严世蕃和他父亲是不一样的人。长得也不太一样。
严嵩其实长得颇为威严。
长身戍削,疏眉目,大音声。
小阁老就长得有点对不住张志坚老师了。
短项肥体,眇一目。
很难说小阁老的长相是不是阻碍了他的仕途发展,毕竟历任首辅长得都还不错。
比如气质挂的杨廷和:
为人美风姿,性沉静详审。
再比如小白脸挂的徐阶:
短小白皙,善容止。
再再比如大胡子挂的张居正:
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
虽然长得不如各位首辅,但小阁老比他们活得更为舒展,因为他是个二代。
所有人都能在年轻时活得恣意飞扬,直到受到生活的重锤,退化成面目模糊的中年人。只有二代们在中年时期仍然能够保有年轻的热忱和生猛,仿佛获得了永恒青春的奥秘。生活赠予他们的并非重锤,而是另外一番景象:天边忽明忽暗的晚霞,桌上将醉未醉的好友,灯下似笑非笑的美人。
小阁老安心地享受他作为二代的生活,甚至比其他人更加心安理得一点。
首先,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于私,直到父亲八十多岁,他仍然在府里陪伴父亲;于公,他帮助垂垂老矣的父亲分担政务、出谋划策。对内,他通晓一切官位的好坏,选贤用能,帮助父亲远离胡宗宪这样不是一条心的下属;对外,他直面清流党的攻击,无论公事私事都维护了父亲身为首辅的利益。
其次,他是一个忠诚的臣子:嘉靖要修的大殿,不管船翻了多少次,都坚持要把大料送到;嘉靖要推行的政策,造了天孽也要执行成功;嘉靖想要的银子,殚精竭虑也要拿到;嘉靖不喜欢的人,他宁愿背负陷害忠良的骂名也会帮忙消灭。他把两京一十三省的政务挑在肩上,只是为了君父有一个安心修道的环境。
九房姨太太、百万两白银,是上天对他二代身份的馈赠,更是对他忠孝两全的奖赏。至于被他陷害的政敌、被他淹掉的百姓,不过是为九州万方作出的牺牲,是上天的旨意,是不可逃脱的宿命,和他有什么相干?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天下男人的终极梦想,不过是小阁老的日常生活。小阁老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并且觉得这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居安思危”这四个字,也许在夏言上疏或者嘉靖责骂的瞬间,在小阁老的脑海里闪现过,但很快就被抛诸脑后。他仿佛才是那个站在大明朝中心的仙人,从容不迫,呼风唤雨。却早已忘记,他只是屋顶一角的骄傲嘲风,甚至都不能为仙人遮风挡雨。
即使在危机迫近的那个晚上,小阁老面对张居正,也并未想到,最后输的人是他。
- 小阁老的盒饭
▼张居正读完了对高翰文的处置,让高翰文收拾下就走。
▲张居正读完了对高翰文的处置,让高翰文收拾下就走。
▼高翰文听到这个,满脸不可置信。
▲高翰文毕竟是读书人,经世致用是他毕生追求,投靠清流党也是有政治诉求在里面。清流党此举,是在保全他,可也断了他的官场道路。这也是很残酷的一面,他献血经本来是大功一件,可最后清流党为了自身的党派利益,也是不得不牺牲他。即使是为了大局着想,可核心点是献经以后的高翰文已经没有实际作用了,世界上有无数高翰文这样的人。如果同样的事情是发生在张居正或者高拱身上,清流党做出的抉择是绝对不一样的。理智上理解,但是情感上绝难接受。
▼小阁老完全不认,开始找爹,表示内阁是我家开的。
▼可是严阁老早已今非昔比,在程序上,张居正有足够的正当性。
▲最后还搬出来吕公公,诛心了下小阁老。
▼严世蕃看找爹没有用了,开始耍横,只说高翰文不能走。
▼张居正也不管,两人开始battle。
▼小阁老看张居正不松口,就从高翰文下手,开始进行挑拨离间。
▲找爹、诛心、生活作风攻击、挑拨离间,小阁老的输出套路还是蛮稳定的。
▼高翰文并没有入套,毕竟有读书人的傲骨。
▲沈一石就是si于火海。可能芸娘和沈一石在你侬我侬的时候就讨论过自己的si法,葬身火海,干干净净。
▼张居正大惊,没想到高翰文有如此骨气,急忙解释,帮他们出城。
▼小阁老寸步不让,一旦水车到位,就要强行抢人。
▼小阁老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手,张居正有兵部的部队,守着门不让小阁老的人手进出。
▲刑部大理寺VS兵部,公检法VS军队,两边胶着不下,场面一触即发。
▼小阁老一辈子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他永远是赢的那一个,并且会一直赢下去。
▲嘉靖二十六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殊。朝事还是那个样子,外部战事不断,洪灾饥荒一样不少。嘉靖的皇后在那一年去世,倒霉的户部尚书犯了错误被流放。这一年,实在称得上是平淡。
这一年对张神童来说是愉快的,即使是神童,也是寒窗苦读数十年,在22岁这一年中了进士。那一年的状元,是36岁的李春芳。
这一年对小阁老来说,却并不让人愉快,因为这一年的朝堂上,还有夏言。每个位极人臣的人,在权力滔天之前,眼前总有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对张居正来说,是高拱;对高拱来说,是徐阶;对徐阶来说,是严嵩;对严嵩来说,就是夏言。夏言输给了严嵩,并不是因为他不如严嵩的能力,而恰恰是因为他比严嵩更有能力。才能所带来的的骄傲,在未上位时是锐意进取的雄心壮志,也是制衡朝堂的有效工具。可当夏言越过了无数人,成为了一人之下的首辅,一切都不一样了。
锐意和进取变成了怠慢和不恭,即使是一次迟到都会被放大无数倍,何况同样的错误夏言犯了两次。虽然一次次获得了原谅,但猜疑的种子早已在嘉靖的心中种下。嘉靖二十七年,皇帝以“强君胁众”的罪名,第三次让夏言致仕。此时,夏言最多就是个政治斗争失败的失意者,尚不至si。凭借着做首辅攒下来的金银,和嘉靖一点点的眷顾,至少能够善终。夏言的最终si亡是两件事情导致的。
第一件事情是关于严嵩。实际上,夏言有过赢的机会。在夏言第二次被罢免后,严嵩上位。严嵩上位以后,嘉靖又觉得严嵩有些骄横,朝堂无人制衡。嘉靖又一次召回了夏言。夏言回到朝堂,无论是出于私怨还是政治任务,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付严嵩的党羽。
言至,复盛气陵嵩,颇斥逐其党,嵩不能救。
对付完了严党,夏言最终要对付的还是严家父子
子世蕃方官尚宝少卿,横行公卿间。言欲发其罪,嵩父子大惧,长跪榻下泣谢,乃已。
严嵩甚至比夏言还有大两岁,此时已经年过六十,跪在夏言的榻下泪流不止,夏言心软了,就此作罢。
心软带来了宽恕,可宽恕并未换来感恩。严嵩反而感到了危机。他往后退了一步,归省扫墓,躲避夏言在朝堂上的锋芒。可他并没有认输,严嵩在暗处悄悄观察着朝堂的动向,等待夏言的傲气让他再一次失去嘉靖的信任。思危、思退、思变,严嵩学的很好。
夏言得意的那两年,严嵩也在暗中布局。严嵩结交了三拨人,一拨是甘肃总兵仇鸾,他在军中,被夏言一派的陕西总督曾铣弹劾过;一拨是掌管锦衣卫的陆炳(也是《锦衣之下》里任嘉伦他爹),陆炳也同样被夏言一派的陈其学弹劾过;另一拨是宫里面的小内官,夏言对他们颇看不上,只当是奴才,而严嵩却每次以礼相待,还会塞银子。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利益一样能够团结人。
终于,在嘉靖二十七年,严嵩等到了机会。嘉靖因为“是否收复河套”又一次对夏言起了猜疑,让夏言致仕。可是,夏言致仕仍然存在被启复的可能,严嵩要斩草除根。严嵩先是借仇鸾诬陷夏言和力主收复河套的陕西总督曾铣有金钱交易,又借陆炳锦衣卫之便坐实了夏言的罪名。宫廷之中,早有传言,夏言在致仕离开北京的时候诽谤朝廷。嘉靖身边所有的亲近的人对夏言的描述都指向了一个结果,夏言本人再如何说,也并不重要了。嘉靖大怒,赐si了夏言。
对政治敌人的心软,就是对自己党派的残忍。很难说当时夏言的心软是为了什么,或者是想起了和严嵩的同乡情谊,或者是严嵩在榻下的苦苦哀求触动了恻隐之心,也或者是夏言并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严嵩凭借自己柔软的身段和狠厉的手段,赢过了夏言。可是,他也并未想到,二十年后,被夏言举荐的徐阶,也用同样的手段,杀了他的儿子严世蕃。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第二件事是关于嘉靖。夏言的si是多方下场的最终结果,当时也有人求情。嘉靖驳斥了求情的奏疏,重点说了一件事——不戴香冠。这件事情发生时,是嘉靖二十一年,夏言圣眷正浓。作为道教爱好者,嘉靖热爱和自己的下属进行有益身心的封建迷信活动。
帝以奉道尝御香叶冠,因刻沉水冠五,赐言等。
香叶冠是这个。
可夏言却不肯戴。
言不奉诏,帝怒甚。
不肯戴的理由很直接,夏言身为人臣,有为人臣的傲骨。
言谓非人臣法服,不受。
可严嵩,是没有的。
嵩因召对冠之,笼以轻纱。帝见,益内亲嵩。
戴香叶冠算什么,人臣的傲骨算什么,重点是能赢。
从嘉靖二十一年到嘉靖二十七年,整整六年,这件事情一直是嘉靖心中的一根刺。一旦夏言稍微不贴心,不戴香冠这件事就会重新进入嘉靖的脑海,一个连戴帽子都不跟你一条心的首辅,朝堂政事上如何能跟你一条心。首辅都不跟你一条心,六千万的百姓如何跟你一条心。有没有严嵩挑拨都不重要,这件事才是夏言的催命符。人心惟危,慎之又慎。
▼张居正初入朝堂,就看到了夏言和严嵩的这番对决,很难说在他心里种下什么样的种子。只是,此时此刻,他也不能退。
▲一过子时,两派的斗争就会见分晓,此时僵持不下,张居正和严世蕃便都在高翰文的院子里坐下了。
▼陈洪站在司礼监,人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嘉靖的旨意了。未曾想到,等来的却是吕芳。
▼嘉靖之前说不需告诉吕芳,陈洪看到吕芳过来,有些惊讶,可想想,吕芳来也是情理之中。陈洪面上温顺,回复吕芳。
▲陈洪是见到了嘉靖的暴怒的,嘉靖虽没有明说,他却心里有数,要去抓的肯定是清流一派。高拱张居正尚且好说,可徐阶毕竟是次辅,又是裕王的老师,都抓了毕竟不好,便有些犹豫。
▼吕芳却反问了一句。
▼陈洪愣住了。
▼黄锦却笑了。
▲黄公公的表情宛如疫情发布会上的福奇博士....
▼吕芳没有理会陈洪,开始分派任务。
▲嘉靖的旨意并不是抓清流一派,而是抓严党一派。吕公公特意吩咐朱七去抓严世蕃,未尝没有让他去报仇的意思。
▼吩咐完了,陈洪还有点懵圈,吕芳并不理会他,带着其他的秉笔太监进屋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也是很不理解的。正常的戏剧逻辑,前面种种铺垫,此刻嘉靖应该是让吕芳去抓捕徐高张,但是结果还是去抓严党。但回到嘉靖本人,其实这个决策是非常符合他的决策逻辑。嘉靖是个极其现实主义的帝王。柏拉图说,人的灵魂包含三个方面:理性、激情、欲望。嘉靖作为一个修道者,虽然剧中多次有他非常癫狂和情绪化的一面,但他每一次的决策是极其理性的,完全是基于他自己的“利害”二字,并不会被他的激情所控制。他对《血经》的事情非常愤怒,但只是愤怒,这件事情并没有损害到他的利益,并且裕王是他唯一的儿子。“倒严”的根本也全不在他是否喜欢严嵩父子,而在于严嵩父子是否严重损害到了他的利益。
这种反戏剧的逻辑充斥在整部剧里。比如”改稻为桑“浩浩荡荡说了三十集,但最后没有任何结果,比如“倒严”讲了三十四集,结果“倒严”完了大明朝还是没有变好。这种不同于寻常电视剧的逻辑,反而会引发出观看者的疑问——为什么。这个为什么,可能才是创作者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朱七来到了高翰文的府邸,严世蕃心中欣喜。
▼朱七却没有看严世藩,只叫了一声张大人。
▼小阁老仍然没有感到异样,兴致勃勃地让朱七抓人。
▼朱七仍然没有理会小阁老,开口宣旨了。
▲小阁老直到这一刻,还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可朱七念出的内容和小阁老预想的完全不同。
▼听到要被押回的是他,小阁老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朱七一改往日的笑容,要拉严世藩走。
▼朱七的下属要拉走严世藩,严世藩一把震开,冲出门口,要见嘉靖。
▼形势峰回路转,小阁老带来的大理寺和刑部的同学一脸蒙圈,不知道怎么办了。
▼严世藩和朱七都走了,张居正怕夜长梦多,还是交代了高翰文赶紧走。
▼吩咐完了以后,张太岳站在院中,这一番变化始料未及,朝廷定会发现剧烈的变动,他感到有一点寒意。
▼小阁老被朱七带回了严府。
▼到了严府门口,严世藩仍然不敢相信是自己输了,还残存着一点希望,要看圣旨。
▼听到朱七没有圣旨,小阁老又点燃了一点希望,颐指气使起来。
▼朱七这个时候却忍不住了,一把把轿子的帘子扯了。(七爷身手太好,没有截到图┓( ´∀` )┏)小阁老娇嗔了一句。
▼朱七如此,便是为了沈炼。
▲吕芳点了朱七,看来便是故意的,让朱七有机会报仇,朱七有心,带来的人也全是当年跟着沈炼的人。七爷虽是锦衣卫,奉皇命做事,心中却有侠义之心。
沈炼是《绣春刀》里张震的原型,但他是嘉靖朝的人。沈大人是嘉靖十七年的进士,当过县令,又去做了锦衣卫经历。沈炼虽是进士出身,可没有文人的儒雅。他更像一个侠客:刚直、正义、疏狂。朱七身上的侠义,大概就是来自于沈炼。刚极易折,这样的人在这样的大明朝过得当然不好。沈炼被严党残害的故事自然是老套的,他上疏参了严嵩十条罪状,却惹来嘉靖大怒,被发配到了保安。到了保安,沈炼安心当起了先生,可还是不得安宁,最后被严党迫害致si。
沈炼si后,迫害他的其中一名严党叫杨顺。严世蕃对于依附他的人向来不错,这事杨顺干的称心,便赐了杨顺的儿子锦衣卫千户的职位。可杨顺却不满意,他思前想后,最后想到了理由。
顺曰:严公薄我赏,意岂未惬乎?
杨顺觉得是自己迫害沈炼迫害的不够,没有让严世蕃满意。为了让严世蕃解莫须有的气,杨顺又杖杀了沈炼的两个儿子。
等到严党终于倒台,严世蕃被处si。当年沈炼在保安教过的一个学生,拿了一块绣着沈炼姓名官爵的布,到现场观刑。
观世蕃断头讫,大呼曰:沈公可瞑目矣。因恸哭而去。
这个时候,距离沈炼的si,已经八年了。
庙堂之高,多是衣冠禽兽;市井之中,亦有侠义之辈。史书里面,不会忘记。
▼朱七也是这样的侠客。朱七拆了严世蕃的轿子,将小阁老羞辱了一番,提溜了进府。
在这个剧里面,小阁老正式下线了。撒花✿✿ヽ(°▽°)ノ✿
张居正如何安排高翰文芸娘暂且不表。小阁老这边刀光剑影,严阁老这边却很安静。
2. 严阁老的酱菜
小说里在这个时刻,倒介绍了一番严嵩的府邸。严嵩一直是积极塑造自己想要归园田居的形象的,当然这也是位极人臣的必修科目。
尽管久居京师繁华之地,位极人臣,几十年严嵩有几个习惯一直没改:一是在府邸的院子里种有菜圃,夏秋两季自己偶尔还亲自到菜圃边浇浇水上上肥,而且自己的餐桌上都只吃府邸菜圃里的蔬菜;二是偌大一座相府养着好些鸡鸭,他每天晚上到清晨都要听到府里的公鸡啼鸣。
可此时,到了严府的辉煌的最后一晚,一切都很安静。
▼徐阶到了严府。
▲领路的门房早已听到了风声,对徐阶格外的恭敬。
▼徐阶作为政治斗争的胜利者,此刻却仍保留着他应有的风度。
▲门房虽跟了严嵩多年,此时还不如徐阶给严嵩的体面。
▼往日辉煌温暖的书房,此刻却很冷清。孤灯一盏,残书一卷,侍女两枚。严嵩此刻很平静。
▼徐阶进到屋里,脱下自己的大氅,里面穿的是一件布衣。
▼严嵩看到徐阶到来,想起身,被徐阶一把拦住。
▲严嵩虽已倒台,徐阶对他的称呼倒还是用”阁老“二字。书里面还增加了个细节。进屋后,管家都没有关门,而严嵩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了,吹不得风。徐阶甚至还敲打了下管事,“晓风这么寒,为什么开着门?出去,把门关上。”
人情冷暖若斯,无需众人在严府前面扔鸡蛋,无需严世蕃刑场众人拍手叫好,不过一个管事,一个酱菜铺老板,就都出来了。
▼徐阶过来,是完成政治任务的。
▲徐阶此行,带来的就是邹应龙参严世蕃的奏疏。我好奇去查了下,邹应龙的奏疏是什么。邹应龙的奏疏主要参的不是严嵩,而是严世蕃。这封最后让严党倒台的奏疏,只参了严世蕃三条罪名:
第一条,严世蕃凭借父权,专利无厌。收受各种贿赂,卖官鬻爵。
第二条,搜刮民脂民膏,广置良田美宅,生活豪奢。
第三条,丧母期间仍然骄奢淫逸,灭绝人伦。
对比一下,当年沈炼参严嵩的十条罪状:
第一条,收受将帅的贿赂,影响边境安全。
第二条,收受藩王的贿赂,为藩王扩大封地。
第三条,卖官鬻爵,致使地方吏治大坏。
第四条,索取地方岁例,层层剥削,致使百姓没有余财。
第五条,钳制谏官,阻塞言路。
第六条,嫉贤妒能,有不合意的人,就直至与si地。
第七条,纵容自己的儿子敛财。
第八条,每天都运财回家,影响交通。
第九条,久居政府,损害朝政。
第十条,不能协同众人出谋划策,为君父解决实际问题。
对比一下这两个人的奏疏,就能品出这其中的区别。邹应龙的最后落脚点是在品德,是”私“;而沈炼的落脚点是在朝政,是”公“。邹应龙虽然也有说正是因为严世蕃这样的所作所为,起到了坏的表率,才让民生艰难,但还是严世蕃一人之过,最多稍打到了严嵩。嘉靖即使发个罪己诏,最多也就是没有让首辅的儿子起到好的模范带头作用。但沈炼这个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严嵩所作所为,对大明朝的边境安全、地方吏治、朝堂开明、国家民生都起到了这么坏的影响。那请问,作为大明朝的实际控制人嘉靖,他能承认在他的任期里面,这个国家会败坏到如此程度吗?这也是为什么,沈炼上疏之后,嘉靖会勃然大怒,首先他就不能承认他治下的国家已经如此败坏。
邹应龙此番的奏疏,背后便是徐阶。徐阶在严嵩下面这么多年,只有他的手笔,才能正中嘉靖的心思。只有集中攻击私德,才能让嘉靖在面上过得去,既实现了倒严的政治目的,对自己的名声又最没有损害。”因私害公“的罪名是远没有”因公害公“对整个体系影响坏的。这也是为什么,严嵩也只是被要求致仕,明面上他的罪名不过是没有约束好自己的儿子而已,这也显得尤为可笑了。
▼严嵩对于他的罪名丝毫不关心,让他倒台的奏折也没有兴趣看。
▼说完,严嵩主动伸出了手,握住了徐阶的手。
▲严嵩此时的表情称得上是真诚,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上峰在给接替的下属嘱托。历史上也真实发生过这个事情。
明史有载,徐阶逐渐受到重用,严嵩慢慢失宠,严嵩又一次感到了恐惧。他把徐阶邀请到家里喝酒,让家人都来拜会徐阶。
举觞属曰:嵩旦夕且si,此曹惟公乳哺之。
可惜对方是徐阶,他见证了严嵩对夏言如何表面痛哭流涕背后痛下杀手,他并不信。
▼被严嵩这么一握,徐阶垂下了眼。
▲徐老师“阴重不泄”,看不出所思所想,我原以为徐老师是兔si狐悲的不忍,了解了夏言的事情后却觉得不是。看到小说才知道,原来徐老师是在恶心。
▼恶心之下,徐老师倒是难得刺了两句。
▲“我们也不会忘”,不会忘的,恐怕是夏言沈炼种种吧。
▼严嵩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又伸出了只手,话语里也不落下风。
▲即使现在倒台,对于徐阶的“不会忘记”,严嵩反而是“欣慰”。他斗倒了那么多人,现在轮到他自己被清算,严嵩不觉害怕,反是欣慰,这是胜者的骄傲。即使现在倒台了,也不是你徐阶赢过了我,不过是能熬罢了。严嵩横行二十多年,此时此刻也保留着这股峥嵘之气。严嵩对徐阶的评价也颇有意思,“厚道”是诚恳宽容不刻薄,徐阶对严嵩,又哪里有半分厚道呢。
比起小阁老和高拱的吼来吼去,严嵩和徐阶的交锋都是表面温情脉脉背地里刀光剑影,倒是好看许多。只是这最后一场的语言交锋,还是严阁老更胜一筹。
▼徐阶又一次被恶心到,却也不知道怎么答了,只抽回了手。
▼严嵩恶心完了徐阶,便淡定地问了自己的处置。
▼听说嘉靖还愿意见他,严嵩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
▼待等到徐阁老说了肯定的答案,严嵩先是感动(小说原文是”闪出泪光“)。
▲严嵩马上意识到或者还有一些可以回旋的余地,情况还并没有那么糟。
▼他找到了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是酱菜。
▼不过一夜之间,严党倒台的消息就都传遍了京城,酱菜老板知道严嵩倒台,本是不敢来的,是徐阶特意差人叫了,酱菜老板怕得罪徐阶,才不得不来。
▲酱菜老板这番话也是细细琢磨过的。严党既然倒台了,叫“严阁老”肯定是不行的;但现在毕竟严嵩没有正式的处置,只叫“徐阁老”又似有不妥。酱菜老板思来想去,就留了“阁老”两个字,可以理解为“严阁老”,也可以理解为“徐阁老”,也就妥当了。
▼严嵩知这酱菜老板定不愿见他,便让徐阶帮忙唤进来。
▼徐阶领着赵老板进来,他的影子打在了严嵩那幅高山屏风上。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徐阶方入深山,而严嵩已不在山中。
▼赵老板进来了,严嵩唤了一声。
▲创办六必居的确然是赵家兄弟,老板姓赵也恰如其分。严嵩虽叫了一声,赵老板却不敢答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
▼徐阶看赵老板不回答,便发话了。
▼赵老板见徐阶发话,便不得不开口了,但他着实不想多说,便只答应了声。
▼严嵩便开始说要给他写匾。
▲根据《北京志》,六必居的商号是成立于嘉靖九年,至今三十年,这三十年里面,给严阁老送酱菜已经二十多年,那大约是严嵩一当上首辅就开始的。老板是个聪明人,亲近政府远离政治。
▼严嵩说完,展开了镇纸,洗笔,沾墨,他老了,便是这些也做了好一会。
▼眼见着严嵩就要落笔,赵老板也顾不得了,着急地跪了下来阻止。
▼严嵩早已想到是这个结果,这是期望的,可这一刻,他的内心还是五味杂陈了起来,一时静默。
▼可不过一瞬,严嵩便格格笑起来。
▲这番演出第一个目标观众便是徐阶,严嵩的今日便是徐阶的明日。
▼说完,严嵩仿佛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二十年权势一朝散尽,阖家上下前途未卜,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此时也有点支撑不住。
▼可他是在朝堂上叱咤了几十年的严嵩,他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了赵老板面前。
▲严嵩并没有为难赵老板,此番话不可不谓慈。
▼赵老板心知自己不地道,可又如蒙大赦,便留着眼泪,走了。
▲六必居赵老板此段插曲,不可不谓点睛之笔。“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若只是金钱,也不过是不问。可一旦和权势政治挂上了钩,倒霉了只怕是人人避而远之,生怕扯上一星半点殃及自身。我们自然可以指责赵老板无仁无义,可赵老板一家,从山西到京师,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基业,若是因为严嵩被抄家灭族,对自己的族人又何谈仁义呢。真落到自己头上,恐怕还是人人如此,赵老板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罢了。比起指责普通人的明哲保身,我们更应该歌颂那些为了仁义舍生忘si的英雄,因为我们确实做不到。
▼赵老板如严嵩所想,迅速地跑了。严嵩戏演完了大半,心中也有了些底,又恢复了内阁首辅的峥嵘。
▼前面倒地的颓唐一扫而光,严嵩大声叫人过来,要挑一坛酱菜。
▲严嵩的第一节戏《酱菜》演完了,接下来,他要去宫里演接下来的几场。
3. 严党们的盒饭
正月十六,各部的官员都要在督察院先报道领绩效。今年因为严党倒台的事情,各部的官员都得到了消息,此时站的就很泾渭分明,一边是严党,一边是其他。严府和宫里演的是文戏,这读书人聚集的御史大堂,演的却是武戏。
▼往年都是都御史主持,今年来的却是高拱。
▼高拱便开始读邹应龙的一段奏疏。
▲这确然是邹应龙奏疏最后一段。
▼读完邹应龙的奏疏,便是高拱的议论了。
▲杨继盛的故事和沈炼略同,此处不表。邹应龙能成功,沈炼杨继盛不能成功,并不是因为邹应龙能力更强,虽方式更加婉转,最终还是因为时机,嘉靖想用严嵩,怎么也参不倒;嘉靖不想用严嵩,谏疏不过是在给嘉靖递一把合适的刀。
▼高拱宣读完毕,一片哗然。说完了现状,高拱接着开始清算了。
▼说完清算后,严党一片si灰,便问了句。
▲发现一个小穿帮,上一秒牌匾挂的还是“执法如山”,此处变成“司徒弘道”了。
这定罪就是暧昧之处了,实际上邹应龙参的罪大多还是私德范畴,而且主要参的是严世蕃,那这个罪就不好说了,可大可小。
▼听说尚未定罪,严党又开始问了。
▲发问的是大理寺卿万寀,他作为严党核心人物很难跑掉,但是他需要把更多人拉下水来洗白自己。这也是洗白的常用手法,男人出轨就是“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每次看到这个都觉得天下男人真是可怜~
▼非严党一派平时被严党压迫多了,此时好不容易有机会扬眉吐气,看万寀如此说,马上就跳出来阻止洗白。
▼可惜起头反驳的自己也不干净,当年可算得上是“欲作严党而不得”。
▲莫名觉得。。。这个诗吧,有点污,尤其是用在八十岁的严嵩身上。大理寺卿也是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洗白受阻,就往指责他的人身上泼脏水。
▼看小伙伴被羞辱,另外一个官员也跳了出来,他屁股比较干净。
▲严嵩到底如何定罪早已没人关心,大家的关注重点是分党派战队,相互攻讦以获取政治利益。
▼嘴仗打不清楚,便开始真打架了,场面一度混乱。
▲高拱看着一切发生,无力阻止。秀才遇到兵,有嘴说不清。秀才遇到秀才,其实才更说不清楚,也是需要武力来解决问题。读书人打起架来也很是精彩,倒不必司礼监的小太监逊色。
4. 严阁老的盒饭
文武百官闹得精彩,嘉靖的精舍里,却和平常的一天并无不同。
▼这正是吃早饭的时节,嘉靖的早饭也是讲究的。
▲虽喝的是八宝粥,吃的是市井之中也能买到的酱菜,可装菜的用具皆是汝窑精品,小说里倒花了一小段来描写,道具组有点穷用的都是普通青花。富贵至极的讲究便是这样,俭中带奢。PR需要也可以拿节俭出来讲讲,只是生活上也并没有少享受。
▼上菜之前,也要有人特意试过。
▼严嵩徐阶端坐殿下,两人静默不语,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两人都微微抬眼偷瞄了一眼嘉靖,却没有读出任何有效的信息,又飞快地低下了眼。
▼嘉靖心里,其实也并没有下好决断。他往下瞟了一眼严嵩,转动着手中的玉杵,他在犹豫。
▲他们三人都在猜测着彼此的意思,却谁也没有说话。
▼这种时候,打破沉默的是只能是嘉靖。
▲可嘉靖说的这番话,仍然是和倒严没什么关系的话。说来说去,不过是感慨一下民生多艰,然后就是大家一起来体验民生,我们来吃素吧~
▼吕芳听令,先把八宝粥和酱菜端给了嘉靖。
▼嘉靖又挥手,指示吕芳给严、徐二人端上。
▲特意让吕芳送粥,是对严徐二人的恩宠。
▼吕芳会意,先端给了严嵩。
▲严嵩让了一让,接了过来。
▼徐阶也受了。
▲此处本来有一段,徐阶也是让了让的,说道“严阁老的和我的都让我来吧”。不过小说里两人都在一张桌上,如此倒还有礼,剧里面没有桌子,吕芳又已经送给了严嵩,徐阶再如此便有些假了。不然以徐阶这谨慎有礼的性子,不让一让倒是有些奇怪了。
▼吕芳亲手捧的粥虽已经接在了手里,两人却都还站着。嘉靖见如此,开口了。
▲此话便是非常恩宠了。只是嘉靖此语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他用臣子的逻辑虽和用宦官略有不同,但都求一个“顺”字,这才有严嵩这样“一意媚上”的首辅;有这样上位的首辅,便有学着这样的百官。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只是改朝换代的人员清洗,而是天子的想法在塑造文武百官,有什么样的上级就会塑造出什么样的下属。
▼两人都坐下了,大家沉默地喝完碗里的粥,嘉靖又开口了,只是仍然和朝事无关。
▼徐阶听话,含了含。
▼严嵩也学着含了含,似乎卡住了,咳了咳。
▼想夹两根酱菜,似乎又有点吃不下去,伸出去的勺子又回来了。
▼如此老态毕露,嘉靖坐在御座上,甚为不忍。
▲严嵩的第二场戏《衰老》落下帷幕,虽是配角,却为下一场戏做好了铺垫。
▼第三场戏《名单》开场,这一回,主角是严嵩。
▲吕芳徐阶识相地退场了,精舍只剩下严嵩和嘉靖两人。
▼严嵩单独要跟嘉靖说的,是一份名单。
▲嘉靖不知何物,并不去接。不接就可以当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不决策。
▼严嵩知道嘉靖顾虑,开口了。
▼嘉靖展开名单看了看。
▲放大了看,第一个名字赫然是“胡宗憲”。即使胡宗宪没有听严嵩的话,剿灭了倭寇,严嵩在这个时候,无论是真情或者演戏,仍然是把胡宗宪放在第一个要保全的人上面。国士待之,并不是完全的虚言。
严嵩这场戏的核心目的还是为了洗白嘉靖心中自己的形象。第一步是“卖惨”,先有酱菜老板,一朝首辅被一个商人间接羞辱,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打击;又有了自己种种衰老的铺垫,这是生理上的打击;即使是作为观众,此时也是有些同情的,何况是朝夕相伴二十年的嘉靖。第二步是“表忠”,严嵩高明的地方是他并未为自己的任何罪名去申辩(夏言当时就做了申辩 攻讦严嵩),嘉靖是非常明显的“顺毛驴”,此时的申辩和甩锅会被认为是对皇权的挑战,严嵩没有说什么冤枉啊臣罪不至si,相反的,他到了最后一刻,还为嘉靖着想,把能干的人给嘉靖留下了。通过这三场戏,严嵩把自己的形象从一个贪墨负国的首辅洗白成一个“二十多年兢兢业业最后下场惨烈却毫无怨言的老臣”。
只有这三场戏当然是不行的,这一招严嵩可以用,夏言却是用不了。核心还是严嵩这么多年,确实是在给嘉靖背锅,万事无不是顺着嘉靖来做的。此时,他只是重新唤醒了嘉靖的恻隐之心。当然严嵩机敏实在让人佩服,从严世蕃被抓到徐阶来拜访,不过几个时辰,他连名册都写好了,一听说嘉靖还要见他,便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又特意让徐阶帮忙叫来了酱菜老板,让所有人配合了他的戏。最难的部分,严嵩竟然能用自己的痛苦来演戏,那些衰老和羞辱都是真实的,他的情绪也是真实的。严嵩的残忍,不只是对政敌,也是对他自己。痛苦和自尊算得了什么,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才是真实的。这种凌驾于情绪和自尊之上的理智,实在可怕。
▼严嵩这几场戏起了作用,嘉靖心里下了决断。他把徐阶和吕芳叫了进来,却说了六心居的事情。
▲彼时,屋子里只有严嵩、徐阶、赵老板三个人,门也是关着的。嘉靖竟然也知道,情报网还是嘉靖的最厉害。
▼听到说了六心居,严嵩知道自己的谋划有了效果,此刻精神也好多了。
▲这种人走茶凉的人情,既然他不喜欢,那他也不会做;严党虽然倒了,严嵩却还是被御赐题匾,这便是认可了。嘉靖这是表态了,对倒严的处理就是:倒严而不倒严嵩。
▼第四场戏《题匾》开始,严嵩知道自己安全了,他是配角,做好主角交代的事情就好了。吕芳徐阶心中诧异不已,面上却不显。吕芳备好笔墨,请严嵩题字。
▼严嵩走到桌前,却不动笔,又看了嘉靖一言,似是问询。
▼嘉靖意会,状似漫不经心,却开口鼓励严嵩写。
▼严嵩心中大安,开始落笔。
▼嘉靖也下了座,来到案前。
▼刚写了两笔,嘉靖便开始赞道。
小说里有一节剧情删掉了。严嵩“六”字写完,饱满有劲。
“好!“这一声赞叹,徐阶交出来时显得十分由衷。嘉靖斜望了一眼徐阶,露出赞赏的眼神。
这一段没有,徐师傅就比较背景板了。这一声”好“便是徐阶对嘉靖处置严党的赞同,徐师傅也学到了严首辅的一二,即使不认同,也要先赞同,再徐徐图之。
▼不过片刻,严嵩便写完了。
▲六必居的匾确实有一说为严嵩所题,但没有落款,无法肯定。严嵩的字还是不错的,明朝《旧京遗事》有载:六必居,三字相传为严嵩书,端正秀劲,不类其人。
▼题完了匾,嘉靖又开始发话了。
▲六必居的资料比较少,我翻了翻纪录片,六必居的老板确实姓赵,祖籍山西临汾,但并不是六兄弟,而是三兄弟。一开始商号就是叫”六必居“,来源也是来自《礼记》,六心居应该是杜撰的情节。
▼嘉靖便是想要这个答案,来回踱步开始议论。
▼嘉靖这番话不是说给严嵩的,他状似无意,最后绕到了徐阶面前,停下问了句。
▲徐阶惴惴,没有回答。
▼嘉靖也不是要他的回答,又接着说自己的想法。
▲严嵩的处置已经定下了,题匾便是昭示天下这个决定。倒严而不倒严嵩,最核心的原因在于严嵩这么多年无论怎么贪墨,他和嘉靖还是一条心的,所有的大决策都是顺着嘉靖的意思在办。最后的罪名都落到了严世蕃头上,在嘉靖心中,严嵩最大的问题是管束不了下面的人了,进而伤害到他的利益,大节上是没有问题的。嘉靖这样决定,便是为了告诉文武百官,只要和他一条心,便是忠,他便能保全。此时将”六千万条心“提出来,是为了警示接替者徐阶。嘉靖对徐阶的期许,并不是反严嵩之道而行之,而是成为另一个严嵩,为他遮风挡雨。而要成为严嵩,首先,便是要和嘉靖一条心,否则,别怪他在心中插一把刀了。”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不外如是。
▼说完,便让严嵩改好。
▲”以一人之心,夺千万人之心“,嘉靖用严嵩的手完成了。
▼改完后,还要落上印。
▲”忠孝“二字算是对严嵩的最后定性。在嘉靖心中,严嵩是忠臣。嘉靖给严嵩赐过银记”忠勤敏达“,也给夏言赐过银记”学博优才“。如果从最终结果来看,老板还是会喜欢忠诚的人多过有才能的人,毕竟对嘉靖这样手握资源的人,有才能的人千千万,只是出价多少的问题,但是忠诚和信任需要时间来建立。
▼交代完,嘉靖便出了精舍。
▼吕芳取出了印章,盖上。
▲随着印盖下,严嵩坐回了椅子,平安落地。倒严终于落下了帷幕。
▼电视剧里也交代了下此番倒严的最后处置。
▲这个是和历史上一致的。处置主要是两条
- 严嵩致仕,赐一百石禄米。但并无其他罪责。
- 严世蕃贪墨又私德不修,和罗龙文、儿子严鸿、严鹄戍边。
这个处置是很轻的,这些复杂和暧昧的政治关系在于两点:
- 严党大的决策都是和嘉靖一条心的,残害忠良、贻误朝政这些大罪都不能提,会连累到嘉靖的名声,所以最后定的罪名都是贪墨和私德。
- 嘉靖保严嵩,这个暧昧之处值得玩味。上司和下属归根结底是互相需要,上司是需要定好明确的规则,用以指导下属行事,而这种规则通常是意会而不能言传。嘉靖用吕芳这样的内官,建立起的规则是“不瞒”,只要不隐瞒,他会给这些内官好的结局,譬如吕芳杨金水;而对百官,建立起的规则要更难一点,第一是“一条心”,第二是“能背锅”,保全严嵩就是要告诉百官,只要够跟我一条心够能背锅,不管犯什么事情我就能保你。他如果希望后面的人能再做严嵩替他做的事情,便要保全严嵩。人都趋利,如果严嵩这样背锅都不能平安落地,以后便没有大臣会这样背锅了。
倒严的事情在剧里面这就算结束了。但历史里面还有一段,严嵩在致仕后,还通过修道观之类的办法谋划,希望能够为儿子和孙子免罪回乡,但是嘉靖没有同意。但严世蕃却没有他爹这么能忍,不到戍边的地方就回来了,而且不知收敛,窝在老家,大治园林。
严世蕃的si最后是徐阶的手笔。在倒严之后的第二年,御史林润又一次弹劾严世蕃,林润本来弹劾的内容是严世蕃当年残害沈炼、杨继盛,但是被徐阶按住了。徐阶对倒严的始末很清晰,如果这个时候用残害忠良的名义来弹劾严世蕃,毫无疑问是在打嘉靖脸,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徐阶将林润之前的奏疏毁掉,又重新拟了两条罪名:第一条是“犯上”,参的是严世蕃在南昌有“王气”的地上建屋子,意图谋反;第二条是“通倭”,罗龙文和汪直有姻亲,林润参的便是罗龙文招了一批江洋大盗,和严世蕃一起密谋想投日本。林润按这两条罪名上奏,最后严世蕃被判了斩首,身si人灭。
只是这“犯上”和“通倭”这两条罪名,颇有“些莫须有”的味道。若此两条为真,林润第一次上疏就会提,不必徐阶提醒后再改。而且说小阁老“谋反”和“通倭”,小阁老又不是真傻,实在也犯不着。《明史》虽没有说是徐阶捏造罪名,但在严嵩的传最后提了一句:
其坐世蕃大逆,则徐阶意也。
这个罪名真实不真实,已经不重要了,失败者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上,当年严嵩对付夏言的手段,徐阶又同样用在了严世蕃身上罢了。
严阁老倒是活的时间更长一点,在严世蕃si去过后,
又二年,嵩老病,寄食墓舍以si。
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孑然一身,孤魂为伴。
不知道严嵩在最后那几年,是不是悔过。
大约,是不悔的吧。
即使化为权力的荒魂,游荡于人间,被一代又一代的人痛骂。
也好过,湮没于悠悠岁月,永恒地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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