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

怀揣演员梦想的女孩儿,跟很多群演一样,在横店一边跑戏一边磨炼演技。她的故事里没有惊天逆袭,有的只是脚踏实地的努力和并不明朗的未来,而这也是很多群演需要面临的现实。

我觉得奇怪,

拿出剧本仔细看了看,解释道:

“老师,剧本是两个人的,

没有三个人。”

老师低头看了看剧本,

面露尴尬,但依旧坚持:

“不管几个人,你的台词就是有问题,

没什么感觉,不通过。”

春节前,我偶然认识了欣妍,为了不让聊天显得那么拘束,我找话题和她聊起了彼此的职业,而她似乎有些不愿开口,但还是礼貌地回答:“群演。”

“群演”,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个职业的人,于是我们聊了起来,说起她的群演经历。

以下是欣妍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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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2)

我看着兼职群里刚刚发布的消息,赶忙加了领队好友报名,在看到“OK”的表情和收到集合地点后,我拍拍胸,长吁了一口气。

我叫欣妍,今年二十多岁了。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十三四岁的时候,每逢过节,亲戚们逗我问长大想干什么时,我就指着电视说:“我要上电视,当一名演员。”然后大家会哈哈大笑,说着“这个孩子还挺有理想”之类的话。

初中毕业,我因为学习差没有考上高中,想了许久之后,我决定去横店拍戏,但父母对我的选择感到很气愤,叫我别白日做梦,明星哪是我想当就能当的。

可能是我的决定惹恼了父亲,他天天在家里骂我,最后我只能屈服,听从他的安排,跟着亲戚到外面打工。

几年的打工生涯,我受苦受累还受委屈,虽然怀揣梦想,但还算务实,每月省吃俭用,把大部分钱寄到家里,只留下二三百元零花。

慢慢地,我也长大了,厌倦了被约束的生活,不顾家人反对,在沈阳市区干起了兼职,打起了散工。为了省钱,我并没有租房子,只是到处凑合着住,有时在朋友家,有时在亲戚家,有时干脆就在肯德基24小时店里睡一晚。生活虽然艰苦,但简单自由又快乐。

2018年的7月,天气闷热而压抑,我接了个发传单的活,每天顶着烈日,游走在各大商圈之间。

午休时,我躲进麦当劳享受着免费空调,边玩着手机边筛选着兼职群里的消息。这时,一个信息突然映入眼帘,“招群演,X个男青年,X个女青年,明晚拍摄,有意者加我留姓名电话。”

这个消息,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我埋藏在心底多年的那一丝渴望,我突然发觉,儿时的梦想,还在心中。

于是,我加了领队的好友,报上了名。

集合地点在一个很偏僻的破旧厂房,是一场现代戏,厂房被改造成了一个赌场,我要扮演一名在周围起哄的赌徒。看着摄像机不停地扫来扫去,我心里是既紧张又兴奋。导演要求我们声音要大,要把看热闹瞎起哄的那种氛围真实演绎出来。

第一次演戏,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声起哄,我有些放不开,看着周围几个女生偷偷地躲到人群后面,只张嘴不出声地配合着,我刹那间也想跟着跑后面躲起来, 但想到从心底冒出的陈年梦想,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喊起来。

一遍又一遍地拍摄着,我慢慢适应了,喊起来也越来越顺,时间过得飞快,凌晨两点多拍摄结束收工。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3)

在沈阳做群演时拍的照片

七月的晨夜,起风的凉意,我攥着刚刚到手的四十元戏酬,既愉快又兴奋。回忆着拍戏的场景慢慢往回走,走到路口,我忽然意识到,这个点没有公交车,而且周边也没有小旅馆,我根本找不到地方休息。

无奈,只好找了个陌生的小区,坐在体育器材上,看着天,吹着风,熬过了一晚。早上六点多,我坐上了去朋友家的公交,路上困意袭来,只能将头靠在玻璃窗上打盹,盼望着快点到朋友家补一会儿觉,因为十点多我还要再去发传单。

发完传单已是下午四点半了,同事小吴和我一块儿坐地铁回去,我无聊地翻着手机信息,而领队又发了通告,“紧急招群演,今晚拍摄,X个男青年,X个女青年,有意者加我留姓名电话。”

我很是心动,虽然累了两天一夜了,但还是想去试试。于是拿着手机给小吴看,问他去不去,小吴看有钱赚就点头答应了,地铁多补了几站,我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看到这个大桌子了吗?你们今晚的任务就是想象着有一个小怪物追你们,然后你们躲开,围着桌子转呀跑呀。”导演指着屋子里的一张大桌子对大家说道。

我虽然是第二次参演,但依旧新鲜感十足,在导演的指挥下,围着桌子跑呀跑,很多群演跑一会儿就累了,找借口跑不动躲一旁休息了,而我却坚持一直往前扑,使劲跑,没一会儿就累得满身大汗。

小吴拽了拽我衣服问:“妍姐,你跑这么狠干吗,又不多给钱,我们也躲出来休息一会儿吧?”

那时我正跑得起劲,小声回答:“我还不累,你要是累了,就到后面歇歇吧。”

就这样跑了一圈又一圈,跟跑的群演由三十几个人跑成了十几个人,偷懒的人越来越多。我之前可能跑得太猛,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心想还是听小吴的话躲出来休息一下吧,结果还没躲出来,导演因为人少发了脾气:“人呢?都干吗去了!愿意演就演,不愿意演就滚。”

一声吼骂效果立竿见影,偷懒的人都跑了回来,我也不敢躲了,只好拖着汗流浃背的身体,跟着大家继续跑。

随着导演一句“完工”,连续跑了几个小时的我累得瘫坐在地上,等回过神来,已经找不到小吴了,看看手机已是凌晨两点多,领队说要拍一晚上的戏,没想到提前结束了。

这次拍戏地点和上次一样很偏远,我挺郁闷,又是无处可去,难道还要找个小区坐上一晚?我正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料天公不作美,哗哗下起了大雨,淋了我个措手不及,幸好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加油站,就一路小跑着过去。

凌晨起风淋雨,就算是在夏季,也是一阵阵的冷意,再加上两天两夜没合眼,我是又累又饿,很想找个墙角睡上一觉,但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因为一旦睡过去,迎接我的肯定是重感冒。我在沈阳没有住处,得病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

还好加油站里有超市,提供热水,我拿出湿漉漉的群演薪酬,买了一碗泡面,倒上热水,坐在桌边,望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就着冷冷的夜色,一口一口把热乎乎的泡面吃了下去。

早上,我坐上了去沈北新区亲戚家的地铁,在亲戚家洗了个热水澡,正打算好好睡一觉时,手机响了起来,拿来一看,竟然是群演领队。

“欣妍,是这么个事,剧组今天急需女生特约,我看你这两次拍戏都很上心,也不惜力,怎么样,来试试吧?时间XX,地点XX。”

热水澡的效力已让我的脑子困成一片浆糊,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当听到是特约时,我咬咬牙答应了下来,但在知道集合时间地点后,我的心凉了一半,只能拒绝道:“我可能去不了,我两天两夜没合眼,又刚刚淋了雨,太累了,我自己事小,到时犯困耽误拍摄事大,况且我在沈北新区呢,就算现在往那边赶,也不一定能按时到。”

“那挺可惜的,这个特约台词还不少呢,只能另选他人了。”领队把电话挂断。

我倒头就睡。

就这么睡了个昏天暗地,醒过来时,我望着天花板发呆,回想着睡前昏昏沉沉的事情,突然想到了招特约的那通电话,我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多么好的机会呀,没想到在迷迷糊糊中就这么丢了。

再后来,我给领队打了几次电话,问是否还需要特约。“戏都拍完了,剧组也走了,哪来的那么多特约呀。”领队在电话那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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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4)

这次群演经历就像一个小插曲,来得快走得也快,我又恢复了兼职打散工的日子。就在我考虑着要不要回家待几天的时候,兼职群里有个叫“关东老群演”的人申请加我好友。

“你好,前几天我看你在兼职群里报名群演,有兴趣继续干吗?关东影视城有部民国戏,招群演,我正好认识领队,要不要帮你报上?”

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集合时间是早上六点半,我没有约到顺风车,无奈之下只好打出租车急急忙忙往那边赶,终于在六点二十到达集合地。

“欣妍吧?你差点迟到呀,我是关东老群演。”一个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的男人冲我打招呼。

“哦,是你呀,谢谢帮我报了名。”

“前阵子拍戏我就注意到你了,挺努力的,不敷衍,肯定是喜欢拍戏,正好这边急需群演,我就叫你来了。”

“你认识很多领队吗?自从上次拍完戏,我也想找领队报名群演,但一直没有这方面渠道,没办法只能继续干兼职。”我问道。

关东老群演拍着胸口说:“哥哥我还就是认识领队多,平时除了工作,我就喜欢演戏,没事的时候就来影视城转,认识不少领队,有时帮着领队招人,领队也记着咱人情,什么群演特约人家也愿意第一时间找咱,以后妹妹要是缺活了,就找我,我帮你报名。”

正说着,剧组那边喊排队领衣服,我赶忙跑了过去,领衣服的女生很多,一个个都使劲往前挤,我刚来不好意思和大家抢,就默默站到最后。本以为最后的衣服肯定是大家挑剩下的,没想领到的衣服却是最干净最厚实的。

我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套上了干净漂亮的衣服,不过也悲哀地穿上了极不合脚的高跟鞋,忍着挤脚的疼痛,拍了八个多小时的戏。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5)

排队交回衣服的场景

拍摄结束后,我一边看着45元的戏酬,一边看着早上51元的打车票据,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只能安慰自己:“谁叫你喜欢呢。”

虽然这次赔了钱,但值得高兴的是拍完戏后,领队把我拉进了一个叫“关东影视城”的群里,告诉我群里经常发群演通告,如果喜欢的话可以报名参加。

拍的戏多了,认识的人也就多了,我慢慢结交了一帮好姐妹,晴晴就是这帮小姐妹中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个。

晴晴有些像我,拍戏不为赚钱,只为喜欢,但我们俩又不一样,晴晴家境优越,长相甜美,身材瘦高,肤色白净,天天嘻嘻哈哈地笑,性格特别好,比起路人相貌、性格内敛的我来说,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对于晴晴主动加我微信,我很诧异,当时心想:如此优秀的女生怎么会亲近一个要钱没钱、要貌没貌的屌丝女呢?但是后来晴晴的热情,融化了我们两人之间的隔膜,我们常约着一起报名跑戏。

优秀的女孩总是招人喜欢,群演男生大多血气方刚,经常像跟屁虫似的缠在晴晴后面,主动找她聊天,晴晴是烦不胜烦,而我就像定海神针一样,对晴晴不离不弃,不给那些男生单独和晴晴待在一起的机会,对于晴晴不喜欢的男生,我还主动为她挡刀,护着晴晴。就这样,我们的感情越来越要好,基本是形影不离。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6)

在沈阳做群演时的照片

2019年,春节刚过,元宵节将至,我正窝在老家炕上暖和和地睡午觉。手机响了起来,我迷迷糊糊接了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就传来晴晴既高兴又兴奋的声音。

“妍,我爸妈同意啦,咱们可以一起去横店了,过完年咱就去吧?”

我这一听,睡意全无,春节前我确实答应了晴晴陪她去横店,但没想到晴晴父母答应得这么干脆,想一想自己的父母,我叹了口气,皱着眉头发起呆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磨破了嘴皮子,说了好多“自己长大了”“会注意安全”“有晴晴陪着”等话,终于换来父母的勉强同意。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就在我准备与晴晴搭伴开始新的旅程时,突然家里有事耽搁,晴晴只好自己先坐飞机去了横店。等到我处理好家中事情后,已是3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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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7)

坐上南下的火车,我在哐当哐当车轮声的陪伴下,开启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行程,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我真想把头伸出去喊上一喊:“南墙,我来了!”

到达横店已是人间四月天,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后,就通过横店公安公众号办理了暂住证。

一夜无梦到天明,我早早地去了慕名已久的横店影视城演员公会,在交了工本费和相关材料后,工作人员给了我一张表:“这个表认真填好,特别是银行卡号,千万别填错了,以后你在横店群演的收益,都是由我们公会代发,一会儿记得去会议室参加群演事项培训。”说完,工作人员就忙别的去了。

填完表,我到会议室等待培训,看着陆陆续续来了几十人坐好后,老师就上台给大家讲了横店群演的一些注意事项。

“最后,咱们公会每月有一次特约面试的机会,有四次前景面试的机会,还会不定时进行演艺免费培训,你们可以来试一试,都听明白了吗?”

看到大家点头后,老师拿出了一叠演员证,“好,下面开始发演员证。”

终于拿到了自己的演员证,我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小心翼翼把它放入了包中。然后又在老师的指导下加入了横店群演群,并迅速报上了第二天的群演工作。

这次群演的集合地点是横店最为知名的万豪大酒店,此地是横漂地标,很多剧组都喜欢选此处为群演集合点。因为集合时间较早,我天真地认为剧组能管早饭,就套了一件卫衣,拿上手机、唇膏、纸巾饿着肚子出发了,万万没想到剧组不但没有早餐,我还在冷飕飕的风中等了好久剧组的大巴车。

上车后,暖风吹得我直犯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时才发现已被拉进了深山。

今天扮演的是山里的村民,造型又土又丑,衣服也是又肥又脏,我只好套着卫衣穿了起来,由于衣服不是很合身,拖在地上,走一步就踩一次,踩一次衣服就往下掉,极为难受。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8)

群演的服装鞋子等

就在我着急整理衣服时,执行导演走过来喊道:“需要五名女群演和小朋友搭戏,演孩子的妈妈,跪戏,有报名的吗?”

“我报名!”我猛地一下跳起来举手报名,赶忙跑了过去。

执行导演选好人后,把我们领到一边,讲了讲剧情,大意是带着孩子下跪磕头谢恩人救孩子。我当时想,可能会有露脸镜头,一定要演好,就躲到一边酝酿着情绪,方便一会儿能流出眼泪。

拍摄前,剧组分给我一个小女孩,可能我造型雷人,衣服也不合身,又丑又邋遢的样子让小女孩很不喜欢。“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你太丑了,我要和别的姐姐在一起。”小女孩不满地冲我喊道。

我心里一阵无奈,担心小女孩的哭闹让导演听到,再把我换掉,只好赔着笑脸哄着她玩了半天的石子,才勉强赢得了小女孩的同意。

开拍后,我一遍又一遍地在铺着各种石子的路上下跪磕头,由于石头路高低不平,磨得膝盖火辣辣地疼,就在快要磨破的时候,导演终于喊了“OK”。

我揉着膝盖,刚要松了口气,执行导演又把大家集合起来:“接着拍下跪磕头求雨的戏,所有人都上。”

我为了混个镜头挤到了第二排,跟着第一排不停地下跪站起,没想到大家的频繁下跪真的感动了老天,假戏真做般哗哗下起雨来,导演一看求雨得雨,索性把剧情改了,让大家在雨中磕头祈福。就这样雨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大家身上就被浇透了,我的鞋子和袜子里面已经全是水,走起路来就像踩在了充满水的海绵上,一会儿水冒出来,一会儿水又吸进去,很不舒服。

拍完后,大家暂时休息,因为晚上还有夜戏,要拍到凌晨一点左右,此时的我全身就像泡在了冷水里,瑟瑟发抖,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山里,也没个地方躲躲冷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脱了戏装,套上暖暖的羽绒服,坐在自己的折叠椅上,连着充电宝玩手机。

说好的凌晨一点收工一直拖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我浑身湿透在冷风中吹了十几个小时,双脚冻得已没有了知觉,全身酸疼,头昏脑胀,看东西也模模糊糊的,每次都觉得与刚才看的不一样,车马人混淆在一起,一会儿听到喊集合,一会儿又听到喊收工,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

事后,我在群里吐槽第一次横漂拍戏就遇到24小时大夜戏,遇到下跪、磕头、淋雨等受虐戏份,发了一个天要亡我的大大表情包,可没想到群里的人对我的遭遇羡慕不已,都说我运气好,不但第一天就能报上戏,而且干的全是加钱的活,一天的戏酬足足等于平时干三天的钱。

几天后,我在万豪附近租下了一个老房子,横漂生活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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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9)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0)

横店影视城街景

五月的天气很舒服,褪去寒冷的横店小城,在一批又一批群演的映衬下,看尽繁华。

因为下午和晚上在影视城图书馆有表演课程,我特意没有去跑戏,每次有类似的演员培训班,我都坚持去,希望通过学习提高表演技巧,让自己再进一步,慢慢向特约演员发展。

“今天不讲课了,还是请同学们上台表演,我来点评吧,这是以前的小剧本,在座的可能有同学练过,想上台的请举手。”授课老师冲大家说道。

因为剧本没有提前发到群里,很多新人对剧本不熟,举手的并不多,我一看竟然是我以前练过的内容,台词也背得挺熟,就举手报名,很快被老师叫上了台。

站在台上,我发现了小胖,小胖也看见了我,冲我摆摆手打招呼,授课老师竟然还记得我和小胖,笑着调侃我们:“你们俩还真有缘分,我记得上节课也是你们搭戏表演的这个剧本,当时还很生疏,一直表演了三遍我才通过,这次你们先上吧,给大家示范一下。”

我和小胖相视一笑,在台上表演起来。

表演结束后,老师让我们坐在第一排,方便后面的点评和上台复演。

下课后,小胖问我:“晚上的课你还来吗?我看课程安排也是表演剧本,发的剧本你练得怎么样了?要不要一起搭戏?”

我正为这事发愁呢,听小胖这么一说,忙点头答应:“今晚剧本台词不少,我们把东西放在第一排占上座,去随便吃点,然后回来练习剧本怎么样?”

“好,先填饱肚子再排练。”

我们花了半个小时解决掉晚饭,然后就开始在座位上练起剧本,会议厅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嬉笑打骂声不绝,为了不受到干扰,我们离开座位到大门外继续搭戏。

时间一点点流逝,转眼快要开课了,我和小胖正你一句我一句认真练着,这时授课老师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抽着烟看我们排练。

上课后,老师让大家报名上台表演,我和小胖高高举起了手,但老师丝毫没看到我们的积极性,只是选了清一色漂亮女孩上了台。

小胖有些急了,举着手站了起来,大声喊道:“老师,这里有两个已经把剧本全练好的,让我们上去吧。”

对于小胖的行为,老师却视若无睹,转过头伸手又点了几个美女上台。

“早听说这个老师喜欢美女,从不让长相一般的人上台,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小胖坐了下来失望地说道。

“还有这种操作?听横漂姐妹说过,我还不信,唉,这次是碰到了,要是所有的培训老师都像今下午那个老师就好了。”

“那是少数,你来横店晚,这里就是个看样貌的地方,长得好看就会受优待,咱们这些丑的,就活该干一辈子群演。”

我听着小胖的丧气话,安慰道:“别灰心,不可能都这样,总是好人多的,我们要有信心。”

“不管怎么样,咱们这两个小时的辛苦是白练了,你还听不听课,不听我们就走吧。”小胖提议要走。

我没被叫上台,心情挺烦,收拾了一下书本,跟着小胖逃离了图书馆。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1)

横店培训图书馆外的照片,追梦的宣传语清晰可见

自那以后,我和小胖互加了好友,经常在一起研究拍段子练演技,也经常去培训班搭戏上台表演,我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和梦想,也都有着一样的认真与耐心。

但好景不长,好姐妹小羽得知了我们搭档的事,嚷着要去看排练,我在征得了小胖同意后,带着小羽去了,结果还没怎么练习,长相颇好的小羽与小胖聊得火热,两人嘻嘻哈哈说着话,我却像个多余的人,尴尬地站在一旁。

事后,小羽和小胖真的好上了,从那时起,小胖也不找我排戏了,小羽也不找我玩耍了,没人在乎我的感受,一瞬间我丢失了一个一起排戏的好搭档,还丢失了一个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那一段时间,我如行尸走肉般跑戏、听课,没戏的时候就去烧烤店兼职,填满所有时间,因为只要闲下来我就会胡思乱想,想到在这个看脸的横店,不但培训老师看脸,就连身边的朋友,在利用你结识了更漂亮的人后,也会把你扔到一边。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呜呜地哭,是因为不公?还是因为背叛?还是因为孤独?我自己也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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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横店拍戏时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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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横店,特约演员是所有群演想要跨越的一道鸿沟,因为只有当上特约,才有机会向真正的演员进发。

公会每月都会有一次特约演员面试,如果顺利通过,就会加入横店特约演员群,在群里接特约通告,成为一名特约演员。

自从我在沈阳与特约演员失之交臂后,就一直渴望从群演向特约转型。

从四月开始,每月的特约面试我都会按时去参加,刚开始的那几个月,我连初试的无实物表演都过不了。后来通过培训班充电,加上特约朋友的指点,我的演技才慢慢好起来,群演干得越来越游刃有余,无实物表演也从一窍不通进步到经常受到老师、朋友的夸奖。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4)

初试剧本

转眼到了8月,我自信满满地来到初试地点,登记好演员证后,就拿到了初试所需的两个剧本,台词剧本是电视剧《一代洪商》的情节,而无实物表演则是《戒烟人》,大致意思是一个气管炎患者背着医生吸烟,边吸边咳嗽,赌气把整包烟扔掉,后来又捡回来的情节。

进入面试考场后,我不管是台词状态还是情绪的发挥,都表现得很突出,在三名考官面前顺利表演完毕,看着考官们满意地点头通过,我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

喜气洋洋地走出了考场,迎头就碰上了从其他考场出来的好姐妹小萍,小萍是我在群演群里认识的好朋友,个子不高,黑黑瘦瘦,第一次见她时,我都觉得这个女孩子是逃难过来的,长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不过在横店的熏陶下,小萍学会了化妆打扮,配上精致的五官,越来越受到男孩子的欢迎。

“诶,小萍,你也来初试吗?通过了吗?”我问道。

“哈哈,妍姐,我通过了,你呢?”

“我也通过了,要不要咱们搭个戏去复试?”我提议道。

“好,一起去。”小萍点头。

复试地点在公会办事处,剧本根据搭档性别分别从三个箱子里抽签,我们抽到的是电视剧《猴票》里江明娟和江母的故事情节,小萍因长相年轻扮演江明娟,我则扮演起江母来。按要求我们只有四十分钟的准备时间,需要做好记情节、记台词等等很多工作,时间非常紧迫。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5)

复试剧本

可能是长期练习的原因,我记台词速度很快,于是又配着剧本设计了些肢体动作,小萍本来也想加肢体动作的,无奈记忆力差,只能把所有精力放到台词上面。

复试表演结束后,考官中年龄最大的老师对我的表演赞不绝口,认为表演到位,把一名母亲该有的语气和表情都演绎出来了,并且在做饭中增加了尝菜的动作,特别贴近生活,可以通过。第二位老师没有多说话,点了点头,默认了我的表演。最后一位是个很年轻的老师,并没有点评我,只说小萍演的不像女儿,杵在那一动不动的,像个丫鬟。

点评结束后,年龄大的老师看着其他两位问道:“演妈妈的这位可以,你们没意见的话,就让她过了吧?”

而年轻老师此时却反对起来:“我觉得她刚才表演有问题,没有演出母女的那种感觉,她看女儿的眼神不对,没有那种惊喜的情绪,我不同意过,再练练吧。”

听到老师这么说,我原本兴奋的心情如跌入万丈深渊,求助地看了看年龄大的老师,但那位老师也没说什么,摆了摆手,让我们离开了。

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复试的房间,还没走几步,有人叫住了小萍说了几句话,小萍听完后就满脸笑容地跑了回来。

我很疑惑,心想这妮子变脸变得挺快呀,就问道:“小萍,什么事呀,这么高兴?”

“妍姐,刚才那个工作人员加了我好友,说有机会给我介绍点前景、特约的活。”

“那很好呀,祝贺你。”我为小萍有此机遇而高兴,但转念想到自己最后的功亏一篑,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小萍漂亮的脸蛋,我心里暗叹:还是漂亮有优势呀,我要是长得稍微漂亮点,是不是今天的复试就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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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6)

自那天,小萍的戏运变得越来越好,经常被介绍去接一些前景、特约的工作,也常常把拍戏的图片发到群里。慢慢地,小萍脱离了群演圈子,与我也不怎么联系了。

而我继续坚持着练习演技,准备迎接下一个月的特约面试。

九月如期而至,我整装待发,再次走向了初试考场。

这次表演,我一气呵成,演得淋漓尽致,算是超常发挥了,我心想这次总该过关了吧。

“无实物表演挺好的,一看就下了功夫,不错。”一位光头老师微笑地说道。

我听了心中窃喜,但是另一位不胖不瘦,长相平凡的老师却摇头,瞟了我一眼说:“不行呀,就这台词水平,你根本没有演出三个人的感觉。”

我觉得奇怪,拿出剧本仔细看了看,解释道:“老师,剧本是两个人的,没有三个人。”

老师低头看了看剧本,面露尴尬,但依旧坚持:“不管几个人,你的台词就是有问题,没什么感觉,不通过。”

我郁闷地离开,晚上和小姐妹们凑在一起吃饭,说起白天的经历,“我就搞不明白了,同样的剧本,我这次发挥得比上次还好,上次三个老师都通过了,这次老师连台词几个人都没搞清,就不让我通过,我怎么惹他了。”

“以前听别人说面试老师中有很多是外貌主义者,估计妍姐这次碰到了,漂亮的通过,不漂亮的就淘汰,这事在横店太平常了,妍姐别灰心,下次继续努力,实在不行我陪你去,给你打气。”小姐妹莹洁劝道。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7)

弹指间十月来临,莹洁拉着我又再次来到初试地点,排队的人很多,莹洁对我说:“妍姐,你在这排队,我去前面看看,给你打探打探敌情去。”

我点头,继续聚精会神地看剧本。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莹洁才回来:“不是冤家不聚头呀,我看见你说的那个外貌主义的老师了,他的通过率挺高的呀,只要是美女都通过,就算有几个念台词不流利的也都过了,妍姐,要么你先别去了,回去买上两身漂亮衣服,化化妆,打扮打扮,横店就是这么现实,咱们也入乡随俗,不都是为了特约呀?”

“好不容易来了,就不回去打扮了,这都一个月了,人来人往的,何况我长了一副大众脸,估计这老师早把我给忘了吧,去试试再说。”我心存侥幸。

走进考场,我还没说话,老师竟先说了话:“啊,又来了呀,也好,让我看看你这一个月有没有长进。”

听老师这么一说,我心里已经凉透了,看样子初试又要完蛋了。不过想归想,我还是认认真真把台词剧本念完。

“一个月了,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你念台词就这么没感情吗?你不进行二次创作,也不带着自我思维,你是机器人吗?去买点相关的书,学上两年再来吧。”老师对我的表演一阵贬低。

我听着老师讽刺的话语,心里敢怒不敢言,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的眼泪一直往下掉,刚来横店时的我是多么向往与憧憬,那时的我把横店当成梦想起飞的地方,觉得只要能吃苦肯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而几个月过去,现实扇了我一个大大的耳光,越来越多的人与事告诉我,横店的成功,并不是给他们这些有准备的人留着的,而是给那些有外貌有关系的人留着的。一时间,我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该走该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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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8)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19)

横店拍摄现场

电视剧《武林外传》有一句台词:“这世界有太多不如意,但你的生活还是要继续。”

尽管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尽管心里迷茫,去留难选,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

十一月的横店寒意十足,我凌晨四点出来跑婚礼戏,因为起得早,困意的疲倦和眼睛的疼痛,让我有些不安,但已经来到了片场,也并未多想,打着哈欠进了场。

谁知道就这样拍着拍着,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视线慢慢模糊起来,在摄制灯刺眼的照射下,眼前一片白乎乎,耳朵里也嗡嗡地响。

我有些懵,想着就这样坚持一下吧,拍完就好了,但是此时的我已经站不住了,腿哆嗦着一点力气也没有,本能地趴在了旁边一位群演哥哥的身上:“我站不住了,借我靠一下。”

群演哥哥一看我面无血色,额头全是汗珠,就觉得不妙,喊了领队一起把我扶到了附近沙发上躺着:“你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喊我们。”领队说完就去忙别的事了。

我躺在沙发上,浑身是汗,头也疼,肚子也疼,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至极,张了张嘴,想喊人打个120,但是喊不出声来。

虽然身体难受,但我脑子却异常清醒,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进了医院治疗费怎么办?我又没钱。”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我慢慢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感觉好了很多,我硬生生地熬过了最痛苦的阶段,现在除了有些累,眼睛还有点疼外,一切正常,刚才就像梦一场,我一度以为自己要挂了。

经此一事,我常常在想,如果我真的在沙发晕过去或者病情加重悄无声息地走了,估计没人会关心挂念我这个横漂六七个月的小群演。而那些横店的朋友们,可能会把我的事情当做饭后话题聊几天,感叹几天,然后慢慢忘记。横店依旧是灯红酒绿,人来戏往。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20)

幸亏我好了,但是好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要继续干着群演,继续眼瞅着万分努力也没拿到的特约资格,被送到演技低劣、外貌漂亮的女生手里。

这种无奈、不公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我到底想要些什么?靠梦想维持的东西,真的能得到吗?

我不断地询问着自己,结果却更加的迷茫……

十二月初,我把租房时买的生活用品一一在群里进行了售卖,拿着卖东西得来的钱,买了特价飞机票,飞回了家。

后记

横漂群演三部曲(一个群演决定在春天离开)(21)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突如其来的疫情,把大多数的人都困在了家,欣妍也不例外。

“看样子一时半会你是出不去了。”我给欣妍发消息。

“也挺好,正好可以把我以前想看的电影全部看完。”

“我看横店影视城也关了,等疫情过去了你有什么打算呀?”

“还没想好,不太想彻底放弃,但可能不回横店了,别的城市也有剧组。不过还是先改变自己吧,不然到哪都一个样。”

正月十五元宵节,听着外面点燃的鞭炮声,欣妍发了新的朋友圈,她写道:“你敢放弃从小到大熟悉的舒适圈,推开那扇门吗?”也不知是问大家,还是问自己。

题图 | 图片来自unsplash

配图 | 文中配图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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