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老头离婚真实故事 我娶个单身带娃的女人为妻(1)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苏子澈

1

妻的头疼病又犯了。

院里的树上蝉在鸣,我瘸着腿挪步往外走,去寻村头的乔大夫。十里八乡,他最有名。他素来能看好妻的病。

乔神医背着两个药篓子来了,我的一方农家小院子,没什么好能招待,只有自己打的竹藤摇椅,权且让他坐一坐。

妻躺在炕上,蹙眉,额尖又细细密密冒出汗来。

乔大夫望闻问切好一会,背起他的两个药篓子推门出去,将我拉扯在屋外头,叹道:“夫人这一生都在折磨自己。”

“阿郎,人生苦短,生死由天,你要想得开。”他拍拍我的肩,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走了,连我备下的问诊钱都没有拿。

我鼻头涌上一股酸,妻是个好人,老天没道理收走她的命。

我素诚实,诚惶诚恐地推开门,想同我的妻讲。

但她先开了口,她勉强用手腕撑着身子坐起来,裹上厚厚的袄子,明明是夏日,却冷得她直哆嗦。

她说,“阿郎,我想去荔城再瞧瞧,还听闻城里有中国人的寺庙,西洋人的教堂。我想去拜拜。”

我说好,我走过去帮她将袄子上的盘扣一颗一颗扣上。家里的衣裳是她一针一线缝的,扣子松了再缝,松了再缝,任何时候都是紧的。

我的手粗,有只盘扣总扣不上,扣了三五来回,我双手发颤,鼻尖一酸,竟想哭出来。

妻枯瘦的手伸出来扣好盘扣,使唤我,“阿郎,把我那一箱子东西带上。劳烦你了。”

于是我们带上妻的皮箱。我赶着驴拉车出门了,妻在车上坐着,裹得严严实实。村里的人都看,窃窃私语,妻一句也听不见,只是搂着她的皮箱,将头埋在上头。

我知晓荔城对妻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一生真正的归宿。

2

认识妻的时候,她蓬头垢面,左手捧着一只窝头,右手捏着一只土棕色皮箱在逃难。

听说战争打到了荔城,城里的人死死伤伤,那时候她背上背着个孩子,只要孩子一哭,她便停下逃命的脚步连拍带哄。

我在村外拉一车木材回家,我是个手艺人,以此为生。

然后我瞧见了她坐在树墩子上,虚弱得几近晕过去。我走近问,她便搂起孩子满是戒心,仿佛怀里的是个千斤的宝贝,谁都见不得动不得。

我幼时家里养的狗也是如此护崽儿,我便不气,只觉得可怜。

于是我说,可以到我家来,有口饭吃。

灾乱之年,大家都不容易。

于是妻便成了我的妻,在那战乱年代,村里人多得是娶不到媳妇儿的光棍,他们顶顶羡慕我。

甚至,我还多了一个大胖小子,一个在出生在战乱里,却乖得不像样的小子。我对妻说,我既然决定做他父亲,便要将他养大成人,将我的传家手艺全教给他,让他一辈子有口饭吃。

妻笑得欢,便会在我的碗里添些白米。

那年我们太穷,所有人都太穷。战乱连年,庄稼没有什么收成,也没几个主顾来找我打家具。一来二往的,我们连吃米都有些捉襟见肘。

有人开始去山里挖野树皮吃。我便也去。

我曾担心树皮能不能吃,会不会吃死人。我的妻说,别人能吃树皮活下来,我们便也能。

于是我信心满满地去,矮处的树却是光秃秃的,树皮早被人割得残破。都要活命,光秃秃的山上草都不剩多少。

我咬牙,爬上树去为我们的生存而努力。但我实在不凑巧,摔了下来,摔瘸了一条腿。

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妻红着眼睛,喂我喝一碗香得像在梦中的汤。像小时候去山上打野味做的鸡汤。

妻说,寻了十里八乡最好的乔大夫给我瞧了。

没什么事,只是走得不利索了。

我放了心,但那些日子脑子怕是也摔出了问题,总是迷迷糊糊。明明那么穷的年代,我却总能幻想到我喝鸡汤,吃白米,吃肉。

待我养好了的时候,春天也来了。城里的老主顾来寻我打茶几、木凳、藤椅。我每天坐在院子里忙忙活活,东西终于打好了,老主顾亦亲自来这穷乡僻壤拉着马车拉他的货。

红木的,真是好木材,听说还是西洋运回来的。

他进了院子,将我打好的家具搬上马车,却不着急走,四处晃悠。他问我可有妻儿,我便答有。

我这一生,别无所长,最值得拿出来骄傲的,便是我的妻儿。

他问,你妻可是某某年从荔城逃难而来。

我便答是,妻的来历不是什么耻辱。

他又问,你妻可是来的时候便带着一个孩子。

我又答是,孩子虽与我并无血脉,但我将他视为亲生。

老主顾一拍大腿,“那便是了。你交出你的妻,你便发财了。你可知你为谁养了儿子?是荔城的薛少爷。年少时他曾荒唐过,让家里下贱的丫鬟怀了种,后来打了仗,丫鬟就带着儿子跑了。”

“少爷曾说了,反正都是贱骨头,在外头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好认的。但今年不同,少爷唯一的儿子得伤风没了,他打仗的时候又偏瘫了身子,以后也不会再有种,这要是没有你养的这个儿子,他薛家可就绝后了。”

老主顾笑得眼眯起了缝,“他如今在城里头大肆宣扬要找回自己的妻儿,赏钱丰厚。正巧我听闻你的事儿,想来探一探,给你送了这么大一桩生意。”

“你把孩子交回去,不过你老婆人家肯定瞧不上,你们再生些小的,这一辈子富贵有命,再不用受苦了!”

他说个不停,我脑子里却只是嗡嗡直响。

旁的我都没有记住,我只听见他说我妻下贱,说我儿是贱骨头。

我虽是个瘸子,但我仍是个男人。我便挥起拳头打了他,将他打得跪地求饶。

然后我要走了那批家具的工费,再也没有同他做过生意。

转身回屋,我便同我的妻说。

我说,荔城的薛少爷在找你,若你愿意,便带走孩子一块去享福。若他欺负你们娘俩儿,我便像今日一般将他打得求饶。

妻却抱住我,泪眼婆娑。

她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日,醒来时身边空空荡荡。

有好事的人跑来敲我的门,一边笑一边扯着嗓子喊:“你老婆一大早就走了,带着孩子,人家去荔城找薛少爷去了!”

外头还在吵吵嚷嚷说什么,但我只是照常开门,坐在院子里,也不去理会他们。

“真傻,戴着一顶绿帽子。”

又有人来安慰我,“女人能为了一口饭跟了你,也能为了钱跟了别人,看开点。”

一连十二日,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我却发现妻的皮箱没有带。

我没有打开这只皮箱,虽然它的锁已经摇摇欲坠,几近损坏。我将它浮着的灰擦得干干净净,然后自己穿得白白净净,准备去趟荔城,找到传说中的薛少爷的府邸,将妻的箱子完完整整送过去。

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虽然我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没等我出门,院子里进来个穿得素净的人。

我一时眼花没瞧明白,又瞧一眼,才发现那是妻。

妻回来了,便只是站在门口向我通报,说她回来了。

我便又问,孩子呢?

她指指荔城的方向,只是长吁了一口气,“我思前想后好多天,孩子跟着他的亲生父亲,以后能过得好些。”

我垂下头,看着我一双长满老茧的手,再看着山村漫山遍野贫瘠的土地,我知晓这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我与妻一起站在晨曦温柔的光芒里,等每一年年关的时候,我们去荔城送货,便能趁着烟花盛放的节日远远的在薛家府邸外面瞧上他一眼,看看他每年长成了什么模样,不能以后见了面认不出。

我们当真年年去了,他一年比一年清秀,身量也渐渐高了起来。

妻的脸上渐渐有了皱纹,但妻还是我心里那个山间的美人。妻长得很好看,但孩子却不像妻,眉宇之间更像他偏瘫了的生父。

我们在荔城灯火璀璨之中寻到冰冷的旅店,在北方漫长的冬夜里年年捏紧裤腰带,在荔城过年。旅店没有炉火,很是冷,也没有几个人,更显得冷冷清清。

妻看完了城里的热闹,便在回去时要在城郊的一块荒地呆很久。那儿只有寥寥几口井,没什么人烟,更是冷得令人浑身发抖。

但是妻说,当年仗打起来的时候,只有这里没有战火。

她是从这里活下来的,孩子也是。

她捧了一抔黄土包进一块棉布方巾里,千里迢迢拿回去,再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将她的黄土方进皮箱里。

我的妻,是一个很懂得感恩上天的人。

3

妻的最后一程,我们第一次在夏日来到荔城。

这些年山村没什么变化,但荔城日新月异,街上有了新鲜时髦的东西,我们一年又一年的来,只觉得新奇。

第一次,我们在薛家的大口门跪地不起,只求见见那个已经长成大人的孩子。

薛家的老爷亲自接见了我们,瘫痪让他衰老得有些过快,他神情枯槁坐着轮椅,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他说,“桑桑,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的妻抬头,泪如雨下,“经年不见,少爷别来无恙?”

我头一次知道妻的名字叫桑桑。

他又说,“桑桑,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妻连连摇头,“桑桑别无他念,只愿少爷和小少爷以后永远平安,喜乐。”

妻原来会同城里人一样说话文绉绉的,我原不知道,从前她在薛府,也是读过书的。

薛老爷猛地咳嗽了起来,咳出了一口血,吩咐下人去叫小少爷来。

于是我们跪着看到了那孩子。

他有些嫌恶地扶起我和妻,身量已经超过了我们,穿着西洋人的黑色长裤西装,脸也清秀白皙。

他对着妻说:“我知道你是我的母亲,但我不会认你。”

妻垂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少爷又说,“我不认你,不是瞧不起你与我养父是乡下人。是因为你们抛弃了我,你们为了钱将我送了回来,又每年巴巴来瞧瞧看我,何必?”

妻嗫嚅着两片嘴唇,想解释些什么,却终于没有说。

然后妻怀里抱着她的小皮箱,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他说:“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但有些东西,我必须交给你。”

他们去了偏房,很久很久,妻一个人走出来,身边已经没有那只皮箱。

她挽起我的衣袖,我们郑重地同薛老爷道了别,然后走进荔城的大街小巷。

妻说荔城有中国人的寺庙,西洋人的教堂。她想去拜拜。

我没有忘。

于是我一路打听,同妻走遍了荔城大大小小十二个庙宇,两个教堂。

每到一处,她便心平气和地闭上眼睛,许下我不知道的心愿。

西洋人不矜持,问我的妻说,这一生有什么要忏悔。

妻死死挽着我的手,流着眼泪,却笑得很轻松。

妻说,她这一生能遇见这么傻,这么好的丈夫,是修了三世的福。

妻又说,她这一生唯独对不起我。

我连连摇头,我从不这样觉得。

其实我不傻。

乔大夫告诉我,那年我摔瘸了腿,又赶上饥荒差点死在病床上。妻每日赶几十里的路去城里做工,太过辛劳,我们唯一的亲生骨肉在那时没了。

我曾经的养子,薛家的小少爷也告诉我,那只皮箱里,放的是他亲娘留给他的东西。长命锁,金腰带,玉佩,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名贵首饰。

桑桑在穷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没想过把这些东西变卖了。

他还说,他的生母是薛家的大小姐,他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战乱年代,桑桑与自家小姐躲在城郊的地窖里,她伺候小姐到孩子出生,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小姐死在血泊里,将孩子交给她。

小姐和少爷都待她很好,她不会让他们的名声蒙羞。

于是便让自己的名声扫地。

只因他们幼时带着她一起读书,有什么好吃的便分她一口。

妻临终前,薛小少爷来看她,哭得泣不成声。

妻握着我的手,笑得云淡风轻,她说她这一生有缺憾,但很幸运。

吾妻桑桑这一生,没负过任何人。(作品名:《吾妻桑桑》,作者:苏子澈。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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