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20岁的瞿德锋选择做一名不穿军装的军人,走进了解放军5701厂,成为一名航修飞机钣铆工。寒来暑往,三十年弹指一挥间,在这个裁裁剪剪、敲敲打打的岗位上,瞿德锋没有设计图纸,没有数据参数,更没有制作模型,仅凭一双肉眼和一双巧手,先后修复合格1000余架直升飞机,机型多达十余种,完成技术攻关60余项,成功解决了多型直升机结构修理关键技术难题,为1000余架“战鹰”缝合伤口,助力它们重回蓝天。

“手工操作,纯天然,无污染。”谈及自己的工作,瞿德锋引用了时下流行的一句广告词!”

在偌大的直升机修理车间,这个有着“直升机外科手术师”美誉的50岁钣铆高级技师带着记者来回穿梭,还原他用小榔头敲出的华丽人生。

老人用榔头砸人脑袋(榔头除了砸钉子)(1)

敲出新生 “报废机”重上蓝天

“这个是我们为修复某国外进口的直升机专门制作的机身定位铆接型架。”瞿德锋带着记者来到直升机修理车间的一旁,指着一个高大的“架子”说,“把一架外方专家鉴定为无法修复的直升机修好了!”

2014年7月,厂里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一架被宣告只能报废处理的某型号直升机。瞿德锋依然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该机迫降时发生侧翻,造成前机身上移、扭转,中机身地板严重上翘变形、尾梁等严重损坏扭曲,仅机头部位受损程度达80%,毫无“生气”可言。

上级机关要求在一年内让该机重返蓝天,但更大的难题摆在了大家面前:该机型从国外购得,第一次现身5701厂,不仅所有人员没有修复该机型的经验,可用的专业设备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生产该机型直升机的某国专家已给出“无法修复”的结论。

“一方面时间紧迫,另一方面缺少修理此类机型的经验、缺少相应的辅助设备,难度可想而知。”瞿德锋说。

由于该机型比国产机型个头要大一些,原本修理所用的机身托架根本无法支撑破损的飞机。为了让这名受伤的“病人”临时站立,瞿德锋和厂里的技术人员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技术攻关,在无相关经验借鉴情况下,最终制作成功一个长10米、宽4米、高4米的机身定位铆接型架。

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后,瞿德锋和同事们又犯愁了:几乎没有现成的零配件可以使用。

“不要说国外的产品,就算是国内产的,我们也不一定能拿到零配件。”瞿德锋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由我们钣铆工来敲。”

瞿德锋告诉记者,那段时间工作特别紧张,从来没有那么大的工作量,很多零件过去都没有做过,只能反复地观察原来的零件,“双休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了单休,不过成就还是蛮大的。”

老人用榔头砸人脑袋(榔头除了砸钉子)(2)

在接下来的近半年时间里,瞿德锋和同事们一道,根据原有零件的形状,自行设计制作了80余套工装和模具,完成了150余项钣金零件加工制作。为了制作新的机身蒙皮,瞿德锋利用钣金零件收放原理,克服尺寸较大、形状复杂、精度要求高的难题,手工敲打制作完成了一张新的双曲度弧面蒙皮,有力推进了修复进度。

“这是我三十年来工作难度最大的一次!”瞿德锋说,“也是我最自豪的一次!”

在上级主管部门规定的一年期限内,5701厂顺利完成了该机的修复工作,再一次彰显了该厂的直升机修复实力。而5701厂也通过修复该机掌握了机身整体型架的制作技术,形成了整机三维扫描、逆向建模、前中机身分解与修复对接、损伤零件的自主加工,我国直升机修复能力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

敲快工效 从6天缩成1.5小时

谈起这份工作,瞿德锋可谓津津乐道。每天,他都要在近三米高的操作架上爬来爬去,围绕直升机转来转去。

“每天就这样下来,步数都要达到两万步以上。”瞿德锋说,“只有眼睛多观察,才能做出合格的零件。”

不难看出,瞿德锋是一个爱琢磨、爱专研的人。他告诉记者,锤子的使用看似简单,但握锤方法、下锤力度、敲击位置等都非常有讲究,既要节省时间,又要考虑减轻金属的疲劳度,太重不行,太轻也不行。

“这个是我2015年发明的,叫轴承测量仪器,是用来测量直升机主减安装座(轴承间隙测量)的。”瞿德锋随手拿起一个零件介绍说。

在瞿德锋的轴承测量仪器发明前,某型直升机主减安装座轴承测量需要先将其拆下来送外单位进行测量,完成后再进行复原安装,一次拆装测量时间需要耗费整整6天。瞿德锋经过细心研究发现,测量可以在不拆解的情况下进行,而且可以大大缩短时间,提高工作效率。

老人用榔头砸人脑袋(榔头除了砸钉子)(3)

在那段时间里,瞿德锋没事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就连回家了也不忘画上几笔。由于没有成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画的是什么,他的草稿纸竟被女儿当成了废纸扔进了垃圾桶。

“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没有现成可参考的东西,只能凭空想,想到一点就画一点。”瞿德锋笑着说,“好在我在厂里还留了一份,不然就要去翻垃圾桶了!”

经过一周的反复设计研究,瞿德锋的轴承测量仪器终于诞生了。当第一次拿着成品完成轴承间隙测量时,四十多岁的瞿德锋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就把过去6天的工作量干完了,能不高兴吗?”瞿德锋回忆说,“以前那种方法真的是费时费力。”

经过对比,使用瞿德锋的轴承测量仪器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完成一架直升机的主减安装座检修工作,工作效率大大提高。目前,该仪器已经参与完成修理直升机40余架次,产生直接经济效益200余万元。

老人用榔头砸人脑袋(榔头除了砸钉子)(4)

敲高精度 比机械高出一倍多

“你看我的手粗糙得很,老茧都长了好多。”瞿德锋说,“以前经常砸到左手,现在哪怕闭上眼睛,我也不得挨痛了。”

通俗一点讲,瞿德锋的工作就是对金属进行裁裁剪剪、敲敲打打,但精度要求之高、难度之大令人惊叹。

瞿德锋告诉记者,钣铆工作的误差通常是用丝米计算的,1毫米等于100丝米,一般图纸要求误差范围在20丝米以内,相当于3根头发丝,“飞机零件直接关系到飞行员的生命安全,不能出半点差错,我们制作的零件不仅要完全符合标准,有时候甚至还要超过图纸标准的精度。”

老人用榔头砸人脑袋(榔头除了砸钉子)(5)

来到一架直升机头顶,瞿德锋指着固定发动机的安装座介绍说,上面并排有三个小孔,最大的直径1厘米,最小的只有0.5厘米。“这两个小孔全是技工们用铰刀手工铰出来的,误差要求是1丝米。”

来到零件展示台上,瞿德锋让记者用手感受直升机尾传动轴防护罩的光滑度,“看是否有坑坑洼洼的感觉”。记者看到,这个带有弧度的、不规则零件无论从平整度、美观度讲如同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完全看不出手工敲打的痕迹。

“这个完全是按照飞机上的部件打造的,没有具体的弧度,更没有具体的尺寸。”瞿德锋说,“为了做这个零件,我上下飞机二三十趟,反复比对,反复敲打、修正,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谈到手工操作的精度,瞿德锋颇为自豪地向记者讲述发生在去年的一件事。上级主管部门举行了一次技能竞赛,需要将一件30厘米长的90°型材按照某特定零件需要的弧度进行弯曲,以展示技工们的高超技术。比赛开始后,一名技工用机械设备将该型材进行弯曲,而瞿德锋则用榔头等简单工具进行手工加工。尽管机械设备只用了15分钟就完成了这项操作,但是最大的缝隙达到了50丝米;而5分钟后,瞿德锋也完成了实验操作,检测数据显示最大缝隙仅有20丝米,比机械设备完成的精度提高了一倍还多。

“如果是平面的材料,弯曲是很简单的,但零件是90°型材,弯曲过程中型材的角度、平面还要保证。”同事杨涛说,“这就非常考验技术了,老瞿做出来的精度比机械高那么多,非常让人敬佩。”

老人用榔头砸人脑袋(榔头除了砸钉子)(6)

敲破垄断 120万元作价200元

尽管工作面临诸多困难,但瞿德锋从来都是迎难而上,不断提高自己的技能,践行着“不穿军装的军人”的责任和使命。

“哪怕在高原地区、吸着氧气,我也要按质按量完成任务。”瞿德锋坦诚地说,“看着自己抢修过的飞机能够重返蓝天,所有的苦与累都是值得的。”

记者表示想参观一些过去比较有价值的零件,瞿德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表示,这份工作的最大难点在于:通常需要修理的直升机零件没有现成的,更没有图纸,只能依靠眼睛观察和反复地敲打、测量来完成。直升机并非每个零件都是对称的,受气压、气流等现实条件影响,即使对称的地方也会变得不规则,都是奇形怪状的零件;更为重要的是,很多零件都是根据飞机损伤程度制作的,哪怕是同一型号、不同编号的飞机,也未必用到相同的零件,“做好了就装上飞机了,独一无二,哪有留下来供参观的呢?”“这个就是可以多次用到的零件,可以参观。”看到记者有些失望,瞿德锋又带领记者来到车间的另一个角落,指着一堆零部件说。

老人用榔头砸人脑袋(榔头除了砸钉子)(7)

他介绍说,这个是直升机进气道锥形件。2016年,某型直升机试飞后被发现(发动机)进气道锥形件出现裂纹,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必须进行更换。但由于该机型产自国外,国内没有类似零件使用。该国以“单件锥形件不予采购”为由,要求购买整套进气道,销售资金高达120万元,且采购周期较长,根本无法保证该机型按时归建作训。

“就是这个环状的零部件。”瞿德锋指着进气道上的锥形件说,“其他地方完全正常,只需要换这么一小块,沟通很多次,对方就是不卖!”

为了节约成本、及早完成修复工作,瞿德锋又拿起榔头上阵了。按照原厂件的样子,瞿德锋很快画出了草图。他又用钢板尺、千分尺等工具进行了仔细测量。40个小时后,在没有专用设备、模具的情况下,这个难买的零件就被瞿德锋敲打出来了。

“算上材料费和我的工时费,我觉得能值到差不多200元钱。”瞿德锋笑着说,“对方还想要120万元,简直是痴人说梦。”

顺利完成该机型进气道锥形件裂纹修复后,瞿德锋又自行设计制作了一套模具出来,方便随时制作该零件。据统计,瞿德锋此项工作打破国外技术封锁,每年可节约资金两千余万元,产生了极大的经济效益,而军事效益和政治效益更是无法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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