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三笑徒然
1
“颖颖,别人的衣服不能随便乱穿啊!”头发花白的姥姥突然这么说道。
步履蹒跚的老人颤巍巍地用鸡毛掸子掸了掸房梁上的蜘蛛网,随着她的动作,古旧的木质房梁发出“吱呀”的叹息声。
莫颖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老人回过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布满皱纹的手,干燥,冰冷。
房梁上悬挂着的风扇晃悠着,带动了旁边的吊灯,上一辈的人们大多固执,不太肯接受新鲜事物。
莫颖颖每次从城里到乡下探望姥姥的时候,都会提出给老人安个空调。老人总是拒绝,非说空调的风不健康,吹了让人手脚无力,头晕……理由能罗列出一箩筐,总之就是咬死不安。
其实莫颖颖知道,老人不愿意安空调,不因为别的,就是心疼买空调那两三千块钱,加上空调耗电,每个月总要多上那么几块钱电费。老一辈们节俭惯了,只觉得过去几十年多苦多累也都挨过去了,临了到老了,还娇气个啥呢。
于是就退而求其次地安了这个大风扇。
房梁上的风扇还在不停地转动。
突然那风扇转动得越来越快,扯得房梁吱吱作响,那饱经风霜的横梁竟突兀地断裂开来,一头砸向站在下面的老人——莫颖颖猛地睁大眼,没有姥姥,也没有尖叫,有的只是从窗台上倾泻而下的一地月光。
这是梦。
莫颖颖起身倒了杯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这是梦……姥姥已经离开她三年了。
被梦惊醒,再难入睡,思考了一下,莫颖颖打开衣柜,里面安静地躺着三条红裙。
两条短的,一条长的。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条正红色的长裙。
复古的设计显得端庄而大方,盘扣优雅地蛰伏在衣襟上,长及脚踝的裙角柔顺地叠在一起,像海边层层推开的波浪,衣袖和裙角处还有绣工精湛的暗花,摸上去,手感柔和,剪裁一流。
这实在是条太“美貌”的裙子,几乎看到它的女生都会爱上它。
莫颖颖也不例外。
莫名地,她又想起老人的叮嘱——别人的衣服,不能乱穿啊。
这条红裙是莫颖颖一个闺蜜送的。
朋友名叫莫安安,是莫颖颖来A市之后,在楼下的咖啡店里认识的。莫安安在咖啡店里打工,莫颖颖时常到楼下买咖啡,时间久了,大家便也熟悉了。
莫颖颖还记得当时大家互通姓名的时候,发现两人都姓莫,而且名字居然都是叠字,老家居然隔得也不远,一个在S市内,一个在S市的郊区,车程30多分钟。
这本来就够有缘分了,更令人惊奇的是,后来两个人对比年纪时互相问了生日,发现莫颖颖刚好要比莫安安大三岁,两人生日竟然也是同一天!
这真的是再难得不过的巧合了。
莫安安当即就说想和莫颖颖做朋友,说是背井离乡的两人在A市也有个照应。她年纪虽然小,做事却很妥帖,总是把店里最新鲜的蛋糕给莫颖颖备着,给莫颖颖用的咖啡豆也是店里最好的,还千方百计地搜集各种店里的券给莫颖颖省钱。
莫颖颖也非常感激这个小妹妹的好意,也想着她小小年纪背井离乡的,所以基本上买什么东西都记得她。
这么一年多下来,两人的关系也变得非常要好。
上个月是她俩的生日,莫颖颖给莫安安送了瓶香水,之前逛街的时候,莫安安看到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在专柜前站了又站,眼里巴巴地都是想要,刚好也要到她生日了,莫颖颖发了奖金就给她买了下来,想给她一个惊喜。
生日当天收到礼物的莫安安有点奇怪,总是发呆,感觉有点魂不守舍的。
莫颖颖担心地问道:“安安你最近没事吧?怎么感觉你精神不太好啊?”
莫安安勉强地笑了笑,“没事儿,我就是昨晚加班有点忙……”
她摩挲着面前包装精美的礼盒,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个盒子,“颖颖姐,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买不起什么贵的东西……但这条裙子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虽然是别人送我的,但是我真的没有穿过,而且我觉得你穿会比我更适合。”
莫安安诚恳道:“你千万不要嫌弃。”
说着,她就打开了那个盒子,拿出了她话中的裙子。
莫颖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条裙子。
端庄,典雅。
复古的设计中又不失流行的荷叶边,自然垂下的裙摆间,还绣了栩栩如生的荷花和躲藏在荷叶里的水鸟。
看起来都不像是条裙子,而像是一件艺术品。
莫安安看着莫颖颖喜欢,也开心起来,“颖颖姐,咱们认识这么久,我真的也没送过你什么东西,这条裙子,你就收下吧。”
莫颖颖也不是矫情的人,谢过之后便珍惜地收下了。她最近刚好要出席一场重要的约会,本来还在发愁没有合适的裙子呢。
看着莫颖颖高兴的样子,莫安安欲言又止,她犹豫了几下,想说点什么,可是直到最后,她终于也还是没有开口。
2
说来奇怪,本来看着裙子的时候,莫颖颖还在担心裙子的腰会不会大了,别的地方会不会不合身,结果裙子穿到身上之后,严丝缝合,贴身得不得了。
虽然贴身,但是裙子丝绸一般的质感,轻薄而透气,穿出去居然不会觉得太热。
莫颖颖化好妆,看着镜子里娇美的自己,满意得不行。
今天是她和她大学同学易随约好一起吃饭的日子,之前意外地发现对方也在A市,微信上聊了一段时间,现正处于暧昧期,两人也都想进一步接触,如果合适的话,在一起也是挺好的。
今天是周五,餐厅人满为患,易随进去取号了,莫颖颖就安静地坐在餐厅门口等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女人带着自己的孩子也在等着排号,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色的格子裙,脸颊圆鼓鼓的,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小女孩估计是等着无聊了,总是自以为隐蔽地、偷偷地瞅着莫颖颖,像是想来搭讪又不敢的样子。
她妈妈注意到了,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朝莫颖颖抱歉地笑了笑。
莫颖颖回了个笑过去,正打算凑过去逗逗她,就在此时,易随过来,说号轮到他们了,可以进去用餐了。
莫颖颖就小幅度地朝女孩招了招手,对她眨了眨眼,小声地用口型说了句:“拜拜……”
小女孩愣了一下,然后圆溜溜的眼睛猛地睁大,兴奋地朝她挥手,“姐姐拜拜……”
莫颖颖的心情因为和小女孩的相遇而变得好了一些,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易随显得太过冷淡了一些,这场她颇为期待的约会并不那么顺利,从见面到现在,易随一直都在低头看手机,不知道是在聊天还是在谈工作,好像对她有点不满。
莫颖颖接连递了几次话题都被他三言两语地给堵了回来,和别桌热闹的氛围不同。他们这里太安静,也太尴尬了些,沉默片刻,莫颖颖起身去了趟厕所。
就在她到洗手台洗手的时候,又遇到了刚刚那个小女孩,她垫着脚,想够到洗手液的按键,可总是差那么一点,莫颖颖轻柔地捏了捏她的丸子头,帮她按了下。小女孩仰起脸,甜蜜蜜地回了个笑,“谢谢姐姐。”
莫颖颖:“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你妈妈呢?”
小女孩仔细地洗着手,“妈妈还没出来呢,我在等她。”
莫颖颖笑了下,“那你要乖乖等她,不能乱跑哦。”
“嗯……”小女孩乖乖地应着声。
她洗完手就探了探头看向莫颖颖的身后,然后小小地舒了口气,“姐姐……姐姐,你离你身边的哥哥远一点吧。”皱着自己小小的眉头,小女孩认真道,“那个哥哥脸青青的,好吓人。”
莫颖颖正疑惑间,就看到女孩的母亲出来了。她母亲看见莫颖颖,不着痕迹地拉开小女孩,稍稍有些戒备。
这种情况下,莫颖颖也不好再过多地追问什么,只以为小女孩是看到了和她一起吃饭却十分冷淡的易随,觉得沉默的易随有些吓人。
回到座位上,莫颖颖看着对面的易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着小女孩的话,脸青青的么……
好像也没有啊……虽然冷淡了点、沉默了点,但是易随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白的啊……
难以理解,最终,莫颖颖在尴尬中结束了这场算得上不欢而散的约会。
疲惫兼委屈地回到家,才刚开门,莫颖颖就发现客厅有许多灰,四散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被焚烧过的纸一般布满了房间的灰烬,还带着股如有若无的松香的味道。莫颖颖闻了一下,莫名想到前些年的清明节,她回老家给姥姥上坟的场景。
也是类似这样的灰烬,被火舌卷起的纸钱招摇着,被风吹得四散开来,大大小小的坟头边,高高低低地插满了松香,从小道一直到坟茔,当地的老一辈人说,那是给亡者点亮的路。
这念头起得突兀,也起的让人膈应。
莫颖颖来不及休息,急忙拿上扫把,把看到的灰打扫干净,顺着纸灰一路扫去。她来到了自己的卧室,窗户大开着,床边和床上的纸灰更多,让人看着就心生不愉。
莫颖颖仔细关上窗户,最近快要到中元节了,有些邻居喜欢躲在楼下烧纸钱,窗子没关好的话,那风就把这些纸灰带进来。
看着垃圾桶里的纸灰,莫颖颖有些惊讶,这风吹进来的,也太多了吧,都装了满满一垃圾桶,与其说是风带进来的,不如说……是有人在这个屋子里烧过纸钱更靠谱一些。
被自己的脑洞吓得一个激灵,莫颖颖赶紧止住了自己的念头。
此时,微信突兀的亮起,是易随:“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约会的话,可以不勉强的,不用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
莫颖颖只觉得好笑,脑子里由于纸灰带来的恐惧都下去几分,被愤怒和委屈代替,不想和你一起吃饭,我化什么妆,请什么假?
她用力地敲着手机,“这句话才是我想对你说的!不想和我吃饭的话,可以明说的!不用乱找什么借口。”
换好睡衣,莫颖颖气鼓鼓地关了手机。
3
最近台风登陆,A市也随之降温,睡觉的时候不但可以不开空调,甚至还需要搭上一条棉被。
莫颖颖睡着睡着,感觉窗户有风进来,凉飕飕的,觉得有些冷,还有不知名的东西从冷风中一起落下。她迷迷糊糊地用手一抹,指尖传来黏腻的感觉,像是手黏住了嚼过的口香糖一样,还伴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儿。
开灯一看,床边,枕头上,零星地落着被烧焦的纸灰,她的指尖也是有着一抹黑色。
“嘶……”
莫颖颖倒吸一口凉气,不安地四处打量着家中的环境,生怕哪里烧起来而她不知道,看了好半天也没发现哪里不对劲,最后,她去洗手间洗了洗自己手上的黑灰,可能最近空气不好吧。
她看着被关得紧紧的窗户,自欺欺人地想,灰可能是之前没有打扫干净,又从天花板上落下来了。
她勉强地安慰着自己,用冷水泼了泼脸,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就在她跨出洗手间的一刹那。她的余光瞟到了洗手间的镜子,莫颖颖的心忽然“咯噔”一声。
洗手间的镜子里,朦胧地映射出了莫颖颖的半个身影,也照出了她身上的那条红裙。
质感优良,样式复古。
正是那条别人送给她的红裙。
莫颖颖完全没有勇气回头,被吓到极致,心脏居然会跳得缓慢,那一声声安静的跃动声充斥在莫颖颖耳边,她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般一动不能动。
好半晌,她才指挥着自己僵硬无比的四肢,脱掉了不知何时又穿上的红裙,回到了床上,躲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在被子结界中寻找着安慰。
从小到大,只要感到害怕,莫颖颖就会把自己塞到被子里,小小的被窝是属于她的结界,好像只要在被子里,她就看不到那些令人害怕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也就不能伤害她一般。
躲在被子里,莫颖颖打开手机,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她惨白的脸。她抖着手找出了莫安安的电话,她现在无比确定,这条裙子有问题,想知道真相的话,她只有联系把裙子送给她的莫安安。
“嘟……”
“嘟……”
“嘟……”
莫颖颖的心脏也随着电话而吊起,然而——电话并没有接通。
听着手机传来的“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您稍后再拨……”的提示声,莫颖颖的心理压力终于达到了顶端,她紧紧地握住手机,无助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她想起前几天做的梦,梦里去世的姥姥叮嘱她。“别人的衣服不要乱穿!”
想到姥姥,那种如附骨之疽般的恐惧也稍稍地减少了,在心里小声地念叨着姥姥,莫颖颖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眼睁睁地看着数字时钟跳到了6点——天亮了,楼下传来店铺开门的声音,第一班公交也已发车,这座城市又醒了过来。
莫颖颖利落地穿好衣服,在楼下咖啡店开门的第一时间找上门去,她一定要去找到莫安安,找她问清楚,她送的这条裙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咖啡店的员工都才上班,还在拖地和整理餐具,看到来势汹汹的莫颖颖,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她脸上的神情给吓住了,“颖颖……你这是怎么了?”
莫颖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莫安安呢?让她出来!”
咖啡店员工:“安安?安安她回老家了啊!”
咖啡店员工小心翼翼地说:“颖颖你不知道么?安安她昨天就办完交接手续了。”
莫颖颖:“……”
“她什么时候提的辞职?”
“上个月啊。”
莫颖颖:“……”
最后,在咖啡店众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下,莫颖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她走后,大家好奇地议论了起来,“怎么颖颖完全不知道安安走了呀?”
“对啊对啊,刚刚看她的样子,好着急呢!”
“会不会是安安借了她的钱啊?”
“不知道啊……”
“……”
4
莫颖颖病了。
自从那晚后,她的精神便有些恍惚,老是无缘无故地走神,还总是觉得冷,但用温度计测量体温也没有测出什么毛病。
周一,她专门请了假去医院看病,医生询问了她最近的情况,让她去拍了CT查了血常规,可检查结果一切正常。最后,医生只说可能是最近她工作压力太大,没有休息好,建议她注意饮食,调节情绪。
花了好几百检查,结果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莫颖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好还是该难过。(作品名:《第三条红裙》,作者:三笑徒然。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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