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葆元
济南是非物质传统文化梨花大鼓的发祥地,最早的梨花大鼓艺人是清末生于山东范县城东七十里义东保乡的王小玉。
在那片土地上诞生了用犁铧铁板敲击伴奏的说唱,土里生,以土命名,就叫犁铧大鼓。
当它要蜕变成一门能够糊口的艺术,必须行走江湖。
王小玉在济南落了脚,她的演唱博得一座城市的青睐,并成为这个城市文化的一部分。
一个艺术门类从初创到被观众认可,需要文化的不断滋养。
从农耕文化中升华的齐鲁市井文化尊重着它,提升着它,把它更名为梨花大鼓。
取“犁铧”谐音,存形制之实,这样一来,它就脱离了乡村境界,成为文人墨客的聊资。
无数热心的人为它撰写段子,这些段子是反映市井生活需求的,王小玉被人送了一个通俗又好听的艺名:白妞。
如果它走不出范县义东保乡,就绝没有今天的梨花大鼓。
从一门艺术的命名到一位艺人的更名,我们读懂了任何一门艺术从初创到成熟的艰辛。
清朝末年,梨花大鼓唱彻济南城,白妞在趵突泉畔的四面亭和大明湖的明湖居搭场子,那年她十六岁。
其时,治理黄河的刘鹗借住泉城,闲暇之余去听梨花大鼓,在他的《老残游记》中记下了白妞。
那一段记叙堪称文学报道,不仅有演绎家的声腔形貌,更是记录了一个时代曲种的发祥与发展。
那么,当年的白妞唱了什么?
有记载,她唱的是《黑驴段》。
《黑驴段》又是怎样一段故事?
我苦苦地追寻,始终无所收获。
直到在旧书网看到一个抄本,才揭开了鼓词的端倪。
那是一篇劝学劝善的鼓词,把它录在这里:
说一回二八学生正青春,/七岁入了南学门,/上学先念百家姓,/然后再念千字文。/五月端五把学放,/来到十字大街忙站住,/照着正东送一目,/正东上喽哦来了一个小黑驴。/说黑驴道黑驴,/这个黑驴长得甚(稀)奇,/粉嘴粉眼白腹皮,/嘴里携(衔)着铜绝(嚼)子,/稀溜溜溜哗啦啦,/稀溜哗啦铜(貨)子,/南(楠)木刻的肘根子。/绿鞍子红褥子,/桥上坐着个端端正正二八悄(俏)佳人。/悄(俏)佳人是十六是十七,/黑驴灯灯(噔噔)乌云明又亮,/红(此处四字不清)扎(咋)莫想,/左梳左挽盤龙纪(髻),/右梳右挽水(此处三字不清),/盤龙纪(髻)里加香草,/水磨云里射香薰,/先(此处几子不祥)抱琵琶,/后梳齐王乱点君,/当中梳上椿(此处三字不祥),/梳上个鲤鱼跳龙门,/梳上燕子三潮水,/不代(戴)虚尖二寸五分六厘七。/瞧着正东送一目,/正东来了一个小小子,/马连坡的帽子头上戴,/天津卫山鞋纳鱼鳞,/肩膀一(以)担担子,/担着一个黑陀子,/黑陀子里成(盛)的是些好东西,/干豆腐、鲜粉皮,/含(还)有(一字不清)条一对活里(鲤)鱼。/含(还)有几(数字已缺)叶子,/手里拿着一枝藤卡子,/藤卡子皮(数字已缺),/走一步嘚喽哦哦赶小驴。/瞧着正东送一目,/正东来了他的个小女婿,/小女婿不是十六是十七,/顶着一顶红英(缨)子帽,/梳的变(辫)子(一字不清)三佩(数字已缺)二两七,/身上穿一件纱袍子,/腰上扎着扣带子,/(以下残缺)。
这个残本错字别字通篇皆是,为了看到它的全貌,我如实照抄,只把能辨识出来的用括号注出。
从这个本子看,创作者抑或传承者文化水平不高,内容完全是市井俚语,但它不妨碍演唱者的口头表达。
从文字上能看出大段的贯口,娴熟的语言技巧,据说白妞唱到精彩处,越唱越快,大珠小珠落玉盘,展示了高超的水平。
与白妞一同献艺的还有黑妞,黑妞叫什么?
史料欠缺,不可考。
有《旧学庵笔记》载:白妞、黑妞演唱的是清末贾凫西的鼓词。
此说牵强。
贾凫西生于公元1590年—1594年之间,是明万历十八年至二十二年,卒于公元1676年,是清康熙十五年。
山东曲阜人。
明崇祯十二年考取贡生,授河北固安县令,为官有政声,累官至刑部郎中。
明末告老还乡。
清军入关,招他仍补旧职,他称病告假,清廷不准,就废政务自劾去职,为人癫狂,创说鼓词。
而白妞来到济南,应是光绪十六年(1890)前后。
那时刘鹗在济南参与治理黄河。
光绪十七年刘鹗举家迁入,才有机会聆听白妞的演唱。
他创作《老残游记》时为1906年的光绪三十二年。
距离贾凫西逝世已经214年了。
现在看看贾凫西创作的鼓词:
释闷怀,破岑寂,/只照着热闹处说来。/十字街坊,/几个捶皮千古快;/八仙桌上,/一声醒木万人惊。
语言何其精练,不是俚语型的鼓词。
与《黑驴段》大相径庭。
或许白妞也唱贾凫西的遗作,毕竟没有史料记载。
本文内容由壹点号作者发布,不代表齐鲁壹点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