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生活过得很多地方都有一条或大或小的河,跟河流有关的场景占据了我对童年的大部分记忆。我觉得民间音乐也像是一条河流,穿越时间和空间。” ——张佺
「前言」
从河酒吧创立到野孩子如今“下山”重拾乐迷,二十年已过,野孩子的音乐就像西北携带着种子和黄沙的河水,只会默默流向低处。他们的音乐就像黄河的水,受西北大地的滋养,与那片干涸的土地紧密相连,又将情思诉诸于鲜活的民间音乐元素。
野孩子的音乐可以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民谣,他们的音乐取材于西北民间,信天游、花儿、秦腔等音乐形式都流淌于他们的血液中。
以1995为起点,来自甘肃的张佺和小索沿着黄河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徒步旅行。在这场可以称之为轰轰烈烈的民间音乐采风中,两人浸心于根源音乐的探寻,其间他们在甘肃的莲花山参加了一年一度的“花儿会”,民间音乐素材的丰富性和扎根土地的真实鲜活让两人对追求的音乐形态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随后,野孩子乐队开始用不插电的形式,不同声部的合声、以及丰富的乐器来表现地域性的民谣,在现代音乐和传统音乐中达到动态平衡。
「河酒吧—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在新世纪的最初那几年,人们没有过多的压力与欲望,音乐、啤酒与友谊才是每天生活的主题。繁华的楼群在狂野的城市中指向蓝天,坐落于三里屯南街不起眼的河酒吧却以乌托邦式的存在,在荒谬破碎的现实生活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像张玮玮8月在上海复兴中路的文化广场“艺术家伙伴计划”上说的,“那段时间的事情,熟悉我们的朋友都知道,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我和小河、晓利、郭龙和野孩子,每天活在音乐里,活在酒里,整晚整晚的即兴。那段时间是短暂而又璀璨的,他种下了一颗最美的种子,到现在还在开花结果”。说罢,坐在台下的我内心早已不胜伤感,空留唏嘘。
1996年,张佺和小索(索文俊)两个兰州汉子来到北京发展,成为当时“北漂”乐手中的一员。世纪之交的2000年,张玮玮和郭龙加入野孩子。2001年,当时野孩子乐队的贝司手在和张佺一起聊天时说到三里屯南街有个小画廊在转让,于是大伙一拍即合,认为可以接手做个酒吧。一方面乐队可以有固定演出场地,另一方面也可以有些收入不至于生活窘迫。
于是,当年,河酒吧作为中国livehouse的早期形态,以里程碑式的姿态低调地出现在繁华的三里屯。河酒吧像是不同独立音乐人扎根的大本营,更像一片音乐的沃土和精神世界的乌托邦。
2002年,河酒吧的乌托邦幻影似乎达到了极致,当时那块不足20平米的狭小空间中,除了固定的每周三小河晓利,周五的野孩子专场,其它时间也都有不同的人演出,声音碎片、舌头、废墟、左小祖咒这些独立乐队都在这里有过不插电的演出。
余秋雨曾说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摇篮,那么当时的河酒吧也正如几百年前的佛罗伦萨,孕育滋养了中国民谣。张玮玮曾说当时他们对民谣并没有清晰的概念,也不知道什么是地上,什么是地下,但是潜移默化间河酒吧吸收汇聚了大量的民谣和民间音乐,在不经意间打开了中国民谣的大门。
▲野孩子成立20周年演唱会
如今回看从河酒吧走出来的音乐人,周云蓬凭借《不会说话的爱情》获得2011年度人民文学奖诗歌奖;万晓利和小河等民谣音乐人则得到了更多聚光灯的关注,两人在10月的上海都会有剧场演出;声音碎片早已成为中国摇滚乐队的中坚,“西南之南”全国巡演正如火如荼;张玮玮和郭龙不仅创作出脍炙人口的米店,更是经常参与跨界合作,融入舞台音乐剧。等等等等。
一手助推河酒吧成为民谣圣地的张佺小索以参与者的姿态亲历着这片土地的兴旺,那时的生活如梦似幻,犹如夏花一般,但很快便如泡沫转瞬即逝。
“随后我们从青年变成中年,在各种事情里,在江湖里,分分合合。”张玮玮如此说道,“其实河酒吧有两面,一面是大家都喜欢的,乌托邦的,激情奔放的。其实还有另外一面,就是那样每天喝酒的生活也不能长久”。张佺也说道:“那个年代有一部分是虚幻的。每天都想着过得更快乐,但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河酒吧在03年的非典浪潮中未能幸免,热闹的三里屯彻底冷清了下来,河酒吧也被迫关门。人们蜷缩在大衣里行色匆匆,一切绚烂的也终将消散,精神生活再丰富,也难敌房价和物价的飞速上涨,野孩子成员们不得不考虑基本的生存问题。
张佺与小索
但最令人猝不及防的,还是小索的突然去世。2003年,小索被查出胃癌晚期,其实2002年他就已经查出有胃病,但是一直未住院治疗。后在2004年10月30日,小索离开了人世。
“2004年,小索去世,野孩子解散,河酒吧转让,我离开了北京。”张佺这样感慨。
回望河酒吧时代结束、野孩子解散,张佺作为亲历者,内心满是复杂。实际上河酒吧的那段时光对张佺来说很矛盾很混乱,乐队在音乐上陷入了停滞状态。但是,张佺也说,那是一段特殊的经历,“无数个被音乐感动的夜晚留在很多人的心里,我和许多朋友一样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在我想去的时候就可以去。而在更多的时候,我应该去更远的地方”。
「大理—偏居一隅的新根据地」
野孩子乐队解散后,张佺离开北京定居西南一隅,在云南大理开始了新的生活,用他的话说就是“换了一种方式,也想了很多问题”。张佺将吉他换成了冬不拉,并在面前固定一把口琴,开始了一个人的巡演。
张玮玮和郭龙组成了经典的二人组合,创作出了经典的米店,并发行了经典的《白银饭店》专辑。在那之后的岁月里,不管在哪演出,他们都坚持在最后唱野孩子的《黄河谣》以作缅怀。“我的乡愁来自‘野孩子’的那四五年”。
2003年到2011年这8年间,张佺的头发彻底白了,他每年都会出去演出两个月,其它时间则录制新唱片,和家人在一起。
谈到那时的音乐创作,张佺表示自己是用比较自然的方式记录生活。记得张楚曾在一段访谈中,形容张佺已经出世、活成了社会旁观者。能达到这样的境界的人,张楚说只有两个。(可惜找不到那段视频了,如果有好友未来有幸遇到,欢迎发给我)
随着张佺的定居,有越来越多的民谣音乐人来到南方的大理,很快这里又变成了一片新的独立音乐聚集地。张玮玮和郭龙也从北京搬到了大理。2011年,张佺、张玮玮和郭龙重组野孩子,并于年初签约独立厂牌“树音乐”。当年的西湖音乐节成为野孩子重组后的首演。巧合的是,1995年,张佺小索两人在杭州成立了野孩子乐队;16年后,野孩子在杭州再度启航。
随后野孩子又在13年和14年吸纳了马雪松和武锐,前者负责节奏吉他,后者负责打击。野孩子自此固定了双吉他 手风琴 双打击乐的编制,他们的排练一直坚持一周六天,一天四个小时。
重归的野孩子更加地气定神闲,也更流露出隐隐的出世气息。他们演奏时眼神专注,直抒胸臆式的表现形式直接将歌唱到你的心里去。2015年,野孩子在工人体育馆举行了成立20周年演出,这也是现在网络上关于野孩子演出最全面、流传最广的演出了。经典五人组几乎把野孩子所有的曲目演奏了一遍,从开场的死之舞(张玮玮说这是他进入野孩子乐队后练习的第一首歌),再到全场大合唱的游击队之歌,整场演唱会似乎把人拉回到了野孩子的平行时空,一路细数悲欢离合。
更令人动容的是,在那场演唱会中,野孩子邀请了河酒吧的一干老友,就像一次青春的狂欢聚会,吴吞、万晓利、周云蓬和小河悉数到场,纵情恣肆。
「野孩子的初心未变」
18年开始,张玮玮与野孩子的故事似乎暂时写到了尽头,在18、19年的两年时间中,玮玮与野孩子越走越远,并最终离开了乐队。
张玮玮去年住进了陈鸿宇建造在内蒙古海拉尔的独立艺术建筑众方记,并在那里度过了三天的独处时光,他在回应陈鸿宇关于他与野孩子的关系时说,只是“暂时离开”,想“停下来做一个自己的梦,重要的还是你到底创造了什么”。
不过从张佺与张玮玮在微博上的互动来看,玮玮与野孩子依旧保持着联系。玮玮在退出乐队后曾形容“想不出比野孩子更好的集体”。所以,暂时寻求一片创作的空间和扎进自己的精神世界或许对张玮玮来说一种释放吧。
随后野孩子再度经历人员变迁,配置变为了郭龙负责手风琴,新加入的王国旭担任鼓手。
人员更替后的野孩子乐队
9月,野孩子的全国巡演开到了上海,依旧是熟悉的曲目,熟悉的不插电演出,技术含量极高,内心共鸣极强,数度让人游走于泪崩的边缘。
野孩子上海巡演现场大合照
野孩子的迷人之处或许就在于其真实、鲜活、触及人共鸣的一面。张佺在《兰州行》音乐纪录片中,形容黄河谣这首歌就像是所有感情的累加。他说刚开始创作的时候,只想表达对故乡乡土的思念,随着生活阅历的增加,所经历的片段和情境也逐渐与歌融为一体。
例行摘录一段最能戳动我内心的访谈或者歌词作为结尾吧。野孩子《生活在地下》的一句歌词或是其20年沧海沉浮音乐历程的高度概括。
“生活不是理想,不能幻想,不是我们能了解的事。唱过的人,他不用说出来。”
更多关于独立音乐的原创内容可移步公众号:Hertz Pu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