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宗子

中国电影史上,以北方京剧为题材的电影《霸王别姬》可谓闻名遐迩,殊不知还有一部以南方粤剧为题材的经典港片——《南海十三郎》。这部上映于1997年5月,香港回归前夕的影片,生动演绎了粤剧老牌编剧南海十三郎传奇的一生,展现了20世纪波澜起伏下的人生坚守。

南海十三郎结局诗(南海十三郎挽歌之下)(1)

电影《南海十三郎》海报

“心声泪影女儿香,燕归何处觅残塘。红绡夜渡寒江雪,痴人正是十三郎。”这判词般的诗句正是对南海十三郎的人生总结。在影片的前半段,导演以香港电影特色的戏谑手法,讲述南海十三郎少年时光里旧式大家庭的熙攘喧闹、在香港大学生活的格格不入,以及初入粤剧界的恃才傲物。即使是处理南海十三郎与一见钟情的女子错失姻缘的片段,也是挖去了悲剧性的情节,移入后半程的回忆之中。此时,且让镜头中的南海十三郎尽情地品玩世间的一切。

而影片后半段却是急转直下,日军的侵略打断了南海十三郎的粤剧梦。在这同时象征着新价值观塑造的时代里,曾经被誉为粤剧大家的南海十三郎因为秉持粤剧传统,不愿随波逐流而被急速淘汰了。穷困潦倒后,再次遇见钟情的女子,却早已嫁为他人之妇,从此只愿以疯傻度日。

虽然电影叙述的前后情绪有着明显的差别,但一个“痴”字贯穿了全程,对钟爱的事业与女子皆是如此。或者以南海十三郎自己的话来说:“敢爱敢恨,敢做敢写,这就是剧作家的本色。”一个天才的粤剧作家,在混乱的大时代之中,终究被自己梦想的破灭所扼杀。

这样的一部影片,导演采用了曹禺名作《雷雨》一般的结构框架,在南海十三郎的一生之外,嵌套了一个新时代说书人的视角,通过说书人将事件拉远,期望观众在历史的滤镜中,让情绪淡化,毕竟“流水落花春去也,换了人间”。南海十三郎这一人物命运如何悲情,终究只是历史巨潮中一朵微小的浪花,剔除一系列情绪性的事件之后,一层隐秘而又坚韧的脉络浮现出来,正如剧终之后,大银幕所打出的字幕“献给全港编剧共勉”。从传统的粤剧作家到如今商业大潮下的电影编剧,南海十三郎的粤剧事业之破败,于当时香港电影编剧宁无戚戚之感?南海十三郎的疯与痴,也便从中提升出一种人生之坚守的矢志不渝。

为了加强这一叙述脉络,导演将战后粤剧宗师唐涤生引入南海十三郎的世界,成为其门下弟子,在影片的一前一后造就了两段相当出彩的桥段呼应,即南海十三郎在名声鼎沸之时对唐涤生的鞭策指导,与唐涤生在南海十三郎疯傻乞讨之时的相逢对唱。时代洪流之下,是知己间的悲喜交加。当年初出茅庐的唐涤生立志要证明“文章有价”,为南海十三郎所嗤笑。而今唐涤生已然写出传世的《帝女花》,南海十三郎却只是街头乞丐而已,“仿似宝剑泥絮尘半封,昔日壮志与才气全告终”。

张爱玲在《我的天才梦》自谓:“我……从小被目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之外别无生存的目标,然而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的时候,我发现我除了天才的梦之外一无所有——所有的只是天才的乖僻缺点。世人原谅瓦格涅的疏狂,可是他们不会原谅我。”

南海十三郎的失败也在此,天分让他可以同时写出多部粤剧,也让他不愿折腰半分,当南海十三郎与小乞丐一同对着一张白纸描述着“雪山白凤凰”的美妙时,我们可知,他的才华依旧与自我抛掷的决绝。当象征着战争前后的两位粤剧大师,一疯傻一早逝,仿佛是旧日的荣光一并散去。而与电影叙事同步的说书人,则因聚众被抓入警局,他原来就是当年南海十三郎身边的小乞丐,在那般的际遇之下,他到底从南海十三郎那里学到了什么?

这却是留白,留给观众的只是踽踽独行的背影。大师们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但后辈还是要矢志不渝地坚持走下去。(陶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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