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引凤来松山栖野鹤 秋风夕阳与梅妻鹤子(1)

《林和靖诗集》 资料图片

刘长卿(709—789),字文房,宣城人,世称刘随州,大历诗风代表作家之一。刘诗现存509首,其中涉及浙东的有近50首,这些诗以酬赠唱和、送别抒怀、山水风景为主要题材,多为作者安史之乱后南渡的作品,诗风幽隽娴雅,韵致清丽。

林逋(967—1028),字君复,钱塘人,世称林和靖,宋初“晚唐体”代表作家之一,著名隐逸诗人,有“梅妻鹤子”之称。林逋存诗300余首,多写西湖优美景色,咏梅诗成就最高,久负盛名。

林逋诗“搴王孟之幽,而摅刘韦之逸”(《宋诗钞·和靖诗钞》),有刘长卿之风。刘长卿的浙东诗在抒发高蹈超然情怀、描写清空闲淡景色、营造凄冷孤寂意境等方面,深入影响了林逋诗风,体现出宋初“晚唐体”与大历诗歌的渊源。

“逸”指行为的遁去,尤指高远脱俗的情思。刘长卿的浙东诗多抒发高蹈超然的情怀,表达对隐逸生活的向往。或直抒胸臆,“对此脱尘鞅,顿忘荣与辱”(《游四窗》);或寄情于景,“山色湖光并在东,扁舟归去有樵风。莫道野人无外事,开田凿井白云中”(《东湖送朱逸人归》);或追慕隐士,“鲁连功可让,千载一相挥”(《同诸公袁郎中宴筵喜加章服》);或流连隐居之地,“沃洲能共隐,不用道林钱”(《初到碧涧招明契上人》)。字里行间洋溢着安静恬退的心态和高远脱俗的情趣。林逋善于叙写淡泊宁静的生活,表达超然物外的心态。如《留题李颉林亭》:“兼琴枕鹤经,尽日卧林亭。啼鸟自相语,幽人谁欲听。”《淮甸城居寄任刺史》:“扰扰非吾事,深居断俗情。石莎无雨瘦,秋竹共蝉清。”林亭琴鹤、松风秋竹、啼鸟清蝉……诗中营造出精神独立与自由的生活空间,含蓄巧妙地呈现出自守清操、异乎流俗、不求闻达、抱道自乐的洒脱情怀。其描绘西湖的山水佳作,像《酬画师西湖春望》《小隐》等,散发着清逸超迈的情韵。林逋擅长借梅花表达自由的生存意识,描写适意的生活环境,而梅花更是诗人自甘寂寞、高蹈超然、遗世独立的人格体现。

“逸”也指远离世俗的悠闲情思。刘长卿的浙东诗好写清空闲淡的自然景色,寻求闲适情趣。“旧浦满来移渡口,垂杨深处有人家”(《上巳日越中与鲍侍御泛舟耶溪》)、“故驿花临道,荒村竹映篱”(《晚次苔竹馆却忆干越旧游》)等诗句多用“旧浦”“故驿”“荒村”等任意、闲散、悠然之意象。诗人不用浓烈色彩,让自然景物自身呈现的淡净之色构成诗境的清幽之美。仿佛只要观览此景,就能领略遁迹室外的放旷与逍遥,体会个体生命无所羁绊的愉悦与快感。《赠微上人》《送友人南游》等诗,借“闲”“悠”等字,将诗人闲逸孤高、恬淡无争的心境和盘托出。

林逋品德高尚、趣味娴雅,在观察和体味景物时,细密深切。他的山水景物诗出尘脱俗、远离喧嚣,有一种清淡闲远的艺术美感,令人神往:“竹树绕吾庐,清深趣有余。鹤闲临水久,蜂懒得花疏”(《小隐自题》)、“苍苍烟树悠悠水,除却王维少画人”(《和谢秘校西湖马上》)。超然物外、娴雅自得,在清苦的生活中书写着对自由闲适生活的热爱,体味着与大自然亲密相处的和谐圆融。

刘长卿被誉为“秋风夕阳的诗人”,尤好在诗歌中吟咏秋天和夕阳:“暮情辞镜水,秋梦识云门”(《送严维赴河南充严中丞幕府》)、“秋草行将暮,登楼客思惊”(《同诸公登楼》)。而秋天的冷色调与夕阳返照的黄昏,让人感到秋光的暗淡寒冷。“寒禽”“猿哀”“孤舟”等凄冷、萧索的色彩词衬托出荒寒、孤寂的诗境:“草色村桥晚,蝉声江树稀”(《宿严维宅送包佶》)、“谁堪暝投处,空复一猿哀”(《寻白石山真禅师旧草堂》)。林逋的写景诗也透露着一股凄冷、萧瑟之气:“秋景有时飞独鸟,夕阳无事起寒烟”(《孤山寺端上人房写望》)、“数家村店簇山旁,下马危桥倚夕阳”(《池阳山店》)。林逋在吟咏秋色夕阳时,常于一联或半句中,将秋色、落日、落叶、蝉噪等冷色调意象密集地叠加起来:“病叶惊秋色,残蝉怕夕阳”(《旅馆写怀》)、“蝉噪夕阳初”(《寄和昌符》)。萧瑟清冷的感受更为强烈。刘长卿尚隐情结较重,早年屡试不第的经历对其心理和性格有较深影响,几经失败,终于在安史之乱爆发的第三年登第入仕。入仕不久,便有了归隐的念头:“无心羡荣禄,唯待却垂纶。”(《西庭夜宴喜评事兄拜会》)后又衔冤入狱、两遭贬谪,仕宦生涯一波三折。每当心灵需要抚慰时,隐逸情结都会陪伴他走过人生低谷。而沉重的社会责任感、避祸保禄的现实考虑促使他选择吏隐。安史之乱,文人多避难江东,地方州郡长官与隐士、僧道的交游机会大增。刘长卿与隐士秦系、朱放,与僧人灵澈、灵一、少微、明契都有诗歌唱酬,直接影响了其旷逸诗风。林逋早年曾“放游江、淮间”,了解民生疾苦,对当时社会体悟深刻。林逋生活的太宗、真宗两朝,虽处盛世,但内忧外患,潜在危机深重。宋真宗任用佞臣丁谓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参与策划封禅之事,激起了林逋的愤慨。他心存抵制,毅然晦迹于林壑——“归杭州,结庐西湖之孤山,二十年足不及城市”。林逋遁世归隐并非其生性好隐逸、爱恬淡,而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隐逸是他壮志难酬的无奈选择,是其消极抗争的一种方式。林诗多悲苦之音,常用“秋风”“夕阳”等意象,透露出凄冷、萧瑟之气。而一旦回归大自然,便在山水中尽情陶醉,找到人性所追慕的宁静与温馨,虽孤单、冷清,却充满乐趣。故其诗歌主体风格为闲淡清空,充满旷逸自适的情致。诗风的形成与社会文化思潮关联紧密。刘长卿的浙东诗创作主要集中于大历中至贞元中。这一时期,创作倾向追求宁静闲适、冷落寂寞的生活情调,文学思想崇尚二谢“高情、丽辞、远韵”的审美标准。刘长卿“爱尔文章远”(《送严维尉诸暨》),便是追求冲淡情趣、远韵的体现。到了晚唐后期,主要追求远离尘世、超脱尘俗的情思与境界,在审美标准上更趋于淡泊宁静。以司空图为代表的诗论家主导的品诗标准在晚唐形成高峰,对宋初诗人有深远影响。大历、晚唐、宋初诗坛的创作倾向与审美标准一脉相承,林逋诗“摅刘、韦之逸”,体现出宋初“晚唐体”与大历诗歌之间的渊源关系。

(作者:张岗,系宁波财经学院象山影视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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