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里,一切皆有可能
——姜勇诗集《父亲的树》序
文/弓车
我一直被姜勇炙烤着,被他,被他的诗。
这是双重的火焰,是叠加在一起的双重火焰,因为,我一直无法把姜勇与他的诗分开:姜勇本身就是诗,诗本身就是姜勇。
近四十年前,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中期,我开始被他、被他的诗炙烤。那时,作为被诗歌引燃的青年,我们都是一团火,只不过姜勇这团火更炽烈:他的诗熔点最高,他的人熔点也最高。这双重的最高熔点,让他成为鲁西小城青年诗歌群体的领袖和核心。
在这支队伍里,他的头发最长。那是一束黑色的火焰。
他的眼睛最明亮。那是两个喷发着岩浆的活火山口。
他的步频最快。那是在火中起舞的逐日者。
他的悟性最高。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最喜欢与他分享盗来的火焰。
于是,他这团熔点最高的火,熔炼出一颗颗、一串串诗歌的珠玑,奔放不羁是其质地,激情四溢是其色泽,滚烫火热是其体感。
在他的处女诗集《流泪的缪斯》里,缪斯,也就是他自己,从眼里流下的分明是粒粒火焰,几十个春秋之后,依然灼热;
他的另一部诗集《北京诗》,他用高度凝练的短小诗句,用富有张力的意象,将紫禁城,雍和宫,前门,先农坛,将帝王与草根,将历史与现在,将文明与野蛮,炼成了一粒粒仙丹,呈送到时光面前进行透视和解剖;
眼前这部诗集,也就是我正在写序的《父亲的树》,则烽烟,不,是烽火四起,度阡越陌,八荒漫延,纵横交错处,熔化又焊接了多少心灵的断裂带。
诗集尽管分为六部分,即《呼唤父亲》《最后的吟唱》《北京的诗》《水城的诗》《爱之旅》和《英雄》,但一以贯之,都是炽烈的情怀和爱的投影,无不感受到火的爱抚和灼烧。
是的,在火里,一切皆有可能。
他写父亲,固然有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生身父亲,那就是拉着拉杆箱就走的父亲、《出走的父亲》、《尚未完成的书稿》的父亲、《穿衣镜里的父亲》,那个可爱可亲可敬,我们的尊敬的前辈诗歌界旗手之一的姜建国叔,那个给我们带来诗歌火种、点燃我们诗情的姜建国老师,更有意象化的、诗化的、人格化的父亲,比如开篇第一首《父亲的树》,这个父亲一是个虚构的父亲,是一群植树、治沙人的集合体,这个致力于改善环境、改天换地的父亲,也在改造着儿子,让儿子爱上故道,成为故道的一树参天大树。同时,这个父亲也具有作者生身父亲的特征:
他呼唤别人
却被自己的声音震聋了耳朵
他永远也唤不回自己的耳朵了
……
父亲构筑了一个《透明的走廊》
让别人走
他只在一边看风景。
作者糅合了想象中虚构的父亲和现实中实体的父亲,塑造了一个牺牲自我,造福人类的伟大父亲形象,完成了火中的一种涅槃。
父亲这个意象是贯穿全书的,在诗集的其他部分中,父亲是轩辕黄帝,父亲是鲁迅,父亲是光岳楼,父亲是邓小平,父亲是石油井架……这些父亲,或者是华夏始祖,或者是文化泰斗,或者是水城的象征,或者是扭转乾坤的伟人,或者是工业器械,而这些个父亲,作者用不同的笔触和切入法,表达了对他们的爱。《父亲的树》开头就语出惊人:“我总认为生下我的/是我的父亲”。诗人,都应该是某种程度上的傻子、痴人,唯其如此,方能感常人所未感,觉常人所未觉。对能生下我的父亲,该是怎样的一种炽热的爱的感受!这首诗的结尾同样语破天惊:“从那时起我便认为/父亲生下来的/不只是我一个儿子”。笔锋如此陡然一转,父亲的形象骤然间升华,升华为走出小我成为大我、为人类福祉奉献的伟大人格。
格局、格调和境界决定一个诗人的高矮、一首诗的高低。
有一等襟怀,方有一等诗境。
有一等情怀,方有一等诗意。
襟怀阔大,情怀炽热,一首诗方可引燃读者,引燃诗意天空的满天繁星。
姜勇的诗歌之所以有着火的质感,有着火的感觉,有着火的能量,在于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是个有着童心、真心、悲悯心、善心聚为一体的本真之人。当初我与他初次相识,即被他炙烤,被他包容,被他无条件地接受。对,他没有机心,你在他面前,会立刻放下戒备之心,被他的真诚、真情、真率所打动、所俘虏。
他是一个赤子。
他有一颗李贽所说的“童心”,但又有所不同。不同之处于在,他的心不是无知无识地、被动地跳动,而是具有了广博的处世经验和深邃透彻的世界认知力;不是单纯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发动机,同时又是一个厚重思想、广阔思维的载体。
这些因素,决定了他的人爱得热烈又深沉。无论是写父爱,写母爱,还是写爱情,写友情,都爱得决绝又彻底。为了爱,他可以毅然放弃当一个“疯狂的诗人”,而甘愿做“一个爱的乞丐”(《眼睛》)。为了使爱的对象幸福,他可以做“没有回路地远离”,甘受“今后路上不尽的电闪雷击/换取你终生的无风无雨/换取你终生的春暖花开……”(《爱之旅》)。
这不只是诗意的表述,更是他真实的、现实的、人生的表现。姜勇本身就是诗,诗本身就是姜勇。他向我,向你,向他,捧出的不是诗,是着火的一颗心,一颗爱心,一颗热情奔放的童心、真心。
姜勇善于写比较长的诗,因为他奔放的天性,他狂放不羁的本性,决定了他一旦灵感奔突,激情喷发,就会一发不可收,但也写了一些精短诗,有的模仿我省老一辈诗人孔孚。不过,那也只是形式上的模仿,内核具有本质的不同。孔孚的山水诗是冷峻的,淡然的,恬静的,而姜勇的依然是发自他本性的炽热,奔放,厚重。试看《野鸭湖》:
还是野一点好
全聚德的
青花瓷盘
盛不下你
会飞的灵魂
对,姜勇有着不羁的、狂放的灵魂,但这灵魂又不是毫无节制,相反,它是在社会规范和道德律之内的。放在文化层面讲,他有着庄子大鹏逍遥游的灵魂,同时又有着孔子“发乎情,止于礼”的人生信条。道儒两家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就造成了他这团火,他的诗这些火,能够灼烤人,将人引燃,将人灼痛,却又不会将人烧伤、只想避之唯恐不及的效果。
……好了,我该止住了,本来这个序只准备写一千五百字足矣,结果被他、被他的诗引燃,没有水可以及时浇灭。
对于他的诗,还有许多感受可讲,比如他善于用小说的架构来构思一首诗,(他写过、发表过不少中短篇小说,都是诗意浓郁、诗情炽热的);比如他运思的高妙、诗意的张力……这些,就让读者在阅读中体会吧,我只讲他和他诗中的“火”。
他的一首诗中有这样两句话:“一只手握住了另一只手/如握住火焰”。我把手伸进他的诗的深处,握住了火焰。
火会焚烧,火能让冰冷的石头成为岩浆,火是一群蝴蝶在飞,火是呐喊着的喉咙,火可以让水涅槃。
在火里,一切皆有可能。如火的姜勇和他如火的诗,让我们在可指、不可指,可能、不可能中,看到无数可能。
是为序。
2022年劳动节,古运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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