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朱梅馥出生于上海。
出生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腊梅盛开的时候,父亲以花为名,给女儿取名“梅福”。
14岁,朱梅馥与傅雷定亲,定亲后不久,傅雷出国留学。
法国是个著名的浪漫国度,傅雷在留学期间,认识了一位充满魅力的金发姑娘玛德琳,迅速陷入热恋。他托好友刘海粟捎回一封信,想要与未婚妻退婚。
结果没多久,傅雷发现这位热情的玛德琳,与其他男性也保持了浪漫关系。他怒火冲天,与玛德琳分手,并想要自杀。
这时候,好友刘海粟及时赶到,拿出一封信说,别这样,你的未婚妻还在家等你呢。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寄信。傅雷回心转意,回国与朱梅馥结婚。
婚后,傅雷觉得“梅福”名字太俗气,于是改名为“梅馥”,为她起了个洋名叫做“玛格丽特”。
虽然是传统婚姻,但朱梅馥并非“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传统女子,她接受过新式教育,会英文,懂音乐,还画得一手好画。
她其实也可以做一个职业女性,但是走进婚姻之后,朱梅馥就将自己完全放在了从属的角色,真正做到了“相夫教子”,一边照顾家庭,养育孩子,一边辅助傅雷,为丈夫的工作打下手。
杨绛曾说,“朱梅馥是温柔的妻子、慈爱的母亲、沙龙里的漂亮夫人,不仅是非常能干的主妇,她还是傅雷的秘书,为他做卡片,抄稿子。傅雷如果没有这样的好后勤、好助手,他的工作至少也得打三四成折扣吧?”
傅雷性情暴戾,嫉恶如仇,用朋友的话说,“他的性格也像硬米粒儿那样僵硬、干爽;软和懦不是他的美德,他全让给梅馥了”。因为他的直棱直角、脾气暴躁,经常和人起冲突。
一次,杨绛翻译了一篇短文,傅雷称赞她翻译得不错。杨绛照例谦逊了一句,结果傅雷怫然忍耐了一分钟,然后沉着脸发作道:“杨绛,你知道吗?我的称赞是不容易的。”杨绛尴尬地站在那里,既不敢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1954年,北京召开翻译工作会议。傅雷讨论翻译问题,举出了许多出版书刊中谬误的例句。他完全没想到这些例句都有主人,而这些主人当时都在会场。
不少人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大骂傅雷太过狂傲,一位老翻译家气得当场大哭。
在家中,傅雷也经常发火,朱梅馥也说:“ 婚后因为他脾气急躁,大大小小的折磨总难免 ”,但是朱梅馥还是以自己的温柔和耐心,包容了傅雷。
傅雷的儿子小时候练钢琴时偷懒,傅雷一怒之下,顺手拿起了一个碟子砸过去,顿时划破了儿子的小脸,血流如注,从此在脸上留下一道疤。
还有一次,也是因为孩子偷懒,傅雷又生了气,把儿子绑在家门口,邻居们看了都指指点点。
每当傅雷发怒的时候,朱梅馥总是在中间缓冲,看似她总是抢先去责骂儿子,实际上却是挡在了儿子面前,直面傅雷的怒火,保持耐心温言劝解。
朱梅馥在给儿子的信中曾经写到,“我对你爸爸性情脾气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都是有原则的,因为我太了解他,他一贯的秉性乖戾,嫉恶如仇,是有根源的。当时你祖父受土豪劣绅的欺辱压迫,二十四岁上就郁闷而死,寡母孤儿悲惨凄凉的生活,修道院式的童年,真是不堪回首。……我爱他,我原谅他。为了家庭的幸福,儿女的幸福,以及他孜孜不倦的事业的成就,放弃小我,顾全大局。”
可能文学家天生具有浪漫的特性,当时傅雷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却突然爱上了一个著名音乐家,成家榴。他认为成家榴是自己的“缪斯”,是他灵感创作的源泉。
后来成家榴去了云南,傅雷失魂落魄,相思成疾。
这时候,朱梅馥却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的举动,她亲自打电话给成家榴,说:“你回来吧,你不在,他甚至没法工作。”
后排右一成家榴
于是成家榴回来了,红颜知己在书房红袖添香,家庭主妇照顾两个儿子,为这一大家子人做好一日三餐。
然而这个齐人之福的故事,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前文说到傅雷直棱直角,总是惹人而不自知。这次,他惹到了张爱玲。
傅雷写了一篇文章,里面对张爱玲的作品有这样几句评价,“好似六朝的骈体,虽然珠光宝气,内里却空空洞洞,既没有真正的欢畅,也没有刻骨的悲哀。”
张爱玲当时不吱声,不久却写了一篇小说,《殷宝滟送花楼会》,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知情者一看就知道,写的就是傅雷与成家榴。
成家榴心虚,远赴香港,匆匆忙忙地嫁给了一个空军。
多年后,成家榴曾经对傅雷的儿子说,“你爸爸很爱我的,但你妈妈人太好了,到最后我不得不离开。”
但是张爱玲的小说则更加刻薄一点,女主人公说“你不知道,他就是离了婚,他那样有神经病的人,怎么能同他结婚呢?”也有人说,这就是当时成家榴对旁人说的原话。
朱梅馥也并非对此毫不介怀,她在多年后给儿子写信,“那时你5岁,弟弟2岁,我内心的斗争是剧烈的。我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我再三考虑,我走了孩子要吃苦,我不应该那么忍心、自私,为了一个我而牺牲了你们的幸福。我终于委曲求全地忍受了下来。”
傅雷40岁以后,脾气逐渐变得温和,对朱梅馥开始多了一些体贴和关爱。但是幸福的生活没过多久,就遇到了时代的变动。
1966年,傅雷遭批斗,他不堪受辱,决定自杀。
朱梅馥劝解不了,选择陪他一起走。当天夜里傅雷服毒自尽,朱梅馥将他穿戴整齐后,上吊身亡。死前怕踢到凳子的声音吵到邻居,还细心地在椅子下面垫了一床棉被。
多年后,傅雷的儿子说起这件事,“根据父亲的性格,他的死是必然的结局,然而这个结局不应属于妈妈。我知道,其实妈妈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忍受得过去……”
想想确实如此,她忍过了人称“霹雳火”的暴躁丈夫这么多年,忍过了丈夫的红颜知己公然登堂入室,忍过了贫穷单调的生活、繁重不堪的工作,忍过了战乱时期的担惊受怕,又怎么在这时候突然就过不下去了呢。无非是因为太爱傅雷,才最终选择了生死相随。
《雪山飞狐》里,苗人凤这一辈子都羡慕胡一刀,因为他有个好夫人,“那样的女人,丈夫在火里,她一定也在火里,丈夫在水里,她一定也在水里……”小说是虚构,可这样的女性确实存在的,朱梅馥就是这样的女性。
曾有人说朱梅馥名字不好,“梅馥”谐音“没福”,这一辈子没有多少福气,可她的存在,就是傅雷的福气。她把这一辈子的福气,都给了家庭与孩子。
作者: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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