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海世界音乐季上周在大剧院连演四场

■ 各地民乐走上舞台

今年上海世界音乐季的演出中,民乐成为系列演出的主题。其中,几场亚洲民乐重新唤起对这个古老大陆的回忆。无论是乌仁娜、塞努拜尔、切米哈尼父子,还是伊玛目三重奏,都是来自亚洲的声音。蒙古、维吾尔、波斯、印度,这四处几乎是亚洲的民间音乐最兴盛亦留存得最好的地方。

日本旅游的音效(这些声音带人回到古老的亚洲)(1)

来自印度的伊玛目三重奏演出。

上一周,今年的上海世界音乐季在上海大剧院一口气演了四场室内音乐会。哲曼·迪亚兹(German Diaz)的轮擦提琴和阿德勒(The Adler Trio)家族的口琴三重奏是古老欧洲和犹太人的声音,小调的街头的伤怀的热烈的,都能在他们的音乐里听见。

除此之外,无论是乌仁娜(Urna Charhar-Tugchi)、塞努拜尔(Sanubar Tursun)、切米哈尼父子(Djamchid Chemirani),还是伊玛目三重奏(Emam & Friends),都是来自亚洲的声音。蒙古、维吾尔、波斯、印度,这四处几乎是亚洲的民间音乐最兴盛亦留存得最好的地方。

维吾尔、印度

温柔的木卡姆和数学迷宫般的塔布拉

维吾尔族的民间音乐就像他们的文化一样丰富。南疆色彩区、北疆色彩区、刀郎色彩区及伊犁地区各领风骚。和田民歌的短小古朴、喀什民歌的丰富调式、库车民歌中古龟兹乐舞的浓烈遗风共同构成南疆地区的音乐面貌;刀郎地区的音乐兼具粗犷和细腻之美,颗粒感和撕裂感形成独特质感,手鼓与人声的呼喊则是最直接的震撼。北疆的音乐最为混杂,一方面受汉族、蒙古音乐的影响颇深,一方面也因为历史因素而受到新疆各地区音乐的影响。比如伊犁地区就因为近两百年来长期接收大量由南、北疆迁来的移民音乐而最终形成了规模较大、曲调悠长而情绪深沉的独特地区音乐。

塞努拜尔·吐尔逊很可能是国际上最知名的维吾尔族女音乐家。她所在的吐尔逊家族三世均为职业音乐人,十多个兄弟姐妹亦为维吾尔音乐注入新的灵魂。塞努拜尔已去世的哥哥是维吾尔音乐的传奇,他让弹布尔和萨塔尔成为独奏乐器,并带领兄妹们对伊犁木卡姆曲目进行了创造性发展,使其成为全疆最流行的民歌类型。据说,随便走进一家新疆的餐馆,极大的可能就在放吐尔逊家族的音乐,跑着的汽车里也是一样。

在民间音乐的舞台上,很多优秀的音乐会因为失去原来的土壤而显得干巴巴。一本正经的音乐厅是民间音乐的大敌,因为被割断的联系和演奏厅里不明就里的观众们。

然而塞努拜尔的这一场,因为在场的很多新疆观众和音乐本身的感染力,冷场的情况幸未出现。会说上海话的新疆人,在门口急着求票、结伴而来认真打扮过的新疆人,成为场内在最合适的时候鼓掌喝彩的观众,冲淡了局促的舞台形成的紧缩感。

一把弹布尔一把萨塔尔声音空落轻盈,同声同气。萨塔尔是维吾尔音乐的器乐之王,一张弓常常是点睛。塞努拜尔稳坐中间,手边一面定音小鼓。

总是从木卡姆开始。他们的木卡姆没有刀郎木卡姆的刚烈,《琼乃额曼序曲》一人一乐器,回旋的音乐反复攀登同一座山峰。热爱木卡姆烈性子的人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适应他们的木卡姆。塞努拜尔的手鼓那么轻,几乎像隐秘的心跳。她也不会唱到深处嘶吼,而是始终以稳定的姿态娓娓唱来,力度在里面,来自她经过岁月的声音。

木卡姆之后,塞努拜尔唱了两首她和哥哥写的民歌。《来年故人何在》和《高贵的父亲母亲》用最朴素的语言唱最朴素的情感,有人听得泪湿眼眶。塞努拜尔在介绍乐队成员和乐器的时候一一介绍她的两位胞弟和弟媳,说弹布尔是每个维吾尔家庭都有的乐器。传统大家族的记忆沉淀成的歌曲,令人共情。

最后的几首伊犁民歌是维吾尔族的代表性民歌。印象很深的是一首《牡丹汗》,前半段唱的是“我的白马,到爱人身边就把你释放。以为白马留在果园,它却在原野撒欢”。随后语意却突然转折,“发誓永不分离的情人,如今却天各一方”。这就是民歌的魅力,语言简练,画面感如时间倏忽闪过,情感却隽永。

器乐solo是高潮,如果是民间,此处应该是大家集体起舞伴着音乐高速旋转的时刻。可惜器乐跌宕人却被困在观众席,大家只能用热烈掌声弥补这必然的遗憾。

接下来是印度古典音乐。伊玛目和他的两位朋友——印度萨罗德琴大师Mukesh Sharman和乐器演奏家Gari Hegedus(中东乌德琴、曼陀林、提琴)的演出首先的观感就是快乐。

塔布拉鼓一大一小,以左手低音为基础,右手的手指或手掌灵活击打高音鼓,形成变幻莫测的鼓音。塔布拉极难,几十年的训练才能成为Guru(大师)。伊玛目作为波斯人师从塔布拉德里派大师,打了三十多年的塔布拉,朋友遍天下,才终于成为今天台上那个酷似爱因斯坦打鼓时候一直在笑的Guru。

印度音乐独特的地方在于它线性而极其精致的旋律,以及大量的微分音使用。听起来,台上的萨罗德琴清晰有力的声线和乌德琴松落的琴声像在各自爬格子。塔布拉鼓是魔术,眼睛会被不自觉地吸引。猎奇的话,它满足了儿时手痒爱敲打的天性,在座的不知有多少人边听边在暗暗动手指。然而塔布拉是学无止境的乐器,它的对称性和数学性又异常严谨,所以塔布拉是能够听到进入冥想的。

蒙古、古波斯

草原之光和混乱中的诗序

乌仁娜是上海的老朋友了。对她来说,最美的蒙古声音来自记忆中鄂尔多斯草原上姥姥的歌声,寂寞,但是四时万物都在歌声里了。长大以后,不会说汉语的她只身来到上海,又去欧洲闯荡定居德国,和很多音乐家合作过,但是蒙古音乐的根始终未断。

如果说恒哈图的呼麦是蒙古草原北部雄性的音乐代表,那么鄂尔多斯人乌仁娜就是草原南端长调的化身。

对于草原外的人来说,乌仁娜本人几乎就是想象中的草原女性。她壮实健康,典型的蒙古族高颧骨阔平面孔,唱歌的时候好像不是在舞台而是在故乡,演出结束就会去牧马煮奶。她爱演又幽默,台下冒出电话铃,她笑眯眯慢悠悠来一句,“电话响了”。

开场,她说:“我们的草原上什么都有,所以永远都不会结束。”

唱的都是她从小听熟唱熟的歌,但也都是幼时的乌仁娜自己惯熟的变调。原歌应该不会像这些从乌仁娜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低到土里,高至云霄,她必须仰向天空才能发出这声音。

听乌仁娜唱歌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她把全部都拿出来放在一首歌里,反而显得自在又快乐,无论和谁合作都不会被埋没光芒,却也不会咄咄逼人。蒙古音乐本来就非常开放,没有唯一的神又崇拜自然,所以长调短歌都气象宽阔。

乌仁娜的长调细腻,好像擦得闪闪发光的小号,每一寸都反射着光亮,唤起听者自己都无法言说的情感。她也唱亲朋相聚的歌和父辈安慰要勇敢无畏的歌,欢快的节奏让她歌声里的能量如此充沛,如果草原上这时候飞沙走石,一定会有一缕阳光为这歌声冲破乌云。

去年,乌仁娜在世界音乐季上的伙伴是来自图瓦共和国的恒哈图(Huun-Huur-Tu),今年则是她的老友们切米哈尼父子。三位大师的zarb鼓来自古波斯国,由桑树和羊皮制成,音域广至与钢琴相当,节奏则奇妙地与伊朗诗歌呼应,用大量的切分音符在固定的节奏里翩翩起舞。

切米哈尼父子三人,父亲73岁,是公认的伊朗鼓“鼓王”,今年很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世界巡演。三人盘腿而坐,父亲吟一段鼓经,三人轮流即兴演奏的时刻非常精彩。他们的鼓告诉我们,音律和诗歌的确可以在混乱世界中创造秩序。

这些切分音符就像细密画眼花缭乱又内在恒定,zarb鼓和他们使用的另一种内部装有小铃的鼓发出的沙沙声就像风吹树叶一样撩人。

当乌仁娜和切米哈尼父子同台演出,他们的默契依旧。本就是老朋友,2005年乌仁娜的《生命》专辑和2012年的巡演上海站与他们就有过合作。

乌仁娜的长调是极度的自由,切米哈尼的鼓是严格的音律。当然,自由里的美自有规则,音律也能像万花筒有无限的组合。二者刚好互补,互相成全,是会在听者心里留下些什么的。

录入编辑:周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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