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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奶奶,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姑母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奶奶,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姑母

姑母是带着遗恨走的。

一眨眼,已有半年。如果世间真有魂灵,唯愿姑母安息。

姑母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一生育有两子两女。

大表哥去世时,我的姑父已经去世多年。年迈体弱的姑母也于几年前半瘫,语言功能严重退化,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表达。所以,大家都瞒着她 。或许,直到姑母去世,大家都以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大表哥去世的消息。可是,我知道,她什么都清楚,不仅因为她是母亲,更因为她眼底的牵挂和泪水。

我的爷爷奶奶,生有我父亲和姑母两个孩子。虽在农村,但姑母心灵手巧,人又长的秀气娴雅,从小就是他们的掌上明珠。长大后,舍不得远嫁,直接就嫁给邻村一个吃商品粮的小伙子,距离爷爷奶奶的家,就是我父母的家,步行距离十分钟左右。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农村,能嫁给吃商品粮的家庭,那绝对是让人羡慕的良缘,特别是在农村。

我小时候,常去姑母家玩,姑母家院子很大,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刚进门左手,栽着一颗很大的石榴树,另外还有枣树,洋槐树。院子右手厨房的外面,还载着一颗梧桐树,石榴花、梧桐花开的时候,清香四溢,满院子就像是一幅画。后面大房的门框、窗框上还雕刻着暗红色的花纹,就像浮雕。就连屋子里暗红色的家具上也都有好看的图画。每当姑母在院子里绣花,或者在缝纫机上做活,传出欢快的踩踏声和说话声,我总是特别欢喜。比起我父母老旧的堆满杂物和麦草玉米秸秆的院落,我心里总是向往着姑姑家,觉得那里美好又神秘。

姑父在市里的公交公司工作,个子不高不低,人长的清秀斯文,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他每隔一段时间回家几天。如果我碰巧去了,那一定有糖果等好吃的,也许是家里院子大,而姑母家的姐姐又安静,所以,姑母极喜欢叽叽喳喳爱说话的我去。不管我如何折腾,姑母脸上总带着宠溺的笑容。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姑母穿的总是干净又好看,说起话来轻声慢语,完全不像是农村妇女。甚至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姑母的生活就是最好的,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姑母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吧。

可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慢慢发现,一切并不都是美好的模样。

我的姑父在市里上班,算是个文化人,而姑母没怎么上过学,两个人在精神的共鸣上应该不太和谐,我开始断断续续听到有关他们吵架闹矛盾的事。今天我细细想来,姑父常年不在家,回来又说不了几句话,姑母内心大抵是孤寂的。又因为家里没有老人,(打我记事起,我在姑母家就没有发现有老人)又有四个孩子,虽然有我家爷爷奶奶的帮助,大概姑母的日子也是又累又辛苦的。

所以,姑母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信佛教,我的母亲说是迷信。信佛也好,迷信也罢,姑姑是认真的。她日日早起晚睡前在炕上或者床上盘坐(打坐)念经,也戒了吃肉吃韭菜杀生等和佛教有关的食物和习惯。然而,姑父回来的次数却越发少了,又因为信佛的事,两个人生活也不和谐了。后来大表哥去接班了,成家结婚了,姑父也退休回了家,但日子并未因此而变好。

结婚后的大表哥常年不回家,后来自己又组织了车队跑运输,借口忙,也确实因为忙,有时候两三年才回来一趟,就是回来,最多呆一两天。其中还有一个缘由,就是因为结婚前,因为订亲的事情,大表嫂家和姑母姑父之间有些矛盾,大表哥极爱表嫂,所以婚后就很少回家,一般过年回来一次。甚至时过年回来,表嫂和孩子回她家,表哥回姑母家,然后第二天一家子就直接走了。姑母为此也时常抱怨,自己的大儿子丢了。过了一些年,大表哥第二个孩子还很小的时候,我的姑父就因病去世了,也不过六十几岁。

姑母的另外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二表哥,年轻时,和大表哥一样,一表人才,在那个自由恋爱很少的年代,自己给自己谈了一个女朋友,我们家邻村的,我二姐的同学。两个人谈的轰轰烈烈,四邻皆知。结果谈婚论嫁的时候,因为大人之间的一些矛盾导致了分手。之后,经人介绍,二表哥很快娶了我的二表嫂,一个朴实又老实的农村女孩,长的也很好看。唯一就是言语少,人有些木纳。从结婚起。两个人的关系就不怎么好,直到二表嫂生下一个女孩,(多少和孩子有点关系,全家人都很希望是个男孩)之后,因为孩子和生活里的琐事,矛盾一点点被激化了。没几年,两个人很快离了婚。从此,二十多年来,二表哥相人无数,但却再没有踏进婚姻,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

五年前,我的大表哥,在早起的时候,不小心摔地上,脑溢血不治而亡,不到五十岁。死时,第二个儿子尚在上学,还没有成家。尸体运回老家的时候,怕刺激姑母,都瞒着她。因为姑母当时已经半瘫,无法行走,言语表达也已经含糊不顺畅。哥哥把姑母抱回我们家,由母亲照顾,然后在姑母家举行了葬礼。

然而,此后的几年,每到逢年过节,回老家看姑母,姑母有时会用含糊不清的语言询问:昌昌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看我?说话的时候,姑母眼眶泛红,急切的眼神里涌动着泪水。有几次,我和姐姐要走的时候,姑母扯住我的衣服,上半身从轮椅上努力的往外够,满脸都是泪水,每当这样的时刻,我的泪总是不争气的潸然而下。姑母啊,我的姑母……

去年暑假,回老家后,我去看她。那天天气很好,微风习习,难得的不躁不热的好天气。进门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姑母躺在院子里的轮子上面,二表哥正在脸盆里洗手。我大声的叫着姑姑,奔到她面前,握住姑姑的手。好一会儿,姑姑才明白是我,她一下子反握住我的手,泪水涌出了眼眶,嘴里咿咿呀呀的急切的表达着什么。二表哥这才发现我来了,解释说,你姑现在就是这样,说的话谁也听不懂。然后,就对姑姑大声说:你是要喝水还是想上厕所?姑母也不回应,就是看着我,不停的咿咿呀呀,口水也流了下来,我的泪又忍不住落了。不应该的,不应该当着姑母的面掉泪的。我赶紧给她擦了嘴角,然后给她大声的讲家里的事,我的事,孩子的事。我的母亲,就是姑母的弟媳坐在一边,也红了眼眶。

临走的时候,姑母拽住我的手,一直不愿意松开,她含糊的声音里,我模模糊糊地听到大表哥的小名,也听到二表哥的小名。我知道,大表哥几年不回,姑母心里或许已经感知,而二表哥年过五十,还是一个人。做母亲的,心里怎么能不痛,如何能不急?只是,她已经说不出来,已经无能为力。

那天走的时候,我告诉过姑母,过年时一定再来看她,顺便让她看看我的女儿。

但,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竟是永别。

过年的时候,因为姑娘的一个小手术,怕感染就耽误了回家,等到年后能回家时,却因为疫情反复突然被封控,禁止出区出市。

疫情尚未结束,姑母竟溘然长逝……

消息传来,我泪如雨下。

连续几日,夜不能寐。眼前总是隐现着姑母在门前等我的身影。那是我上高中时,姑母家已乔迁新居,新家就在我放学回家必经的大路旁,每到周六,放完学,我就直奔姑母家。因为,姑母和我约定,每周六给我包饺子,虽然是素馅,但姑母疼爱的心意,就像她看见我时,脸上那慈爱的笑容一样,这么多年,从未忘记,一直温暖着我的心。

姑母一生,尝尽悲辛,人过半百,先经丧夫之痛,又历失子之悲,饱受疾病之苦。瘫痪数年,长夜漫漫,人不能动,话不能说,意不能详,拉屎拉尿皆要别人照顾,这对好强的她来说,该是何等的心酸和不甘?

临了了,身边唯一的儿子,还是形影相吊,穿着邋遢,精神不振,做母亲的,又该是何等的不舍,何等的牵挂和难过?

姑母去世的时候,听说一直神志不清,未有一字半句留下。唯一安慰的,就是两个女儿,我的两个表姐都在身边,二表哥也陪伴在侧,姑母心里有知,或许多少有些安慰吧。

老家的坟地,就是姑母最后的归宿。

十月了,姑母的墓地,周围已然荒草萋萋,凉意袭人。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丛里飞来飞去,高处的树梢上,有野生的鸟雀在啼叫……

阳光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枝叶,落在坟前的杂草和土地上,一方土堆,一个用砖头砌起来的墓门,就是儿女们祭奠姑母的地方……

我用手抚摸着坟头的泥土,是那样的冰凉……

姑母,如果世间真有魂灵,愿您放下牵挂,远离哀伤,永得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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