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英国箭影Arrow Films蓝光版封套
曾经有一种说法非常有意思，那就是张曼玉在电影里的抽烟姿势各有不同：导演王家卫拍张曼玉抽烟，是一种烟视媚行；导演关锦鹏拍张曼玉抽烟，是一种节制的痴缠；而导演杨凡拍张曼玉抽烟，是萝莉变熟女的蜕变；而张曼玉前夫奥利维耶·阿萨亚斯Olivier Assayas拍她抽烟，就是让张曼玉做一杆真实的“老烟枪”。
张曼玉在导演杨凡的电影《玫瑰的故事》(1985)中的影像
张曼玉在导演关锦鹏的电影《阮玲玉》(1991)中的影像
张曼玉在导演王家卫的电影《花样年华》(2000)中的影像
其实想想这种说法未尝不对，张曼玉在香港导演的镜头里的抽烟难免是克制和优雅而极具姿态性的，但她在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女飞贼再现江湖/迷离劫/伊尔玛·薇普Irma Vep》(1996)和《清洁Clean》(2004)中，基本“烟不离手”，非常随意和散漫。
奥利维耶·阿萨亚斯是20世纪90年代崛起的法国新锐派。中国观众最了解他的，莫过于他与张曼玉的两次合作。
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片场内，当时的张曼玉32岁，奥利维耶·阿萨亚斯41岁
无论是1996年的《女飞贼再现江湖》，还是2004年的《清洁》，都是奥利维耶·阿萨亚斯为张曼玉量身定做的作品，后者更是让张曼玉摘得了2004年第57届戛纳电影节 最佳女演员奖的桂冠。
1994年，为了宣传电影《东邪西毒》，张曼玉随导演王家卫来到了第51届威尼斯电影节走红毯，就此结识了奥利维耶·阿萨亚斯。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回国后打算以她为原型创作一部科幻电影，而这时有一家电影公司邀请他重拍一部法国经典片，这令他被迫放弃了这两个计划。
当他为此遗憾之际，灵机一动将原先的两个构想合二为一，飞快地写下了《女飞贼再现江湖》这个剧本。
让-皮埃尔·利奥德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电影讲述了法国导演维达尔(让-皮埃尔·利奥德Jean-Pierre Léaud 饰演)想重拍1915年路易斯·菲拉德Louis Feuillade(1873-1925)拍摄的经典默片《吸血鬼Les Vampires》(1915)，可是古怪的他认为没有一位法国女演员能够胜任这个角色。
导演维达尔认为动作敏捷并且带有异国情调的张曼玉是女主角的首选，首先他是一个沉迷香港动作片《东方三侠》(1993)的狂热影迷，其二他想用张曼玉给经典默片《吸血鬼》借尸还魂。
米歇尔·菲佛在电影《蝙蝠侠归来》(1992)中的影像
尽管张曼玉一句法语都不会说，还是被找来扮演一个比较像《蝙蝠侠归来Batman Returns》(1992)中米歇尔·菲佛Michelle Pfeiffer饰演的猫女郎之现代版的法国传奇女飞贼伊尔玛·薇普Irma Vep。
虽然拍摄这部电影的制作人一直反对导演邀请张曼玉来巴黎参加演出，但架不住导演的好说歹说。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等张曼玉只身来到巴黎才发现此片的拍摄过程并不顺利，不谙法语的她只能尴尬地用半咸半淡的英语和周围那些英语没比她好多少的剧组人员沟通。
由于时差的关系以及在片场里处于“短路”的状态而令她始终处于浑浑噩噩，根本搞不清楚导演对她到底有什么要求。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现场法国的电影工作人员也相当情绪化，她还被女服装师露骨地追求。
张曼玉扮演女飞贼伊尔玛·薇普，每次作案的时候都穿着紧身的黑色皮衣。导演并没有太多的预算，所以这件黑色紧身衣是张曼玉在一家成人情趣用品店买的。
虽然张曼玉非常希望可以使导演满意，但都由于语言的不通而白白努力。她不能融合到人心惶惶的法国工作人员当中， 并且承认无法把握自己要演的人物。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更大的危机是导演在看完刚拍完的镜头后突然出现精神不正常的状况，制片人终于要决心撤换导演和女主演张曼玉......
《女飞贼再现江湖》以戏中戏的形式展开，以虚实结合的手法表现一部影片在拍摄过程中台前幕后的种种状况，探讨人与艺术，即现实与梦幻扑朔迷离的联系。
当时奥利维耶·阿萨亚斯通过王家卫的御用摄影杜可风的介绍，不远万里来到香港，亲自向张曼玉呈上了这个剧本。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拍摄外景地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影像
据说张曼玉当时在香港处于一种接近游魂的状态，对送到手中的所有剧本都不满意，因为全是在重复之前的角色。
这时候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说辞显得极具诱惑力：“你到巴黎来六个礼拜，和一批完全不认识，但非常专业的人工作。”
显然这个理由让张曼玉动了心。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我被说服了。”她说：“因为那是在巴黎，一个陌生的环境。我当时很兴奋，而且没人认识我。当时我并不知道我正开始电影事业的第二阶段。”
不知道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看过《阮玲玉》(1991)没有，但这两部电影都有类似的戏中戏结构，张曼玉都在黑白默片与现代彩色(翻拍)电影里扮演同样的角色，两部作品都有意抹去现实与虚构间的界限。
张曼玉在导演关锦鹏的电影《阮玲玉》(1991)中的影像
张曼玉本身就很有默片里的韵味，这一点与其说是关锦鹏首度挖掘出来，倒不如说是她的前夫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将她身上这种独特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本片以戏剧手法反映欧洲电影人的一面，手法偏向散文式，戏剧效果比较松散。
但张曼玉巧妙地将个人形象与片中角色结合，也表现了人在异乡的不踏实的感觉。影片用即兴手法调侃了当代法国影业。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在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女飞贼再现江湖》里，镜头运动看上去很随意、凌乱，摇摇晃晃的几乎脱焦，其实是精密的场面调度的结果。
人物在运动，中心在变化，没有交代场景的全景镜头，只有不断运动的人物关系和空间关系。
美国影评人乔纳森·罗森鲍姆Jonathan Rosenbaum为《女飞贼再现江湖》写的评论很明确地告诉观众：“主体并非是电影而是演员的身体，它的素材不是图像而是张曼玉本人。”
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左二)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拍摄现场给演员说戏
另外有一种评论则人认为：影片本身是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一部“元电影métafilm”，但摄影机的运动轨迹完全不像好莱坞电影那样中正整齐，也并非丹麦道格玛95运动的肆意迷乱，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镜头运动自成妙处。
电影风格可以“散”，但不能没有“体”，奥利维耶·阿萨亚斯这种风格在法国电影传统中比较罕见，在看似随意的、即兴的和不确定的运动和场景中，一切都是场面调度精心设计的结果。
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剧照，张曼玉
影片完全模糊了现实与幻想之间的界限，并得以在主人公身份上偷换了概念，让观众在观影中始终处于分裂和辨识中，导演以一种开玩笑的态度审视了在电影制作上，法国剧组内部的一团散沙和无名的破坏行为。
奥利维耶·阿萨亚斯曾经说，《女飞贼再现江湖》这个剧本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写好了，而且只用了5个星期的时间拍摄和剪辑成了这部电影。
张曼玉和尼古拉斯·吉劳迪Nicolas Giraudi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现在来看这是一部如此自发性、新鲜和微风般的混乱拼贴似的电影，你会觉得这部电影仿佛是因意外的快乐而即兴创作而成的一部让人无法忘怀的电影。
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拍摄风格——自然、流畅、精致、具有侵入性——值得称赞。
多数的亚洲观众始终认为《女飞贼再现江湖》是一部临时拼凑的电影，影片情节性不强，且结局虎头蛇尾。
张曼玉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为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做宣传接受采访时留影
其实，《女飞贼再现江湖》不是奥利维耶·阿萨亚斯为了向张曼玉求爱而即兴拍摄的作品，影片从立意、构思到视听语言都非常严谨，影片在这个颇有窥视色彩的故事里，建立了独特的视听系统。
“其实拍《女飞贼再现江湖》时，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只是电影拍完后，我们一起参加了不少影展，有了机会让我们接触和了解。”张曼玉后来回忆说，“开始时我也没有特别的火花，只是感觉他是一个认真负责、感情细腻的导演。后来因为该片参加了不少影展，渐渐便有了发展。”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拍摄外景地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影像
《女飞贼再现江湖》在美国上映时，张曼玉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两人约定一起到纽约和旧金山参加影展，两人都想多一些相聚的机会。
在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眼中，张曼玉有他喜欢的香港特质。
“她很摩登、聪明、反应快，在她身上体现了中西文化的交融。”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笑着赞扬说，“她很有明星风采和魅力。”
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英国DVD版封套
拍完《女飞贼再现江湖》后，她减产更明显，除拍了《宋家皇朝》(1997)和《中国匣Chinese Box》(1997)之外，还在法国拍了一部《爱在异乡的故事Augustin, roi du Kung-fu》(1999)。
《女飞贼再现江湖》展现了她精湛演技的另一面，在银幕下则成就了她曾经与法国导演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姻缘。
1999年2月5日，在出席王家卫执导的《花样年华》(2000)开镜典礼时，张曼玉主动宣布她已经结婚了，这让香港媒体大吃一惊。
张曼玉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
那天张曼玉说，她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已于1998年12月26日在巴黎登记结婚，奥利维耶·阿萨亚斯送给她一只传家戒指作为订情信物，两人已决定在巴黎定居。
2002年5月9日，张曼玉通过香港泽东电影公司对外发表书面声明，宣布自己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已经离婚。
张曼玉在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中的影像
她在书面声明中说：“我承认与Olivier(阿萨亚斯)这几年相处的日子，是我人生中一段重要的经历，亦为我带来很多美好的回忆。我十分尊重Olivier对艺术的执着，从他身上我学习到不少新的知识。可惜我们两人都很专注自己的工作，经过认真地沟通，我们认为彼此不适合再在一起生活。我们虽然分开，但仍将珍惜彼此的友谊。至于其他事，恕我不便多讲。这是我跟Olivier两人之间的事情，与任何第三者都没有关系，我请大家不要做不必要的揣测与联想。在未来日子里，我将专注工作，进修自己。”
2004年，第57届戛纳电影节红毯上，电影《清洁》(2004)主创，左起：尼克·诺特Nick Nolte、张曼玉、奥利维耶·阿萨亚斯
虽然当时东西方的媒介都对他两的离婚充满了好奇，而且从法国还传来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新欢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
甚至更八卦地说他是一位性虐待狂，并言之凿凿指明当时他拍摄的《魔鬼情人Demonlover》(2002)，其间充满了性暴力，也就是说，奥利维耶·阿萨亚斯极有可能如影片中描述的那样，有性虐待癖好。
纤弱的张曼玉无法忍受这种癖好，最终导致分手。
张曼玉在电影《清洁》(2004)中的影像
当好事者在那展开无尽想象的同时，都以为这两位肯定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他们再次合作拍摄电影《清洁Clean》(2004)的消息对外公布。
《清洁》可以看作是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对张曼玉全部感情的升华，也可以看作是张曼玉用她的表演点亮了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创作。
作为导演的奥利维耶·阿萨亚斯深深地明白，张曼玉的脸成为他电影中展现现代人漂泊状态的最好的工具。
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剧照，张曼玉
这种互相的成全也可以看出张曼玉是“不计前嫌”的，离婚后，看到好的剧本依然是有创作冲动的，这不同于王家卫在片场的“无尽折磨”——这是让她对拍摄电影有点“阴影”的原因。
谁也想不到的是，《清洁》却成了目前张曼玉的最后一部作品。
如果说奥利维耶·阿萨亚斯与张曼玉的爱情代表着他对香港电影难以自控的激情，再次“相遇”是在“意外”的算计之中的话，那情感的产生绝不会是在一个人身上“蔓展”。
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剧照，张曼玉
当张曼玉“包裹”着的内心被逐渐打开的时候，恰恰是双方都需要重新审视自身的时候。
自和张曼玉再见也是朋友后，奥利维耶·阿萨亚斯与后来小他26岁的女友——法国演员及导演米娅·汉森-洛Mia Hansen-Løve的爱情则回到了法国19世纪的婉约爱情。
2004年，电影《清洁》(2004)开机发布会上，张曼玉和奥利维耶·阿萨亚斯
可惜奥利维耶·阿萨亚斯与米娅·汉森-洛两人最后还是以分手告终。
更可惜的是张曼玉本可以创造一个无人可超越的“历史”，再拍些有质量的电影就可以拿威尼斯影后的话，她就是第一位拥有柏林、戛纳和威尼斯三大电影节影后的亚洲第一人。
但这个“历史”也许永远只是一种“假设”？
电影《女飞贼再现江湖》(1996)美国标准收藏The Criterion Collection蓝光版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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