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南农业大学中文系教授 王丽娟,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清华老一辈的学者?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清华老一辈的学者(一段珍贵的师生情)

清华老一辈的学者

作者:华南农业大学中文系教授 王丽娟

如何构建和谐师生关系?这一问题,多年来引起了持续关注、热烈讨论。众声喧哗中,笔者不由想起我国现代学术史上一段珍贵的师生情——俗文学研究大家赵景深和著名学者叶德均之间令人动容的故事。

赵景深生于1902年,叶德均生于1911年。叶德均年少即有志于学,并于1930年考入复旦大学中文系。而赵景深,此时已是一名教授。两个人,就此成为师生。直到1956年叶德均去世,26年来二人亦师亦友,学海共游。再到1985年赵景深去世,29年来他有始有终、心念弟子。

信件和书籍

叶德均最初关注民俗学和民间文学,成为赵景深的学生后,受其影响,开始研究古代戏曲、小说和说唱文学。二人都喜欢考证,志趣相投。他们的师生情谊,在写信和回信、借书和买书之中无声流动,日渐增长。

1947年2月,赵景深在叶德均的《戏曲论丛》之序言中说:“叶德均学兄与我共同讨论中国小说戏曲,到现在已经有十余年了。我们俩的书信往还少说些也有一百封。”1948年,叶德均到了云南大学后,每月至少会收到赵先生一封信,多的时候有三四封。不论是在战乱时的农村,还是在遥远的昆明,二人都有书信往来。信里除了问候,更多的是学术问题的请教和探讨。

他们的信是可以发表的。1938年10月,赵景深在《小说戏曲新考》自序里有这样一段话:“恰巧叶德均来信,列举《乐府新声》中有关双渐苏卿的部分,就附录在这里吧。”1941年4月,叶德均写信给赵先生,诉说了互校《吴骚合编》和《吴骚集》时发现的问题和遇到的困难。赵先生回信说“你既用了两天功夫,我也陪着你稍作追踪吧”,言语之间满是宠溺。这一致一答,先后发表。没过几天,赵景深又发表了《小说琐话》一文,其中一节专门谈到叶德均的工作,说“叶德均先生对于中国小说和戏曲,极肯用心研究,也极有成绩。他写给我的信中,有关于小说的,摘要如次”。这篇文章,介绍了叶德均的12则小说札记。

客观地说,当时叶德均30岁,主要成就仍在民俗学和民间文学领域,他的小说戏曲研究还在积累阶段,尚未显山露水。书信来往,本只为交流。叶德均的初衷并不是发表,但赵景深从不埋没学生成果。发表书信,既是一种鼓励和提携,也是一种信任和尊重。

二人的故事里,还少不了书。赵先生当时有三万余册藏书,很乐意借给同行看,叶德均更是其中的看书、借书常客。他在发表的文章中,曾提及向赵先生借书。不仅如此,赵先生还带他到别人家看书。著名俗文学研究专家陈汝衡曾回忆道:赵景深先生把他的学生叶德均带到我家来,找他在图书馆一向未曾找到的书。当他见到我有这本书时,他高兴极了,以后他便常到我家。

后来,叶德均到了云南,很多书买不到,就托赵先生购买。比如1954年6月4日,他托赵先生购买了孙楷第的《元曲家考略》等书。

报刊和文章

赵景深不仅是著名学者,还是著名编辑。在他主编的近十种报刊中,叶德均在上面都发表过文章,无一例外。例如,短短两年半的时间,叶德均在“沪字号”《俗文学》周刊上发表了整整50篇文章。更值得一提的是,《神州日报•俗文学》周刊只出了两期,总共发了7篇文章,其中就有叶德均的文章。叶德均的勤奋用功,赵先生对他的看重,由此可见一斑。

赵先生如此看重叶德均,叶德均却从不刻意讨好老师。他的文章罕见客套话,评鲁迅、阿英、吴梅、任讷、陈汝衡等的论著都不怎么讲客套,而是只讲事实。对赵先生,他亦是如此,多次撰文指出其论著中的失察之处,赵先生亦一一接受,毫不介意,十分重视叶德均的意见。叶德均大概是个诚朴耿直的人,在《淮安歌谣集》自序、《戏曲论丛》题记中,都未见感谢任何人。倒是身为老师的赵景深时时处处感谢他,“他对于我的著作,时常加以补充,使我得到切磋之益,非常感谢。为使我这篇序文稍微充实起见,我把关于《长生殿》案件所看到的参考资料也补充在下面,以作投桃之报”。这种投桃报李真是既少见,又可贵!

叶德均虽没有说,却一直在做,无语胜千言。赵景深曾写过一篇关于《八仙传说》的文章,叶德均看后,补充了吕洞宾传说的资料。当时,还有一位叫吴红叶的研究者,补了韩湘子传说资料4则。二人所补资料,一起刊发在1934年第3期的《青年界》上。吴红叶说“我特地给先生一点拾遗的材料”,叶德均则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叶德均把赵景深原来搜集的,加上他今次补充的,细心地整合在一起,从唐代到清代一共31则资料。这难道不是“特地”吗?赵景深做《寒山堂曲谱》研究,叶德均就把在报刊上看到的相关文章寄给他,还做了一些勾稽工作;赵景深做了“三言二拍”来源考证的初步工作,叶德均接着又替他补了一些篇目。叶德均的无语报答,又何尝逊色于有声的感谢呢?

其实说感谢,大概也是多余的;说报答,大概也是俗气的。师生二人追求的,就是做同题研究时相互切磋、彼此呼应的那种单纯的乐趣。1947年,师生二人同在日新出版社出版著作,老师出一本《小说论丛》,弟子出一本《戏曲论丛》。二人在序言里表达的看法几乎相同,兴趣完全一致。叶德均曾写过一篇长文《〈再生缘〉续作者许宗彦梁德绳夫妇年谱》,此后赵景深也写了《关于〈再生缘〉的续作者》《许善长年谱略》两篇文章,补充了许宗彦之孙许善长《碧声吟馆谈麈》中的宝贵资料。因为资料问题,叶德均辑《明代戏曲作家史料》半途而废,赵景深于是就写出了《方志著录明清曲家考略》。

在二人学术生命最旺盛、最蓬勃的时候,一个高声唱,一个轻声和,共同遨游稗山曲海,何快如之!师生二人惺惺相惜,互为知音同道,一起搜集资料,探讨学术问题,诚心一片,纯粹平等,又何需感谢和报答呢?

遗著和日记

1956年,叶德均去世后,家人把他的两大捆书稿寄给了远在上海的赵景深。赵先生收到书稿后,非常重视。他和助手李平花了一个月时间整理弟子遗著,于1957年12月完成这项工作,并积极寻求出版。而赵景深自己的书稿《戏曲笔谈》一搁几年,直到五年后才整理出版。

叶德均的遗著编好之后,赵景深曾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多次提到出版问题,但直到1979年才以《戏曲小说丛考》为名出版。此书几乎篇篇都有新的发现,成为二十世纪文学研究的重要论著之一,也是很多高校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的必读书目。正是通过赵先生整理的遗著,更多人才认识到了叶德均的学术成就和价值。

叶德均去世后,赵景深还帮他发表过文章。1957年《戏剧论丛》创刊,赵先生从叶德均的遗稿中抽出一篇,以叶德均的署名、《评〈远山堂曲品校录〉》的题目刊发在第3期。除了学术上的考虑,或许赵先生觉得稿费对叶家人的生计多少有点帮助。

1976年7月24日,赵景深在日记中写道“午后看叶德均所写小说资料”,此时距叶德均去世已整整20年。斯人已逝,斯文永存。历经劫难后的赵先生,不知在看这些资料时,是否有过刹那间的泪眼朦胧?9月28日,他在日记中又记下了这样的文字:“晨,抄写周妙中抄来的叶德均论巫支祁文的要点,未抄完。……回家后,将叶德均文要点抄完。”无论如何,高足、挚友都永远离他而去了,那种一唱一和、知音共赏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抄论文或许也是一种纪念方式。

“从方志中辑录曲家资料,是我受已故叶德均弟怂恿开始搞的”,这是《方志著录元明清曲家传略》序言的第一句话。1984年10月,在生命的最后100天,赵景深还在改写此书序言,还在念着叶德均。1985年1月7日,赵先生逝世。对叶德均来说,赵先生有始有终,长达半个世纪的情谊,比叶德均的生命还要长。有师如此,夫复何求?一个学者的学术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就是活给懂得他的知音看的。

岁月不断流转,师生情谊长存。在那些即将发霉的旧报刊中,在那些当日不曾在意的文字中,我们依然可以感受到掩藏不住的学者风骨和师者风范。学术研究,文字著述,大者可称经国大业,小者不过纸上烟云,唯有文字背后的精神和灵魂,确能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王丽娟)

来源: 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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