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地处川东北大巴山腹地,木撮瓢是我们乡里人家家户户的必备用具,一种像撮箕的木制瓢具,一端敞口,一端有把。虽然没有看过木匠师傅的亲手制作,但从形制上看,应是用半块圆木刨出来的,就地取材,一如咱们乡里人自然朴实。
老家的人爱用撮瓢一词打趣哭鼻子的小孩,看到小孩子撅着嘴巴伤心哭泣,大人们总爱打趣地说:“哎哟,又在卖撮瓢了哟。”开始不明白哭鼻子和卖撮瓢有啥关系,后来发现小孩子哭泣时撅着的嘴还真像一个小小的撮瓢。哈哈哈,原来如此!咱们乡里人可真是有趣。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空前提高,恨不得将每一寸土地都种上庄稼。我们家的粮食也年年丰收,家里添置了人高的大木柜,用来存放粮食。存粮越来越多,太阳好的时候,母亲就用那把略显粗糙的木撮瓢将柜子里的粮食一瓢一瓢地撮到背篼里,然后背到自家的晒坝去晾晒。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但母亲总是累并快乐着。母亲每撮起满满当当一瓢粮食,总是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撒漏一粒,眼睛里更是满满当当的成就感、满足感、幸福感。是的,母亲是经历过艰苦岁月的人,深知饥饿的味道,她珍惜每一寸土地,总是精耕细作有如绣花。她珍惜种出的每一粒粮食,无论是水稻、小麦、玉米还是豌豆、黄豆、胡豆什么的。存粮多了,母亲担心虫蛀、担心发霉,就趁着太阳天不辞辛劳地将它们背出去晾晒,晒过的粮食有太阳的味道,母亲的身上有,连撮瓢也有。
小时候,每年过年都要跟母亲去外婆家。去时,母亲要给每家每户都带上一些礼物。离开外婆家那天,好不热闹,大人小孩都出门相送,连各家的狗儿也摇着尾巴跟了出来,舅妈们都将准备好的礼物用自家的木撮瓢端了出来,往母亲的背篼里放,或往我的手里、兜里塞,母亲总是不断推辞,但往往盛情难却。亲人们要目送我们走出好远,直到看不见我们的身影才转身回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舅妈们将木撮瓢端在胸前的样子,每个撮瓢都装着她们的美好心意。
到城里上学后,每次离家进城,爷爷都要塞给我些零花钱,说到城里买点茶水喝。奶奶总是用那把陈旧的木撮瓢装些瓜子花生的颤颤巍巍地端给我,要我带到城里吃。有一次居然煮了十多个荷包蛋给我,说自家养的鸡下的蛋,吃了身体好学习好。我知道他们在农村生活很是不易,我也知道在他们眼里城里生活更不容易,我更明白那撮瓢端给我的是他们对我沉甸甸的期冀。
到城里生活后,很少见到那种木制的撮瓢了。超市里见到的撮瓢都是金属材质或塑料材质的,虽然精致小巧,但总觉得缺少了木制撮瓢的朴实和亲切。
几年前回农村走亲戚,他们家的那把木撮瓢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把撮瓢比一般的大很多,想想取材的大树该是多么的高大粗壮,如果单手撮一瓢粮食应该十分费力,他们将它用作了果盘,装满了瓜子花生核桃糖果,热情地招呼我们享用。我发现这把撮瓢曾经刷过红色的土漆,如今虽然有些斑驳,但更显露出岁月的痕迹,岁月已将它打磨得十分光滑,在我眼里这分明就是一件带着包浆的艺术品嘛。原来,这撮瓢是陪嫁的嫁妆,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听说我想拿钱买下它的时候,主人家说,一个普通的撮瓢有什么好的,拿走就是,要什么钱呢?
于是,我将它当宝贝一样带回了城里,心想,只有最尊贵的客人到我家,我才会将它当作果盘使用,平时就是我家的艺术品。
(作者单位:重庆沙坪坝区体育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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