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品】

作者 李旭光

戊戌初夏,与教授度假胶东半岛,就便寻根海阳李家庄。妹妹、大鹏偕行。

祖上闯关东,落户扶余大洼,是爷爷的爷爷所为。先祖,即爷爷的爷爷李殿有,是清代从山东登州府的海阳县李家庄出发的。因为没有确切的记载,是什么时间、在什么情况下离开故土的,已无从考据。祖父如果还健在,应该百岁有余。他的祖父以四十年左右两代人来计算,于今至少已经诞辰一百五十年了。他们在青壮年时出发,应该是一个半世纪以前的事情,即十九世纪中叶。

海阳李家庄开发(山东海阳李家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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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胶东半岛,连带着济南、泰山、三孔,我都在还是上班的时候走过。尽管都是行色草草之间。而海阳,海阳的李家庄,却一直没有机会拜谒。逐渐累积成胸中的块垒。机会出现在南国归来的半岛度假。

清早从威海出发,一百三十公里的车程,很快我们就抵达导航指给我们的行村镇西小李家庄。老房子集中的小李家庄很小,只有不到十户人家。房子和庭院却很古朴:在东北人看来,清一色的瓦房,房山只有五六米宽,两米多高,不足十米的横跨。庭院都有一个覆盖着红脊瓦的对开的大门。大门多有一人多高,两个铁门环,连着一道门槛。四五公分厚的木大门,与门框、门槛一样,几乎都在它们的表层、边缘、棱角处,在被时光的浸润中一层一层地腐蚀、剥落。特别是木大门的四角,已经呈现出圆秃的不规则形状。------它们都很沧桑、百年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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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开的是一户鳏居。所谓的老人家,只是老在了外貌,问下来也不过略高于我和教授的年龄,正在屋子里看电视。院子里堆满了杂物,只有挤在杂物中几丛白菜、大葱、韭菜等惯常的家蔬;屋子里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杂乱无章。进户门的过道是厨房,锅台上只一个空着的白色的瓷盆,上面盖着盖子。打开锅盖看一看,锅里也是空空如也。这其实还比不上家徒四壁。因为不仅除掉那台电视机,就再也没有值钱的东西了,而且,卫生状况也不怎么样,包括鳏夫的蓬头垢面,又旧又脏的那身衣服,从形式到内容,都已经跟不上时光的流转。

在等这位族兄为我们带路的时候,走进李庄一对老夫妻,男的胳膊上挎着一个大筐,里面装着长满虫眼、枯黄的白菜;女的在后背上背着打成捆的捡拾的树枝。有的是枯枝,有的像是刚刚撅下来的新枝,还露着白茬。总之,就是每一家门口的围墙边都看到过的、堆放着的树枝。应该是与灶台配套的居家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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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与他们几位攀谈的时候得知,我们所找到的小李庄,应该不是 当年祖上居住的地方。

我们旋又被指点到了凤城镇的“李王庄”。在村口的小卖店里,市侩的老板娘把只是问路、不买东西的我们支了出去:叫我们到路边去找那些蹲墙根儿的老者去聊。在更靠近村口的路边,一户找来帮着做工的女老板主动搭讪,为我们叫出一位大姐。已经七十六岁的大姐,深深弓着腰背,阚快、果决地给村委会打了电话,接着,又打发一位族兄带我们到家里去看一卷故人的册幛。册幛被随便地丢在院子里敞开一面的储物仓中。打开卷着的册幛,只见上面画着李氏门中的祖宗夫妇画像,左右分列着八到十九世先人的名位。册幛的十八世先人,是保存册幛的族兄的祖父,应该诞生于百年之前。算起来其八世祖至今,已经有二百余年。族兄执意要给我们烧点儿开水喝,就把我们让到屋里。还不停地说:喝点儿水,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族兄的居所,几乎与西小李家庄是一样的老房子、一样的开间。略显局促。在靠西边的卧室,还有一个套间,是堆放杂什的储物间。族兄说,他在海阳县城里有房子,这间房是父亲留下来的,也是他从小到大伴随他几乎是一生的老宅。老宅平时就空着,只是为了帮助儿子带小孩,才从城里搬过来住。

从族兄所保留下来的族人册幛中我们得知,李王庄的李氏,显然不是我们所要找的嫡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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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兄决定带我们到同为凤城镇的陂字头村。路上,族兄与我们接着聊,得知,他的老伴刚刚过世,还没有出“三七”,夫妇与我和教授是同龄人。族兄很肯定地说,妻子就是照看孙子累死的。本来就有高血压。原在黑龙江帮助另一个儿子带小孩,期间家里这个儿子又要了二胎,就赶回来照看二胎。又累、又着急上火,照看二胎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就撒手归西了。留下孤苦伶仃的族兄,还要接下来继续照看老二,以实现老伴的“未竟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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陂字头村离海边只有1500米。进村找嗣堂时,遇见一伙安装改造农户低压电的人。攀谈中,一个七十岁的李姓人问起我祖上的名字,断言我的根不在陂字头村。这时,教授和妹妹他们到各家去打探消息。巷子里到处都是老旧的民居。清一色用石块做基础和框架的砖瓦房,一如在西小李家庄和李王庄所看到的。房子的高度、宽窄、式样,看起来当初都是经过一个规划统管的。房子在百余年之后仍然能够住人,说明这里没有受到战火、兵祸滋扰;也没有受到地震、台风的毁灭性打击,弥足珍贵。

和我交谈的那个七十岁的李姓人说,当年闯关东的人,庄里都有记载。在我的追问下,他说只有两户,还是那种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家。似乎在庄里,正经过日子的人家,是不会背井离乡去闯关东的。而且,海阳这里,历史上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大的灾荒。这人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给人不那么踏实的印象。退一步说,即便是有大把的时间,对于区区一个小村庄而言,历史上非特殊情况,是不会有气象资料的直接、间接记载的。当我问起现在庄里人的主要收入来源时,这人就讷讷了,好像既不是靠海,不是靠土地,又没有其他方面的稳定收入。而给我的感觉是,这位老兄,应该对于生计一类东西,不甚了了。所以才支支吾吾。放眼望去,整个庄子上,只有通向各个庄户的低压电线,和远方的公路,才能使人感觉到时代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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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授他们进入一家曾经的地主家。说起地主来,女主人忍俊不禁,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捞到。又进入一户有长者的人家。九十多岁的老者干净利落,耳聪目明,主动作自我介绍,告诉教授他们。自己是首钢的退休职工。老人家与长子住在一起。长子七十多岁,媳妇小儿子十岁,穿着打扮入时,抢先凑上前搭话,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的的人。大家都蜗居在区区斗室,难得见到庄子外面的人来此。

在那位七十岁的李姓人提示下,一位安装改造低压电的工头指点我们,应该去方圆街道所辖的李家庄找找看。

工头所说的方圆街道,是海阳所辖的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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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们一行人都在老宅子的外墙上见到了深深嵌在墙里的半圆形铁板,有两三公分厚,十多公分的半径,中间还镂出一个圆孔。后山墙上嵌有两片,间隔几米、距地面一米六七的样子。一问方知,那是当年的人们用作拴马的。说明即便是仓廪丰足之家,两片足矣。小康的格局。

李家庄坐落在海阳县城的边缘。“李家庄”三个魏碑阴文,被描着红漆,赫然镌刻在一块三四米宽、五六十公分厚、两米左右高的花岗岩石板上,非常的醒目。来到方圆街道的李家庄时,已经到了晌午。村委会的两个竖着折叠的卷帘大门紧锁着;规划建成的新村落,是一排排整齐的楼宇。楼宇固然与整个城市的建筑与城市的要求相谐,又有诸多好处,但在我看来,其实并不如平房实在。其中一个要害,就是隔断了人们自由自在的串门、交往,又不接地气。而对于我们一行寻根的人来说,更是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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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我们找到几座还没有搬到新居的老房子,----那种砖瓦房。老房子多已“老态龙钟”。大门紧闭,满庭衰草。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无人打理,或许,不允许再拖着不搬迁。所以,房子虽在,犹如废墟、乌有。我们的寻访难以继续下去。

好不容易大鹏找到一户有人住的,院子里圈着一群山羊。主人说话时语言含混不清,依稀辩出,到中午休息、吃饭的时间,你们是敲不开谁家的门的。

说得真是有道理。我们到这时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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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对西小李家庄、对李王庄、对陂字头村的逐个排除之后,料想这方圆街道的李家庄,这“庙堂”高耸、“低倚”颓废的李家庄,或许,就是当年祖上向东北出发的集结地。

这里,滨海、傍城,生计容易解决,虽然不一定会成为“温柔富贵”之乡,至少不会有衣食之忧。至少不至于绝掉生路。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当年还很年轻的先祖下决心背井离乡,去冒险闯荡对于自己来说还是一无所知的荒蛮之地----关东的呢?是饥荒,是人祸,还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生计?他们当年应该是走陆路、还是水陆兼程?如今都已是无从得到答案。

李家庄、海阳、登州,这些故土的地名,是我在后来的交流交往中,不断作自我介绍时相伴随并引以为骄傲的地名,现实生活中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这次寻根之旅,模糊又清晰的款款走来。

然而,当寻根的答案给出之后,并没有给我带来释然。挥之不去的,是那些保存那样完好的老房子、老民巷,以及在那里生活的老人。无论是喋喋不休又自命清高的陂字头的七十岁李姓人,还是挎着篮子、背着树枝的夫妻,还有鳏居的老者,还有新失伴旅的老兄,-----至少从他们的衣着、谈吐和所在的村落、民居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们的日子现在依然都很清苦、很艰难。

还有那深深嵌在墙里醒目的拴马环。虽然已经不再拴马,它们还是那样顽强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没有被拔除。或者它们是在为着自己所连接的老房子而骄傲。然而,或许,这些拴马环其实的确并没有失去其功能,还在那里拴着什么。是对古往今来李家庄的故土情结,还是那些早已悖时观念?我们在走马看花中自然难于得出正确的结论。但愿它不要成为羁绊千里马于槽枥之间的罪人。

真庆幸先祖当年的视野和勇气,使得我们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从庄子里走了出来。以至于作为自我感觉不够厚道的李氏族人,现在还在说着风凉话。

(2018·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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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旭光简介 祖籍山东,吉林松原人,军人出身,退休前曾供职于乡、县、市(地)、省党政机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族史学会辽金契丹女真史分会理事,中国楹联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吉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 散文《秋来查干湖》,收入2011年《中国散文精选》、刊于《光明日报》、《作家》、《大家散文》、《诗选刊》、《散文选刊》、《语文主题学习》(上海教育出版社)等书报刊,被《学优网》、《第一文库网》等语文学习网站眷顾;《查干淖尔之冬》发表于《大家散文》、《人民日报》,收入《人民日报》散文精选《风在诉说的时候》;《中华典籍引领我的生活》,获《光明日报》社、“国家古籍保护中心”有奖征文优秀奖;《百余年来洮霍两河注入查干湖以及松嫩两江与查干湖沟通的文献与图舆》,在全国辽金史年会宣读,刊于《东北史地》,收入《辽金史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三石·九石》等几十篇札记、随笔、诗歌,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诗刊》、《人民文学》、《美文》等报刊发表。 楷书《金刚经》入选首届华珍阁杯全国书法大赛;楷书《盂方·盂圆》获建国七十年“翰墨云桥杯”全国书画邀请赛优秀奖。《踏青集》、《方舟·方舟》、《查干湖畔的辽地春捺钵》等文集在作家出版社、吉林出版社出版。(2019·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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