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一朝,江西人才辈出,出尽风头,前有宴殊父子、欧阳修,中有王安石、黄庭坚,后有杨万里、姜夔和文天祥等,一时风集云涌,兴盛无前,令人艳羡不已。
唐诗的高峰在前,宋诗在苦苦探索里,横空出现了一个拜老杜(杜甫)为祖,以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为“宗”的江西诗派。江西诗派得名于吕本中《江西诗社宗派图》,倒并不是全由江西人构成的诗派,因老大黄庭坚是江西九江修水人,追随者也以江西人为主,故称江西诗派。其实江西诗派里有很多人都不是江西人,如二号人物陈师道,得力干将陈与仪等,江西诗派纵横文坛,南征北伐,众士子俯首倾耳,望风膜拜,影响力极大,一时无有敢与其分庭抗礼者。
江西诗派在宋朝影响极大,平心而论,成就也相当显著,以老大黄庭坚和最后一届大佬杨万里为例,都堪称是文坛宗主式的人物。黄山谷(黄庭坚号山谷道人)此人自恃功力,自成主张,宣言“宁律不谐,而不使句弱;宁用字不工,不使语俗”,他擅长“点铁成金”“换骨夺胎”之道,借用前人旧事、旧典、旧句等,闪转腾挪,一番点缀,往往化腐朽为神奇,令人啧啧称奇,叹为观止,以诗为例:
子瞻诗句妙一世,乃云效庭坚体,盖退之戏效孟郊、樊宗师之比,以文滑稽耳,恐後生不解,故次韵道之。子瞻《送杨孟容》诗云:“我家峨眉阴,与子同一邦”即此韵。
我诗如曹郐, 浅陋不成邦。
公如大国楚, 吞五湖三江。
赤壁风月笛, 玉堂云雾窗。
句法提一律, 坚城受我降。
枯松倒涧壑, 波涛所舂撞。
万牛挽不前, 公乃独力扛。
诸人方嗤点, 渠非晁张双。
但怀相识察, 床下拜老庞。
小儿未可知, 客或许敦厖。
诚堪婿阿巽, 买红缠酒缸.
这首诗题目很长,大概说苏轼的诗词很好,他却说是学我的,这本是一句玩笑话,但我惶恐不安,恐怕后人误解,就赶紧唱和了一首诗来向后人解释解释。
这首诗次险韵,散文化句式,又几乎句句用典,极尽功力,写诗的座座高峰,到了他面前几乎都成了小儿科。作者一面恭维苏轼说:“我不如你啊!你说向我学习,那是在和我开玩笑。”另一方面却又在苏轼面前十八般武器一一耍得虎虎生风,而且诙谐幽默,从容不迫,玩的全是高难度动作,哈哈,明是谦虚,实则较劲,这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文人间的“商业互吹”。
至于整首诗的内容,用典太多,又句式新奇,若是一句句道来,恐怕都可以写篇论文了,大家就度娘吧!
杨万里是吉州吉水人,南宋的中兴诗人,他早年倾心于倾心于江西诗派,颇为用心,但“诗到江西别是禅”,虽然他已经学得很像,深得真髓,但讲求“无一字无来历”实在是累,实在是扼杀灵性,为文作诗总想着找一块“铁”,然后再点“铁”成“金”,这实在是累,而且大有“向古人书里作贼”的嫌疑,于是杨万里便淡出了江西诗派,自立门户号曰“诚斋体”,解放天性,放飞自我,去追求自由了。
此后他的诗追求“奇”“趣”,“生擒活捉”是其独家本领,所以他的作品总是充满灵性、趣味和新鲜感,许多诗直到现在读来也是耳目一新,如沐春风。
杨万里之后,江西诗派余脉犹存,但再也没有出现像黄山谷这样的高峰大咖来。纵观整个江西诗派,历来人们毁誉不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江西诗派虽然拜杜甫为祖师爷,实际上他们不少人只学到杜甫的皮毛,只学到瘦硬通神,只学到了技法章式,究其原因?杜甫一代诗圣,才不可测,“语不惊人死不休”对老杜来说那是小儿科,性情与才学高度切合,完全可以“我手写我口”,而且“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无意于佳乃佳,不求工而自工”,这对别人就不一样了。二是江西诗派走入极端,疯癫成魔,作诗追求“无一字无来历”“点铁成金”,哪有这么多“铁”让你点嘛!即使有那么多“铁”,你又能点成多少“金”啊!何况即便点成了,也失去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天然味道,是“向古人书里作贼”了。
元好问曾经评论道“论诗宁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里人”,是啊!诗本来就是表达真情实感的,何必像苦行僧一样去苛求技法章式呢?
“传宗传派我替羞,作家各自一风流。黄陈篱下休安脚,陶谢行前更低头。”杨万里还是聪明啊,最终悟到真道,自成一家:做不了杜甫,那我就做我自己。@耕读小栈欢迎关注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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