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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下凡那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想来自己命运不会太差,便一脚踏进了轮回道里。
结果,开始了我成为凡人后多难的一生。
1
话说,在上古时期,凤凰一脉因其身上绝无仅有的神火,在三界横行霸道数千年,无人敢招惹,即便放到现在,那也是被高看一眼的物种。
然而苍天饶过谁,就在凤族膨胀到无法无天时,于混沌之中生出一缕仙气,仙气越积越厚,飘渺若浩瀚云雾,泛着莹莹华光,经久不散。
三千年过去,突然有一日,一抹超凡脱俗的身影现身在云雾之中。
白色华袍翻飞,清冷孤傲的身姿立与云海之中,他的存在,令天地失去华采,无欲无求的眸子仿若清冷的泉水,凌冽却无任何波澜。
承华的现世,给了凤族当头一棒,原本引以为傲的神火,在他面前竟如同烧火做饭的柴火,更让人屈辱的是,承华在端了魔族之后,抓了凤族首领在其麾下做了三百年的伙夫。
以上事件,为部分天界编年史,这段史料为人津津乐道,说凤族首领天生邪火,该由天收,在承华的驯服下,总该有所收敛。
“驯服?真当奶奶我是神兽了不成。”
我听此谣言,一气之下,把承华的神殿烧的片甲不留。此事震惊三界,众神仙哗然,纷纷讨伐于我。然而承华仅是淡定的喝了口茶,说:“烧完了,记得把晚饭做好。”
我灰头土脸,从嘴里吐出一口浓烟,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一个神仙,不操心天下大事,整日里就图嘴上快活。”
承华温柔一笑,说:“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一饱口福,谁都像你活的这般累,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恨得咬牙切齿,他这人实在有些佛系,即便我把天捅个窟窿,他都能泰然自若,
因他这般心态,我这些年没少干缺德事,毕竟他把厨房的一席之地留给我,自然是任由我发挥。
回想起我为他做的第一顿饭,浓盐大补汤,他浅尝辄止,说味道太甜。我怀疑他味觉失灵,但见他不似在撒谎,我一度怀疑自己是把糖当成了盐,便另取汤匙,尝了一口。
齁咸的浓汤掠夺着嘴里的水分,我猛地灌了几杯茶水后,再瞧他那张腹黑的脸,我反倒是着了他的道。
不过他脾气极好,容忍度极高,与外界传言的面若寒潭,不苟言笑丝毫沾不上边。他知道我戏耍他后,也仅是罚我陪他夜读。
说实话,他来神界不过才三千年有余,我比他还要大上几千岁,然而他给我的压迫感,就好比昊天之于山川河流,是永远无法睥睨的高度。
说到底,当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单挑他时,就不该打劳什子的狗屁赌约,如今颜面扫地,全当我自找没趣。
话说回来,陪他夜读,倒也不是什么苦差事,他读他的,我吃我的,顺便走走神,欣赏欣赏神君的美貌,倒也不乏一桩美事。
只是,这般神颜,放在诸天界也是拔尖的,岂能独我一人欣赏。
因我得天独厚的条件,摇身一变,成为了众多女神仙跟前的红人。她们日夜求我多画些神君的肖像画,后来又嫌肖像画太过死板,便要我画承华平日里的生活情景,以满足她们对神君的想象。
我乐的自在,便在承华夜读时,记下他一瞥一笑,一举一动,好满足我日后发挥。
就在我赚的盆满钵满时,这一行径被承华逮个正着。
那日他去天庭赴宴,途径我摆摊之处,见队伍排的长而紧密,他好奇走到摊位前看了一眼。
他的光顾,引的一众女神仙心花怒放。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在张罗生意时,恰好对上承华的目光。
他面色冷峻,瞧不出喜怒,拿起我的大作,评论道:“画技拙劣,细节潦草,你与本君相处的这些时日,当真有仔细观察?”
他的一番评价,导致我几日来的辛苦全部付之东流,原因竟是承华性子清冷,怎么会像画像上那般温柔,纯粹是我意淫胡诌。
谁叫我贩卖他人隐私,即便最后亏的血本无归,也无法向承华讨要个说法。
直到承华赴宴而归,将我叫去书房,只见他在案几上摆满笔墨纸砚,让我坐在他身旁,仔仔细细看他如何做画。
每一笔都行云流水,每一笔都仔细斟酌,待画作快要完成,我才意识到,那画作上的女子不似寻常画中的窈窕淑女,而是惬意的趴在案几上,神情有几分英气,又几分傲气。
这不正是我日夜陪读的样子,他竟丝毫不差记在了脑海中。
我以为他要把画送给我,结果晾干后,他卷吧卷吧,插进了一旁的画缸中,说:“方才那副画卷,算是给你做的示范,这次换你来为本君作画,仔仔细细观察,把本君的英明神武皆体现在画卷中,免得因你污了本君的形象。”
我与他相处了许久,竟不知他如此自恋,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见他找好了姿势,我下笔如有神助,很快画完一副,他摇摇头说:“人物生硬,眼神无光。”
我紧接着又是一副,他又说:“身形臃肿,毫无神韵。”
我一张皆一张,他张张不满意,我本就脾气不好,啪的一声,把手中毛笔丢在地上,表示这活我不干了。
结果他慢悠悠说道:“当年是谁说过,只要输给本君,五百年内便任由本君差遣,否则,她就投胎做王八。”
我恨得咬牙切齿,毕竟是自己说出口的话,即便心有不服,也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我重新拿起毛笔,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屋外一缕霞光刚好从他身上掠过,我回想起他初入神界的样子,漫天华彩,神圣威严,如若世间没有神明,那他便是凡人最初幻想的样子。
我寻着感觉,为他画了一副上神入世图,便是凡人看了,都会心生虔诚祈祷之心。他甚是满意,问我这次可是将他记进了心里,我点点头,只见他笑得甚是开心,拿着画给魇鹿看过后,便叫它托梦给凡间的信徒。
承华废此周章,我后来才知晓,他在凡间的形象竟是个青面獠牙的厉鬼,因为信徒以为,只有这种形象才能震慑住我,所以承华的神像一般是张贴在门口辟邪用的,简称门神。
为此我嘲笑了他几天几夜,笑得我脸颊生疼。
2
我与他这般相安无事生活了三百年,直到他下凡历劫那日,将我叫去月老阁,语重心长道:“我此次下凡体会七情六欲,必定会遭众仙子惦记,你帮我摆平这些人,待我重归神位,便还你自由如何?”
承华这人当真是自大,真以为长了一副貌美容颜,就把自己当成了香饽饽,那可是凡间,乌烟瘴气,人心叵测,哪个神仙不是费尽心机才脱离苦海,为了个男人,重回苦海找罪受,图啥。
我漫不经心看向姻缘池,里面错综复杂,月老怕我看不懂,还将承华的转世姻缘单拎出来给我看,看着那十几根红线,我实乃佩服,调侃道:“没想到神君一表堂堂,来世竟是个大情种。”
见承华面色阴沉,月老托了托大肚腩,瓮声瓮气笑了几声,说:“都怪众仙子给的好处太多,老夫扛不住诱惑,便自作主张帮承华神君多缔结了些缘分,但您大可放心,红线虽多,但情丝只此一根,您瞧。”
我顺着月老所指的方向看去,于众多红绳中,有一根极为明亮,那情丝的一端连接着承华,另一端却模糊不定,我问这是为何。
月老显得有些神秘说:“情丝不像红线,那是天注定,旁人不能窥探。”
别说,月老虽涉嫌贪污受贿,但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
不过,红线是人为操纵,斩断重连不就是了,然而月老又是一脸为难,说:“该断的都已经断了,置于这余下的十几根,司命已经将她们编排进了剧本,此时再要变动恐影响命格,万一历劫出了变故,小仙实在承担不起啊。”
原来不止他一人受贿,司命只怕是收了不少好处。我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帮承华挡去烂桃花,我便能重回自由,这个交易实在是好,我想着并非难事,张口便答应了下来。可我心里又有些疑问,说:“到时候你们都入了凡尘,我该如何帮你摆平这些桃花债?”
承华说道:“司命已经为你安排了个极妙的身份,到时你只管跳进轮回道即可。”
这厮哪是同我商量,原是一早便帮我安排好了一切.
我下凡那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想来自己命运不会太差,便一脚踏进了轮回道里。
3
那日的南疆漫天飞雪,父王因喜得爱女,大设宴席三天天夜。但好景不长,我出生未满一月,母亲便因身体虚弱香消玉殒。
父王痛失爱妃,便把对母亲的怜惜倾注于我一人身上。
他做为父亲待我极好,做为君主却不善治理朝政,在多年的征战中,迫不得已向武朝俯首称臣。
那年,我刚满十六,是容颜正盛的年纪,武朝帝王为维系与南疆的关系,便派了联姻使团,说要迎我入宫,与太子成亲。
人人都说这是好事,等我入了宫,成了太子妃,南疆与武朝的关系才能彻底缓和。可父王不大高兴,他舍不得我,生怕我人生地不熟,受了委屈。
后来我又听姨娘说,帝都不似南疆这般自在,那里规矩繁多,人人自危,整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她这样一说,我更加不愿离开故土。
但为了两地友谊,我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幸福。
我临走那天,父王哭成了泪人,他背对着我,生怕我舍不得离开。王兄骑马相送,直到边关,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漫天素雪之中。
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越想越伤心,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跟着队伍踏上归程,抵达帝都时,已经是两月之后,一路上舟车劳顿,折磨的我不成人样,好在皇帝对我多加体谅,容许我修整几日,再行婚礼大典。
我得了空子,便在侍从的陪同下,于帝都内游玩了两日,这里鼎盛繁华,喧嚣热闹,就连百姓穿的也是绫罗绸缎。
我玩的尽兴,却在回宫之后,碰到了丞相府家的千金,侍从告诉我她名叫温怡,当今皇后是她姑母,身份尊崇,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南疆不比武朝,我先前的身份自是不能同她相比,即便我性子再张扬,却也不像她这般居高自傲。
她不经意间将我打量了一番,趾高气昂说道:“从未在宫中见过你,想必你就是从南疆而来的联姻公主。”
我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她却不依不挠道:“南疆物资匮乏,不似我武朝这般地大物博,就连公主也不比我武朝娇贵。”
我初来乍到,岂能被人瞧低,回道:“南疆的姑娘擅长骑马射箭,的确不像武朝姑娘们待嫁深闺,自然也不似武朝姑娘们娇生惯养。”
温怡身份尊崇,但我生性不爱受气,她既然敢招惹我,我自然不能让她顺心如意。
她恶狠狠搅弄着手中锦帕,又要怼我几句时,有人厉声说道:“温怡,不得失礼。”
我回头看去,那说话之人瞧着不过二十来岁,周身贵气,眉眼间流出的清冷神色,让人望而生畏。
温怡见了此人,神情越发娇俏,她几步上前,挽住那人胳膊,语气似在撒娇,说道:“太子哥哥,温怡都半月不曾入宫,你可是想我了。”
玄晔目光温和,道:“都十六岁了,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让旁人看了,该以为我武朝礼教不严了。”
他这话明显是说与我听的,想来这位太子与温怡是一丘之貉,我又何必受他们折辱,干脆眼不见为净,我绕路回宫总可以吧。
然而玄晔不依不挠,他说:“见了太子若不行礼,在宫中可是大忌,你尚未嫁入东宫,是想以下犯上吗。”
我人微言轻,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南疆在武朝的处境。我不懂武朝的规矩,又不想被人抓了把柄,便行了南疆的礼仪。
温怡得寸进尺,对我说:“你既然来了我武朝,行你南疆的礼仪算怎么回事,还有你们,做为奴才,不知道教自己主子规矩吗。”
她好大的气焰,侍从不敢招惹,只得教我重新行礼,弯膝躬身颔首,一套礼仪下来把人累的够呛。
我干巴巴站着,偏不让温怡得逞,说道:“我出身南疆,尚未嫁入东宫,行我南疆的礼有何过错。”
温怡气的嘴唇发抖,想必这十六年来,没人敢这样顶撞她。
置于玄晔,他嘴角竟流露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
都说帝王心海底针,玄晔还未登基,我就已经摸不清他的心思。
等我回了住处,从侍从那打听到,温怡背靠丞相府,又有皇后撑腰,做为太子妃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只可惜,皇帝为缓和武朝与南疆的关系,特批圣旨,封我为太子妃。所以温怡刁难我也是事出有因,谁叫我阻拦了她与太子的姻缘。
侍从还叫我处处留心,毕竟倾慕太子的女子多的是,不要命的也多的是,又岂止她温怡一人。
4
这些话待我嫁给玄晔后才深有体会。
毕竟为了太子而行刺太子妃的女人也是少有,但偏偏在成亲那日,让我撞个正着。
幸亏我在南疆练得一些拳脚功夫,才将将躲过刺杀,后来在玄晔的审问下,那名女子说自己对玄晔心生爱慕之情,因为妒忌,才对我动了杀念。
她身为玄晔的贴身婢女,说自己哪怕做玄晔的通房丫头也心甘情愿,还口口声声问玄晔可曾对她动情。
至于这名女子下场如何,我不知晓,也没有过问。但那天晚上,实在是惊心动魄,玄晔怕我受惊,便合衣躺在床上,他问我:“害怕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们南疆的百姓都有承华神君庇佑,我自然不怕。”
南疆百姓信奉神明,尤其是承华神君。见玄晔竟然不知,我翻箱倒柜找出一幅上神入世图,那画上的神明神圣威严,我仔细瞧着竟与玄晔有几分相似,这不免让我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
我对他说道:“我父王说过,同神明长的一般的人,心眼也一定很好。”
玄晔神情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只说:“人心复杂,岂能由一张脸皮来决定,快些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天夜里,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同床共枕睡了一夜。等到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便要拉上我去昭和宫给皇后请安。
这是做为儿媳妇的规矩,我不能不遵守。
直到临出发前,玄晔似乎想到什么,拿着匕首划破手指,将渗出的血抹在床上的一方白布之上。
我当然知道他是何用意,洞房之夜,我二人若未行夫妻之实,这要是传出去,是该被人传闲话的。
况且,我与他并非两情相悦,他能待我如宾已是再好不过。
到昭和宫时,天已经蒙蒙亮,我随玄晔一入屋内,便听到温怡悦耳的笑声。
她一见玄晔,直接忽视了我这位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好似一块狗皮膏药般,紧贴上来,兴致盎然说道:“太子哥哥,在过些时日,外邦使臣便要抵达我武朝参加朝贺,方才姑姑还同我开玩笑,说到时候要帮我择一良婿,可温怡早有心怡之人,你快帮我劝劝姑姑。”
温怡喜欢玄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想动摇我太子妃的位置,除非南疆与武朝的关系出现变故,否则她顶多做个侧妃,侧妃便是妾室,丞相怕是脸面不要,才会允许温怡做妾。
至于她口中的朝贺我倒是挺感兴趣。
想当初,我年纪尚小,南疆还未归顺武朝,每到三月初,父王便带着我来武朝参与朝贺。再后来,南疆与武朝的关系越发紧张,几年征战,我便少有机会来武朝游玩。
这次两邦统一,父王大抵是不会来了。
虽只有两月未见,但我心里难免有些落寞,许是被皇后察觉,她便和我寒暄了几句,却丝毫不能解我相思之苦。
在昭和宫用完午膳后,我和玄晔返回东宫。
我这人一向喜欢热闹,但玄晔却像个冰坨子,他少言少语,脸上也甚少有多余的表情。
我一路上聊了些天南地北不相干的话,他简单的给予回应,也的确没有冷落了我。
直到晚上,餐桌上摆满了南疆特有的食物,我才知,玄晔也并非无动于衷。
5
我二人平平淡淡相处了近二十几日,直到朝贺将近,外邦使臣接连进入武朝,皇上将盛宴设在太恒大殿,一大清早,使臣皆汇聚于此。
我此番陪同玄晔参加朝贺,心态已是大不相同,那时我尚且年幼,又有父王相陪,不用顾忌太多礼节,由着性子吃吃喝喝不惹乱子即可。
而今,玄晔特意嘱咐我,切勿在宴会上失了仪态,否则丢脸事小,丢了皇室的脸面才是罪不可恕。
他这样一说,我反倒有些拘谨,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我愣是不敢动筷子。随着外邦使臣依次进贡,我肚子饿得直叫唤。我心想定是我儿时记忆出现了偏差,否则我怎会觉得这么无聊的朝贺会有意思。
我左等右等,直到太监唱书到赤丹峰王子图泽进献,我才看向对面宴席中那个身影健硕的男人。因生在边疆,比起武朝的男人,他体格略显高大威猛,而我自小便与他熟识。
若非南疆归顺武朝,我又成了武朝的太子妃,说不定我与他终是要应了那指腹为婚的契约。
他似是察觉到我在看他,目光一撇,与我四目相对,他神色微怔,随后目光中的喜悦再难遮掩。
就在这时,玄晔握住我的手,低声说道:“你虽与他指腹为婚,但现在你是我武朝的太子妃,与外男眉眼传情,算做殿前失仪,你想害他还是想害了本太子。”
我吃惊玄晔怎会知道这些过往,问道:“你调查过我?”
玄晔说道:“自是要调查的干干净净,才可安心娶你。”
所以说,玄晔知道我所有底细,我在他面前犹如透明。
想到此处,我心里莫名有些生气,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被他握的太紧。我看向温怡的方向,见她就差把玄晔看尽眼里,我有些不满说道:“你整日同温怡眉来眼去,怎么不说自己失仪。”
玄晔蹙眉,说道:“我自当她是妹妹,何时与她眉来眼去。”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说:“我自当图泽是哥哥,同他看两眼又有何妨?”
玄晔被我呛的不轻,他懒得同我抬杠,干脆甩开我的手,不再理我。
整整一上午,各邦进献才算结束,之后大家觥筹交错,不在拘束,纷纷离席互相敬酒,玄晔身为太子,作为未来储君,讨好之人尤为之多,我身为太子妃免不了陪饮一二。
南疆人是出了名的海量,可我向来不胜酒力,不足二两,酒劲已微微上头。就在这时,图泽阔步走来,他目光就像雪山上的狼,凌厉又极具侵略。
他走到玄晔面前,敬酒以表尊重,继而又以酒敬我,我不好推诿,便忍着醉意,命侍从帮我把酒杯续满,图泽却说:“太子妃向来不胜酒力,以茶代酒便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话被旁人听了,定会有所揣测,我察觉到玄晔神情微变,笑着说道:“王子从赤丹峰远道而来,我若再以茶代酒岂不扫兴。”
遂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嘴唇微微发麻,我总算是体会了一把醉酒欲还仙的感觉。
图泽这人向来争强好胜,况且他打小便喜欢我,如今我嫁入武朝做了太子妃,又当着他的面倒在玄晔怀中,他心里定是极其不爽。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狼牙,说道:“这是白银狼王的牙齿,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也是世间少有,图泽便将此物做为见面礼送于太子妃。”
在南疆,想要娶最尊贵的女人,必须要得到白银狼王的牙齿。图泽此时将狼牙送我,岂不是把我往火坑中推。
见我迟迟不肯收下,玄晔便自作主张说道:“多谢王子一番好意,只是本太子与太子妃新婚不久,便收到狼牙这种凶煞之物,恐影响夫妻和睦之情。”
原本象征吉利的狼牙,到了玄晔口中竟成了凶煞之物,图泽自嘲大笑,收回狼牙说道:“是图泽考虑不周,让太子见笑了。”
图泽走后,玄晔见我醉的不轻,便命人把我送回了东宫,
我倒在床上,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等我再醒来时,玄晔已经合衣躺在我身旁。
我二人新婚近一月,他从未对我做过出格的举动,他甚至拿了一张染血的白帕企图蒙混过关。
我想,掌事姑姑教我的那些,大抵是要和心爱之人做才会有意思。我不是他爱的人,他也并非我喜欢的人,所以我俩只能这样干巴巴的相处。等他哪天腻味了,还可以再另寻侧室,那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我撑着脑袋瞧着他的睡颜,回想起我父王曾经说过的话,他说,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不论长成什么样,本质还是花花肠肠子。
玄晔看着冷酷无情,薄情寡义,莫非也会像父王那般,往后也要三妻四妾。
不得不说,女人真是个可怕的生物,尤其是晚上的女人,思绪总会绕成乱麻。
正当我看的入神,玄晔却不合时宜睁开了眼,我吓的尖叫,却被他反扑在了身下,我下意识胡乱挣扎,不知踹到了他什么地方,只听他一声闷哼,痛的缩成一团。
他咬着后槽牙说:“你想让我断子绝孙不成。”
“我……我……谁让你故意吓我。”我头次听他说如此不正经的话,顿时面红耳赤,又见他疼的难受,便想着找太医给他瞧瞧,他顿时哭笑不得,拉住我的手腕,说:“若因此事去寻太医,我二人岂不是要被外人笑掉大牙。”
我急得都快哭了,问他:“那该怎么办?”
玄晔安慰我说:“我忍着便好。”
他拉着我的手重新躺下,说道:“你若是想看我,便光明正大的看,何必大半夜不睡,偷偷摸摸的瞧。”
我羞红了脸,一把将他推开,说:“你少在那臭美,谁看你了。”
玄晔侧身躺着,神情中多了几分逗弄,他问道:“你觉得本太子和图泽相比,哪个更好看?”
男人间的胜负欲真是奇怪,好像我不回答他,他今晚便不睡了,我见他眼里有些醉意,想着他是喝多了,今夜才这般缠着我,我左思右想说:“你你你,自然是你最好看,这总行了吧。”
玄晔满意的笑了笑,将我抱在怀中,酣睡过去,
这天晚上,是我二人新婚已来,最为出格的一次。
6
但好景不长,半年以后,皇上便为玄晔另寻侧室。
这位侧室名叫娄鸳,是尚书府家的千金,她父亲刚立了功劳,皇上龙颜大悦,各种赏赐不断,娄鸳便请求父亲,为她求来了这侧妃之位。
我与玄晔本就情浅,如今又来个娄鸳,经她一搅和,我二人相处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皇后也时常念叨我不争气,甚至找了姑姑教我一些驭夫之术。
我向来不喜欢勾心斗角,如若玄晔真喜欢娄鸳,随他去便是。
但皇后却说,玄晔心性如何,她做母亲的在了解不过,若玄晔不喜欢我,当初何苦以南疆和武朝统一为借口,求皇上封我为太子妃。
她还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为太子绵延子嗣,这样我的位置才无人能动摇。
我勉强赔笑,毕竟我与玄晔都未圆房,难不成孩子要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我陪着皇后聊了些家常,见她乏了,我才离开昭和宫,而我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纳闷,我与玄晔成亲之前,从未见过,那这份喜欢又是从何而来。
回了东宫,我与娄鸳打了个照面,她打扮素雅,妥妥的名门千金,却为了玄晔,甘心为妾,我想想都有些不值得。
她一见到我,便是姐姐长姐姐短,实则我比她还要小上三岁。我生在南疆,她生在武都,我俩压根没啥好聊,她却偏偏要聊到玄晔那去。玄晔对她如何,我才不关心,我扭头便要离开,她这次却抓住我不放,我烦的透顶,一甩手,扑通一声,她竟掉进了荷花池中。
我吓了一跳,不知是自己手劲太大,还是她太过柔弱,见她使劲在水里扑腾,惊的荷花池里的鲤鱼也使劲扑腾,着实是有些滑稽。
然而下一刻,玄晔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未曾犹豫,扑通一声跟着跳了进去,在侍从们的帮助下,才一起把娄鸳从荷花池中捞了上来。
她一脸小鹿受惊的模样,即使不明缘由的人看了也会心生怜悯之心,她窝在玄晔怀里,哆哆嗦嗦说道:“太子,幸亏你来的及时,否则妾身是要活活被淹死了。”
娄鸳身边的侍女嘀嘀咕咕道:“还不是太子妃推了我家娘娘,才会受此劫难,太子您可要为我家娘娘做主啊。”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就差给她们搭个戏台子。我生在南疆,人品正直,才懒得与他们争辩,扭头便要离开,玄晔却冷声道:“你给我站住!”
我身形一怔,回头看着玄晔,他冷着脸的样子到底是有些吓人。
他问我:“此事你如何解释?”
我迟迟不作声,他似有些无奈,说:“回房自省半月,想明白了,再来书房见我。”
为了帮娄鸳出气,他竟要关我半月,我最是闲不住,十五日,岂不是要了我老命,看着娄鸳那得意的眼神,怒道:“半月就半月,省的我看到你二人,污了我的眼睛。”
当天夜里,玄晔便命人封了我的房门,整整十五日,能做的闲杂之事我全部做了个遍,娄鸳倒是闲不住,与她的小侍女春风得意,日日在院里闲散溜达,没事就说些不中听的话,故意来给我添堵。
我父亲说的不错,男人都是花花肠子,玄晔也不例外,他得了新欢,肯定是把我抛之脑后。
为此,我越想越气,直到十五日一过,侍从请我去了书房,再见到玄晔时,他竟清瘦了一圈。侍从怕我压不住火气,特意叮嘱我说玄晔这段时日去了前线赈灾,尚且病着,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多加体谅,说完便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我二人,他埋头处理着折子,看都没看我一眼,问道:“关于那天的事,你反省的怎么样了。”
我以为他又要为娄鸳出气,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又逐渐升腾起来,我说:“是她自己不要命往池子里跳,反倒还要赖上我。”
“所以那日你为何不解释,还是说,你是怕我不会护着你?”面对玄晔的质问,我心里总觉的空落落的,眼神也随之飘忽不定。
他又说道:“娄鸳是功臣之女,不管她为人如何,既然嫁进东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父亲寒心。你心思单纯,趁我不在的这些时间,关你十五日,也省的你着了她的道。”
这么说来,他倒是为了我好,可他怕寒娄家的心,就不怕寒了我的心。
他见我不吭声,知道我心有怨气,便把我叫去他跟前坐着,他一边批改折子,一边问我:“前段时间,你一直去母后那里,可是聊了些有意思的事?”
我点点头,还未回神,便说道:“无非是些繁衍子嗣的事,简直无聊透顶。”
玄晔手中毛笔一顿,显些批错,他定了定心神,说道:“繁衍子嗣是早晚的事,怎会无聊呢。”
我撑着下巴问道:“那早晚又是何时?”
我眼瞧着他心神有些慌乱,心里觉得挺有意思,谁知他竟说道:“我初登太子之位,等一切稳定下来,我二人再谈论此事如何?”
玄晔不愿意,难道我还要强迫他不成。所以一年多来,我过的心力交瘁,皇后日夜催我,满朝文武也日夜催我,我院里来访最多的就是太医,每次见他们无奈摇头,我便强忍着笑意,忍的我肚子生疼。
可皇后什么人,那是一路摸爬滚打,才占据高位的女人,她早就看出来我与玄晔并未圆房,她忍着不说,只是为了给我二人留些薄面罢了。
但她为了我二人也是煞费苦心,什么欢怡香,虎尾酒,只要能增强火气的东西,通通在我二人身上尝试过,但玄晔定性不错,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强忍了下来。
7
玄晔这般小心翼翼,也并非毫无原因,因为总有些人在背后盯着他,一但他有任何闪失,便会趁机夺取他的太子之位。
而他的大哥,也就是大皇子,便是遭了奸人暗算,不过十岁,便被人活活害死。
至于这些人,早就将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只要南疆出现变故,玄晔必受牵连,所以若我出了意外,我父王定会心生怨言,两地免不了再次分裂。
我遇害那日,正是秋季围猎的当天。这种活动,只要是年轻人都可以上场,更何况我生在南疆,最擅骑马射击,自然是跃跃欲试。
但好巧不巧,娄鸳坠马受伤,玄晔又不得不去照顾,我心里有怨气,便自己骑着马进了猎场。
我那时候心思单纯,哪能想到皇家地盘也会有人作乱,直到我遇见杀手伏击,才为时已晚。
为了躲避杀手,我已然是失了方向,山路难行,到了半山腰树杈未经修缮,我体力不支,被挂住胳膊,脱缰坠马,可谓是实惨。
别说是杀手,就连救我的人恐怕都难寻到这山坳处,我除了活活等死,只怕是没了活路。
我足足等了两天两夜,因脚腕扭伤,走不了几步,便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要命丧此处,便是死不了,也得被豺狼虎豹活活咬死。
我越想越害怕,直到玄晔的出现,我这几日的委屈竟全部涌上心头,变为号啕大哭,我觉的自己特别没种,即便哭,也不能当着他的面。
我一边忍着一边哭,实在是有些狼狈,玄晔看了更加揪心,他赶紧抱着我各种道歉,说不该让我一个进猎场,但我就是止不住哭,这可能就是该死的求生欲。
经此一劫,玄晔对我更加体贴,我即便是块石头,也该被暖透了。
后来我问他,新婚那日,刺杀我的婢女,是否也是别人派来专门刺杀我的。
玄晔点头,抱着我说还好没被她得逞。
8
我入东宫近两年,日子过得安枕无忧,直到南疆传来消息说我父王病重,一入冬便去世了。
我得到这通消息的时候,正在皇后屋里同她唠家常,她身为一国国母,人却甚少端着,因我自小没有母亲,觉得她很是慈祥,所以有什么话都会同她讲。
她也时常和我聊些玄晔小时候的事。
那时的玄晔还是三皇子,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最不受皇上器重,一年四季除了在屋里呆着,很少出门。
后来他遇到一位从南疆而来的公主,这位公主名叫薇歌,不受礼教章程约束,性子跳脱的很,在宫里的那段日子,她便教他骑马射箭,还告诉他只有健壮的体魄才能战胜一切病魔。
玄晔眼瞅着开心了许多,整日缠着母后同她讲那位公主多么与众不同,他要是长大了,便要娶那位公主为妻。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时我便与他认识,只是我以为稀松平常的事,却被玄晔记了许久。
我同皇后聊的甚是投机,笑得正是开心时,玄晔却突然来了昭和宫。他做事向来稳妥,很少有心神慌乱之时,我见他面色凝重,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直到他告诉我南疆传来消息,说我父王入冬时生了场疾病,没过几日便暴病身亡了。
那一刻,我终是体会了一次何为大喜大悲。
皇上允我在宫中服丧三日。那段时间我浑浑噩噩,不吃不喝,任由眼泪不停的掉,玄晔怕我想不开,便寸步不离陪着我,也幸亏有他在,我才不至于在这偌大的深宫中孤立无援。
但人生一但走下坡路,哪怕是老天爷,也得踩上一脚。
我父王去世不久,大哥承袭王位,但他向来不是主和一派,不多时便在南疆发动了叛变。
我日夜不敢想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皇上派了大将协助太子前往南疆平判战乱,此番下来,玄晔若能立功,往后便无人能动他太子之位,至于我这位太子妃能当到何时,倒成了未知。
他临出发前,对我说:“此次前往南疆,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你切勿保重,照顾好自己。”
我点头答应,站在城门外,目送他离去。
9
此去一别两年之久,我没日没夜想念南疆的亲人,想念南疆的风雪,想念那里的一草一木,可我心知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为了不牵连皇后,我甚少去她那请安,就连娄鸳也消停了不少。
我日等夜等,终是等到了玄晔带兵回京。
他回来的时候,正值初春,我听人说,他大获全胜,为了平民愤,皇上下令,叛军及家属皆被处以极刑,所以南疆再没有我惦念的亲人。
极刑,得有多痛啊!
我阿弟尚未满十七,兄长也不过三十有余,其后代尚且年幼,他们是被割肉剔骨,还是被凌迟致死,我只是想着,身体便忍不住颤抖。
玄晔怕我心有怨恨,从南疆回来以后,始终不敢来看我,便自己一个人顶着朝中压力,不愿同我和离。
可他亡我一族,我如何能与他安度此生。
在这深宫中,没了家族支撑的女人,是何等卑微。
我出事那天,玄晔正在太恒大殿汇报事宜,娄鸳带着一众下人闯进我屋内,一通乱翻后,直到从床下翻出几封密信,她得逞的看着我,说:“这次定会让你万劫不复!”
为了得到太子妃位,她不惜明目张胆的陷害我,但谁又在乎那些信笺的真假。
与南疆叛军私通,当是死罪,皇帝龙颜盛怒,当日便命人押我入了天牢。
如今我与玄晔再见,他依旧是那般意气风发,只是比起两年前沉稳内敛了不少。
我看着他,回想这四年我对他是如何从陌生转为依赖再到后来的爱慕,如今又是如何将这份爱慕之情化为满腔的怨恨,我质问他:“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背着这血海深仇,我往后该如何面对你!”
玄晔眼眶通红,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回我,最后千言万语,仅成了抱歉二字。
我瘫软在地上,没日没夜的哭,体力早已耗尽,我声音沙哑着问他:“他们是怎么死的?”
玄晔紧合着眼眸,就连他自己都不愿回忆当时的场景,仅是声音颤抖的说道:“薇歌,叛军是何下场,你我心里都清楚,成怀既然走了这条路,他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但他在行刑之前,让我无论如何都保你安全,你身为我的妻子,我自然不会让你有任何安危。”
听到成怀二字,我心口猛地震颤,大哥送我出了南疆,就连我对他的记忆也仅停留在了边关之时。
我怒吼着让玄晔离开,我再不愿见到他。
从这次见面,仅短短数月,我便从天牢中释放出来,我不知玄晔用了什么法子,只是听人说,尚书大人结党营私,勾结南疆叛军,被判了满门抄斩,至于娄鸳,受不住打击,精神变得有些恍惚。
这小小的东宫,当真是有了些秋风萧瑟的意味。
我时常望着南疆的方向,心想玄晔这样好,若没有这些朝堂纷争,我兴许会与他安心过一辈子,但他手上沾满了我一族的鲜血,我又如何苟且过这一生。
可我与他和离后,又该去哪里呢。
南疆已无我容身之所,就连这皇宫也日渐容不下我,大臣们日夜上奏,唾弃我为鼠辈,于后宫中苟且偷生。
玄晔身为太子,他有他的难处,自是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何苦让他帮我背负着这诸多骂名。
我拿着和离书找到他时已过深夜,他再没理由以公务繁忙将我拒绝,但那份和离书他看也未看,便让我回房休息。
敌国公主联姻当朝太子,成亲四载无子后,她识相提出和离
我说:“温怡尚还未嫁,你若娶她为妃,温丞相定会对你……”
未等我说完,玄晔一怒之下将我抱到床上,他眼里五味杂陈,隐忍,愧疚,无奈,怒气,最后皆化为情欲。
四年之久,终是补上了那次迟来的洞房。
往后的时日,他生怕我出什么意外,便命人寸步不离看着我,直到我被太医诊出喜脉,我才明白,他竟企图用孩子留下我。
他想尽法子保住我的太子妃位,直到我生产那日,他才露出久违的欢喜。
我看着那襁褓中的婴儿,始终不敢碰一下,我怕到时候我不舍得离开。
玄晔终究是意识到什么,他日夜抱着孩子在我面前说那孩子长得像我,企图让我抱一抱那个出世未久的婴儿。他还说身处后宫,孩子若没有了母妃,往后的日子定会艰难无比。
但我一日在这世上,这孩子便要背负一日骂名,便是没了我,他总能好过一点,而玄晔身为孩子的父亲,也定会将他照料的很好。
人总有疏忽的时候,那日帝都内风雪正盛,宫里一通忙乱,直到夜里我寻了机会,爬上高楼,眺望着南疆的方向,我五年未曾回去,那里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站在高处,寒风呼啸中,我似乎听到父王在对我呼喊,看到兄长骑马向我奔来,我忍不住向他们走去,身后仿佛传来玄晔撕心裂肺的喊声,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随着耳边的风声,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消失在了眼前。
10
一声筝鸣,我猛然惊醒。
周围一片白昼,清冷寂静,了无生机。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红线,在红线的另一端,层层浓雾看不到尽头。
我沿着红线拼命往前跑,直到浓雾退却,我才看到那红线的另一端握在玄晔手中。
但我很快意识到不对,那人并非玄晔,而是我记忆深处的影子,是承华,也不对,究竟是谁站在那里。
“爔颜。”他轻声唤呼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疑惑的看着他,薇歌是我,我亦是凤凰,那爔颜又是何人。我瞧着四下无人,便问他:“你是谁?”
他发出低沉的笑声,走出沉沉雾霭,待我看清他的身影,竟自心底生出莫名的思念,就好像我和他分别了很久,活了这些年,只盼着能再次见到他。
可他到底是谁,又为何叫我爔颜。没等我继续问他,他身影再次变得虚无,我下意识害怕失去他,便向着他飞奔而去,直到将他抱紧,那些消失的记忆才渐渐浮现。
等我再次回神,已然置身在司命仙阁,司命瞧着我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世间情爱的诸多无奈,自言自语说道:
“据天界编年史来看,混沌初期,昊天为了稳固三界耗尽神力,本是要陨落的古神,可神女爔颜偏要逆天改命,舍了一身神力不说,就连性命也一并搭了进去,这才勉强为昊天拘了一魄。爔颜身为火神,死后涅槃重生,成了凤凰,那一魄又因爔颜而生,成了如今的承华神君,他二人虽不能在一起,倒也是成全了你与承华,因这根情丝,便注定你二人是要生生世世牵连不断的。”
我呆滞的听司命讲完这些过往,声音有些颤抖,问道:“为何我先前不记得,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司命捋了捋山羊胡,说:“爔颜缔结这根情丝原是为了寻回昔日的爱人,如今人间的一切,违背了这根情丝存在的意义,它自是要发挥自己的作用,这也是神君当时找上老夫的原由,他嫌你不开窍,将他忘的干净,才寻了老夫编排了这套戏文。”
我忍不住发笑,难怪承华非要让我为他作画,还问我可是将他记在了心里,原来他竟打的这份主意。我继续问道:“既是为了帮我寻回记忆,又为何帮他谱写了十几段姻缘?”
司命尴尬的笑了笑,“这个……这个,那好处不能都让月老得了吧,老夫总得拿点不是。”
我乜斜了他一眼,说:“他若是敢与那十来个仙子有点什么,你信不信,我定会拆了你这司命仙阁!”
司命岂会不知我的作风,就差跪在地上向我磕头求饶,然而他不知看到什么,总算是松了口气,说:“神君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快快快,您自家的凤凰,赶紧带回家自己去管教吧。”
我向身后看去,承华此时不在凡间当他的逍遥皇帝,为何会来了天界,“你尚未厉完劫,为何会回归神位?”
承华一脸得意说:“本君原不是下凡历劫,见你跳楼自尽,记忆自然也就回来了,便剪了纸人,替我承担了那一世的苦楚。”
“你……那纸人倒也是可怜。”
“好了,你若因此拆了人家的仙阁,我才是过意不去。没听到司命说让我带你回家吗,还不赶紧随我回去。”(原标题:《无良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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