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古村睡美人 钥匙带地老虎纺织娘(1)

梁山古村睡美人 钥匙带地老虎纺织娘(2)

乡下有三种蝉。最常见的是黑蚱蝉,个头最大,叫声单调但响亮。另一类蟪蛄个头小巧得多,蝉翼呈花斑色,声音较尖细。出现最迟的则是蒙古寒蝉,通体透出碧绿色,蹲在树梢十分显眼;这种蝉常在盛夏将尽时出现,延至初秋,所谓“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在周围蚱蝉嘶哑的背景声中,它的发声也相当独特,是有节奏的“ya-zi-da”,所以崇明话把它叫做“钥匙带”,上海话同样根据它的发音叫它“热死特”。

梁山古村睡美人 钥匙带地老虎纺织娘(3)

捕蝉和钓龙虾一样,是乡下少年夏天不可或缺的游戏项目,做一个网兜也很简单:用铅丝将一个塑料袋口撑成圆圈,固定到竹竿顶上。盛夏时乡下蝉声如沸,只要循着声音走到树下,小心将网兜靠近这些小家伙,一般是不难捕获的。其中最笨的是黑蚱蝉,蟪蛄和寒蝉较稀见,但警觉性很高,尤其是寒蝉,稍有动静,歌唱立刻停止,没了声音,在盛夏繁茂披离的枝叶中,要辨认好一阵才能发现它蹲在哪里。网兜的动作稍大一点,它就会“吱”的一声振翅高飞。

决定捕蝉成败的,是在蝉停止歌唱后的那漫长的几十秒钟,必须屏息静气,不去惊扰已经有所警觉的蝉,随后迅速扣下,才能一举成功。捕到的蝉,通常剪短它的翅膀后就无法飞走了,只能在桌面上扑腾几下。碰它一下,也会断续发出几声低沉的声音,但这个落拓的囚徒自此也很难欢快完整地演唱它的曲子了。这样经历过几次后,我也兴致荡然,到后来,近距离观察一番之后就将它们放飞了,因为真正的乐趣倒是在捕蝉的那一瞬间。

蝉声在白天主宰着乡村的背景,到黄昏暑气蒸腾,夜幕低垂,除了几个孤零零的蝉以外,它们大多停止了歌唱,让位给稻田里的青蛙。但孩子们最感兴趣的还是萤火虫。上了年纪的老人有时会说那是鬼火,小孩子可没这样的忌讳,这些小精灵提着黄绿色一闪一闪的小灯笼,在蓝幽幽的夜空下无声无息地游荡。

梁山古村睡美人 钥匙带地老虎纺织娘(4)

在没有空调和电视机的时代,村里人的夏夜通常都是在户外度过的:人手一把蒲扇,坐在桥上或庭院中纳凉。孩子们无事可干,或者仰面躺在桌上数星星,或者追逐着去草丛中捉萤火虫。捉萤火虫不需要任何工具和技巧,它们飞行速度很慢,在黑暗中又特别容易分辨,飞近时手一捞就到手心里了,它们既不警觉,也不怕人,甚至松开手,它也仍然不会飞走。

乡村的夜晚是不少昆虫活跃的时刻,蝼蛄也经常从疏松的土里钻出来,尤其如果有灯光的话,会和飞蛾一起聚拢过来。这些小胖子翅膀很短,不大会飞,通常飞上一小段就摔下来;但它有两个巨大的前翅,埋头在土层里钻进钻出。虽然乍看也胖墩墩的挺可爱,但它在乡下有个诨名“地老虎”,喜欢啃食庄稼的根部,最是受乡民们痛恨。大概它们也自知不讨人喜欢,暗夜里不巧碰到了人,就急急忙忙躲开。

当然,更讨人厌的是蟑螂——乡下叫“灶鸭”,之所以有这样一个外号,是因为另有一种“灶鸡”,学名叫“突灶螽”。岛上水土潮湿,即便到了每家盖好水泥楼房之后,它们仍能在角落里寻觅到栖居的身影,在平房瓦屋的年代就更不必说了。乡村田园的生活并不总是那么诗意,就像夏日里常见的蚊蝇一样,那都是无法视而不见的,只不过习惯了这些景象的人们,把它作为不可避免的现实接受了下来。

那时的农家,屋子里的地面也极少砌筑水泥,没办法做到那么一尘不染,小时候记得母亲把一些马铃薯放在柴房的角落里,等到想吃的时候,发现它们都已经发芽了。对蟋蟀而言,那大概是理想的居所,暗夜里有时在屋子里哪个角落里都能听到蟋蟀的鸣声,屋子外面则是纺织娘响亮的声音,它们喜欢呆在丝瓜藤蔓之类的阴暗凉爽的角落里。到夜深人静时分,这些虫唱常常是乡下孩子入睡前的主要伴奏乐。

这些小小的音乐家和提灯夜行者,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夏季乡村生活的主要乐趣之一。其它一些虫子,诸如蜻蜓、螳螂、天牛、瓢虫、独角仙、金龟子……虽然也常常见到,却不是那么受关注;当然,色彩绚烂的蝴蝶是例外。就像江南一带的许多地方,崇明人也把菜粉蝶称作“梁山伯”,以纪念那两个殉情的灵魂。

有时我想,一个喜欢昆虫的人,想必也会喜欢乡村,因为那里才是这些小精灵们的领地。盛夏的城市照样弥漫着蝉声,然而在上海近十年,我却极少看到萤火虫,加起来的数量绝对没有我童年时在乡下一个夜晚见到的多——当然,即使上海也有同等数量的萤火虫,在周围的城市灯光映照之下,它们那些绿莹莹的小灯笼也会变得相当黯淡。

我那时候不可能预料到,有一天城里人会不惜远道而来,深入乡间,就为了在暗夜里一睹萤火虫的微光。这原不算是一种稀有的昆虫,只要一个地方远离喧嚣、有不那么受扰动的乡野和清洁的水源,萤火虫自然就会繁衍生息。并不是它远离了我们,是我们远离了它,远离了乡野。

作者:维舟

编辑:朱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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