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这样说,2015年8月上映的前苏联电影《这里的黎明静悄悄》所表现的内容只有一个:战争的残酷;所反映的主题也只有一点:反战。这样一个故事主题本身所具备的全部内涵,对于观众和读者的情感来说,早已孕育了强大的感染力。
而电影这一媒介区别于其它媒介的特点,恰恰就是它带给观众视听感知上的生理和心理的刺激与撞击,这是情绪反应最直接、最具体的起因。故此,该片在充分调用了一切视听手段后,产生了抽象的文字媒介在这一沉重的主题之上所远远无法比拟的艺术魅力。
质感是纪录影像最基本的信息,柔软的皮毛不能拍得像一块硬毡子。当准尉引开敌人后,他躺倒在沼泽旁,醒来后,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房东太太,这是一段彩色段落,当镜头最后推向牛奶罐中倾注出来的牛奶时,那乳白色牛奶的质感和接下来回到战争现实的严峻的黑白片镜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也是影片中一再重复出现的和平生活与战争的对比的形式之一,这两个镜头的衔接就体现出了主题。
在和平生活的彩色段落中,秋天火红的森林的绚丽色彩和战争时空中黑白色的森林的严峻色调的对比,也成为了贯穿全片的主题基调,这都属于质感所传达出来的信息。在质感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表达含义的手段就是视点,视点即态度,这当然是创作者的态度或借人物的视点表达的态度。例如,影片中的五个女战士在她们各自的彩色回忆段落中都要更美,这就是创作者对战争与和平的态度。
影片的前半部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情绪,但是否我们在此看到的就只是欢歌笑语呢?是不是就一点也感受不到战争的残酷呢?这里的对比就出现在过去的战争时空与姑娘们的回忆、遐想世界之间。
当影片中这一作为回忆的过去的超叙事时空放弃了小说中对五位姑娘各人身世进行客观叙述的作法的同时,也就很自然地摒弃了原小说所描写的在每个姑娘一生中所固有的种种困苦、平淡、以及不公正的因素,而改为以个人视点展现的主观回忆或遐想,展现了每位姑娘一生中最幸福、最浪漫的时刻--爱情的时刻,这两个时空的命运对比是触目惊心的。而同时由于影片运用了一个起决定作用的视觉因素--色彩,这种对比的意味就更加强了。
为了体现战争的严酷无情,过去的战争时空完全是用黑白来表现的,而其余三个时空则用具有丰富表现力的、会抒情的彩色来展现,每一时空又有着不同的主色调。战后的和平生活是这三个时空中色彩最绚烂的,同时它也有着一个火红的主色调--火红的枫叶,身着火红色上衣的姑娘,一切都是那么热烈,那么五彩斑斓、那么丰富,野餐的青年们洋溢着一种高昂的、兴奋的情绪。
姑娘们的回忆、遐想所带来的以纯洁的白色为主色调的超叙事时空可以说是全片中最美妙的段落了,特别是在丽达的回忆中,白色完全是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运用。一切都是洁白的--少女生活的环境、少女本人以及少女的梦想。在这个纯洁的、梦一般的世界里,每个姑娘都是最美丽、最迷人的,即使是最难看的丽莎和加丽娅也成了美人儿。
于是每一次,当我们从回忆中被猛地拉回到战时状态时,那温柔乡中的美丽少女与眼前这张被战争侵蚀了的粗糙的脸的对比都再一次强化了故事主题。而准尉对姑娘们的回忆、想象则是以军绿色为主调的、身着军装的五位姑娘的飒爽英姿。
我们可以更具体地以战士丽莎为例。总的说来,丽莎并不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比较来说,在她的回忆镜头里她显得更美,长长的大辫子和红红的脸蛋儿,尤其是披上了头巾更显得漂亮。
但是在这个彩色回忆段落的特写镜头后,马上切回到在黑白的战争时空中,她在湖边的木船旁的特写,短头发、苍白的脸、宽宽的面孔的轮廓,使她完全变了个样儿,甚至使人感到有些丑。这两个镜头的衔接会引起观众非常强烈的反应,“啊,怎么会变得这么丑!“在此,丽莎从回忆回到现实的这两个镜头是不流畅的剪辑手法,对比前文提到的布谷鸟的叫声则是流畅的剪辑手法。既然有流畅,当然就有不流畅,这是辩证的关系。
一味追求流畅而不顾内容的要求,这至少是视听语言知识贫乏的、技穷的表现。但是当她回答准尉说,“这是公鸭子在叫母鸭子呢”的时候,镜头则选择了她最美的侧面轮廓,主光打在后侧面,给人一种甜蜜的感觉。这是作者在暗示她对准尉的那种默默的爱情。丽莎从来没有对准尉真正表白过,而她的这种感情都是创作者用视点暗示给观众的,这样的镜头表现有四、五处之多。最后,当死去的丽莎出现在准尉的脑海里时,柔光把她塑造成一个纯净的少女,虽然她的面颊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并且披着参军后留的短发。
这几个不同的丽莎的形象都体现了创作者在不同情境中对丽莎这个人物的态度,而且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这些形象更多地不是依靠演员的表演( 银幕上的纪录影像 ),而是摄影师的用光和角度以及美工的化妆表现出来的。这也就说明了电影表演与舞台表演的极大差异。在电影、电视里,摄影、美工、录音、剪辑都要参与演员的表演。
而在中国的电影、电视的创作中,情况恰恰相反。所以在分析外国影片中的表演时,应当注意其它因素的参与程度。令人吃惊的是,我们的一些年轻的摄影师竟不知道他的摄影机应积极参与演员的表演,他们只是在简单地记录演员的表演。这还算好的,更可怕的是,他们只是在简单地记录“那个说话的演员在说话”。
澡堂的那一段落,影片直接表现了这些姑娘的美丽的裸露的身躯,正如小说所描写的那样,尤其是仁妮娅的身体。冉卡,你真是个美人鱼!”、“冉卡,你的皮肤像透明似的!”、“冉卡,可以给你塑个像!”、“冉卡,你根本不用戴胸罩!”、“哎呀,冉卡,应该把你送去展览!放在玻璃罩里,站在黑丝绒上....”而在影片的结尾,正是这个美丽的仁妮娅的身体被德国法西斯的机枪凿满了枪眼。很明显,这一表现完全体现了影片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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