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晓娅

说到人的生命尽头,大多数人的脑海里总是一片充满痛苦、恐惧、孤独、绝望和悲伤的愁云惨雾。

的确,面对病痛的折磨,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面对亲人的逝去,这些悲苦都是自然而然的,是人性的表现。

但是,在这片灰黑色的冷雾之下,是否还埋藏着什么?在生命的尽头,是否还有别的可能性?临终者的生命是否还有一些重要的角色和意义?

最近在为缓和医疗志愿者准备培训时,我认真地思考着这些问题,一些临终者的故事和案头一本《优雅的离别》给了我重要的启迪,我竟一下子写出了八九条临终生命的角色和意义。

优雅的离别,这听起来有点像是一个难以企及的美好愿望。

优雅的离别旅程(生命尽头的可能性)(1)

《优雅的离别:让和解与爱相伴最后的旅程》[美] 艾拉·毕奥格/著 晏萍 魏宁/译 机械工业出版社

确实,有时死亡来得猝不及防,让人们来不及面对面地告别,来不及说出心里想说的话,甚至有时逝者的遗体都无法保持体面和完整……但是很多时候,人们其实是有时间来准备死亡的,是有可能做到有尊严地辞世,甚至是可以优雅离别的。

这几年在我认识的朋友中,不乏这样的例子:

我的一个朋友在妈妈病重后,请假回到家乡陪伴妈妈。在那一个星期当中,妈妈如同开了闸似的不断和她说话,把自己艰难曲折的一生都说了,把想交待的都交待了。然后,闸门落下,妈妈安静下来不再说话,几天后,在自己家中,在亲人的陪伴下,妈妈安然离世。在和妈妈say goodbye后,她带着妈妈用过的顶针回来,用缝纫和妈妈再次say hello。

还有一位朋友,在姐姐弥留之际,趴在姐姐耳边问她是否愿意从医院回家,姐姐点点头。他和家人把姐姐带回家,带回那间姐姐种满鲜花绿植的房间,在姐姐最熟悉和放松的空间里,在她最喜欢的花香和音乐中,姐姐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还有一位老人,在知道自己的癌症已经不治之后,请亲友为自己制作了纪念册,挑选了在灵车上和告别仪式后播放的音乐,交待了自己“走”的时候想要穿的衣服,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然后与爱她的人一一告别……

我觉得他们走得不仅有尊严,而且真的很优雅。

但优雅的离别并非自然到来的,它需要临终者和家人作出巨大的努力,用勇气和真诚去面对彼此,也需要得到医护人员的关心和照料。

《优雅的离别》就是这样一位专门帮助和照顾临终者及其家庭的医生艾拉·毕奥格写的。他深知,面对死亡,折磨人的不仅是躯体的痛苦,还有许多心灵和关系的痛苦。我在他的书中看到了充满羞耻感、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一坨屎”的茱莉娅;充满愤怒的道格拉斯;无法接受靠他人帮助才能活着的伯克;本来能把任何东西修好,现在却因失能而沮丧抑郁的哈普;高中尚未毕业就面临死亡的叛逆女孩贾内尔……

毕奥格医生走近这些在悲苦中挣扎的人们和家庭,他知道这不仅是生命中的至暗时刻,也是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贵的转化时刻——是否能让逝者感觉到生命完整和有意义,不留遗憾地安详辞世;是否能弥合过去的裂痕,让家庭团结在一起;是否能产出宝贵的情感和精神遗产,也许这都是最后的机会。

让这些可能性发生的前提条件是,直面生命的无多和死亡将临,认真地、不带预设和评判地倾听,发现当事人涌动的情绪下那些未曾满足的需要,坦诚地进行交流,寻找和创造转化的机会……

这一切,不仅从事缓和医疗的医生、护士、社工、志愿者们需要学习,我们每个人也需要学习。《优雅的离别》中的故事、毕奥格医生的思考以及他所使用的沟通技巧和抚慰方法,无疑是非常难得的教材。

阅读《最好的告别》时,阿图医生的一段话让我印象深刻:“技术化的社会已经忘了学者所谓的‘垂死的角色’(dying role ),以及生命接近终点时,它对于人们的重要意义。”

阅读《优雅的离别》,则让我更进一步认识到:“当死亡被赋予意义时,对许多人来说,这种生命的转换可以是深刻、亲密和珍贵的,就如同奇迹诞生一样。”(陆晓娅)

来源: 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