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清平乐》,把大家带回了历史上的那个曾经文治高峰的王朝,使得我们忽视了大宋的内忧外患,只把目光停留在大宋的海河晏清。
也是,无论是人物的服饰,还是街巷的布局,画面徐徐展开,像极了一幅活着的《清明上河图》。
宋仁宗赵祯在位四十二年,文人名臣辈出,群星璀璨,剧中自是如此。
但在众多名人之中,其生平所事最让汪郎想要说道一二的,就是剧中那位在街边和恶霸相搏以卫百姓,当赵祯的面痛骂赵祯,中了进士之后反而性格内敛,真实历史上和范仲淹并称为“韩范”的一代名相,先后三次被宋廷赐爵“国公”,被世人称为“韩公”的韩琦。
对于韩琦,汪郎给予的评价是:仁宗朝的重臣,但终究是负了仁宗,负了大宋。
《清平乐》中的宋仁宗形象
1、仁宗朝的重臣
天圣五年(公元1027年),韩琦登进士科,成为这一届的榜眼,因为他本人的敢言、直言,而且每次指出问题时能够一针见血,故而官运亨通,深受赵祯器重。
他的敢言、直言,大都直指权力中枢的不作为,这一切,和当时的大宋面临的环境有关。
今天的我们通常只看到大宋美好的一面,却看不到大宋的忧愁和幽暗,的确,宋仁宗赵祯的统治时期,文治昌盛,名人辈出,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精神财富、物质财富。
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唐宋八大家”中的“宋家六子”,都是在他治下登上的大宋政坛,名垂文坛;被我们儿时津津乐道的天波府,其历史上的第三代杨文广,以及被我们称为“包青天”的包拯,都主要活跃在这一时期。
从这一点看,仁宗朝俨然是宋朝最好的时代,当然,这里的“最好”只针对大宋的官场而言,而事实上,宋朝的内忧外患已经让赵祯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宋仁宗画像
内忧,“三冗”问题已经让帝国的财政不堪重负,而民间又灾情频发,流民四起,民变已让朝廷疲于奔命,正如欧阳修所说,“今盗贼一年多如一年,一伙强于一伙”①,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在朝中身居高位者,如宰相王随、陈尧佐,参知政事韩亿、石中立等人却是一群庸臣,毫无治国的良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在颓废中放任自流。
外患,自赵祯的父亲宋真宗赵恒签署了“澶渊之盟”后,虽然短暂缓解了宋辽之间的争端,有利于帝国节省了巨额的战争开支,但也使得大宋忘战去兵,武备皆废,大宋的北疆依旧处于大辽的军事威胁之下,最后酿成了“庆历增币”的惨痛,正如范仲淹所说,“国家御戎之计在北为大”②;不仅如此,夏州节度使李元昊脱宋自立,建国号夏,自此成为大宋西北边陲的一支劲敌,直到“靖康耻”后依然存在。
在这样的背景下,韩琦以谏官的身份对朝中庸臣发出了挑战,又针对治国时事提出了见解,同时还和范仲淹一起成为宋朝西北抗夏的前线指挥官。
历开封府推官、三司度支判官,拜右司谏。时宰相王随、陈尧佐,参知政事韩亿、石中立,在中书罕所建明,琦连疏其过,四人同日罢。又请停内降,抑侥幸。凡事有不便,未尝不言,每以明得失、正纪纲、亲忠直、远邪佞为急,前后七十余疏。---《宋史.卷三百一十二》
赵元昊反,琦适自蜀归,论西师形势甚悉,即命为陕西安抚使……进枢密直学士,副夏竦为经略安抚、招讨使……与范仲淹在兵间久,名重一时,人心归之,朝廷倚以为重,故天下称为“韩范”。---《宋史.卷三百一十二》
韩琦画像
正因为如此,积贫积弱的大宋急需改革,以摆脱来自内外的忧患。
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范仲淹开始了大宋历史上的第一次革新,时任枢密副使(类似国防副部长)的韩琦以军方的身份成为改革派中的重要一员。
此时的韩琦,无论是在文官之中,还是军方,资历都很深,这一年,他才三十六岁,就已经享受着大宋副部级待遇。
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新政在守旧大臣的攻击下以失败告终,韩琦被污为“朋党”,但因为赵祯本人的仁厚和保护,他没有遭到政治清算,反而以安抚使、大学士的身份治理地方。
嘉祐三年(公元1058年),五十岁的韩琦被赵祯召回东京,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俗语中的宰相,嘉祐六年又被赵祯赐于仪国公,一时殊荣至极。
可以这样说,韩琦自十九岁高中进士之后,他在大宋留下的名声和足迹,大都是在仁宗赵祯的领导下完成的,如果没有赵祯创造的一个宽松的文治环境,韩琦的成就能有多高是个未知数。
对于赵祯而言,这位比自己大两岁的臣子,实际上也是伴随自己一路成长起来的人。
无论是最初的谏官,还是自己最后给予他的宰相之位,韩琦在事实上已经是他统治下的大宋权力中枢中的重要成员。
然而,谁又能想到,赵祯驾崩之后,韩琦却负了赵祯。
庆历新政下的宋朝士大夫
2、负了仁宗
赵祯这一辈子最难以释怀的事,汪郎以为是无子(三个儿子都早夭了,女儿是多,但无法继承皇位),这在皇权时代的男尊社会里是最大的不幸!
有皇位需要继承,但继承皇位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平心而论,宽仁了一辈子的赵祯,其内心的痛苦恐怕是那些他同时代有儿子的人无法感同身受的,站在这个角度来说,他虽贵为帝王,却远不如寻常百姓家。
当然,对于古人来说,身后无子,从宗族之中过继一个儿子来继承家产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但这有一个前提,即:养子只能以养父养母为自己的血系宗脉,并写入族谱,世代传承下去,不能继承了家产后翻脸无情,反而要认回自己的生父生母,这对于逝者来说太过于残忍。
不幸的是,宋仁宗赵祯驾崩后就出现了这种情况。
他的养子名叫赵曙,即历史上的宋英宗,而赵曙的生父濮王赵允让,小时候被真宗赵恒收为养子,赵祯出生后又回到了生父身边,是仁宗赵祯的堂兄。赵曙登基时,他早已不在人世间了。
也就是说,赵曙的养父、生父都已经归天,但作为大宋的皇帝,他想抬高生父赵允让的名分,将自己的生父赵允让称为“皇考”,但这违背了大宋君臣、百姓都要遵守的社会道德契约。
宋英宗画像
赵曙毕竟是以赵祯的儿子身份继承了大宋王朝,按照当时的伦理道德,赵祯就是他的“皇考”,生父赵允让只能是“皇伯”,何况皇宫之中,仁宗的皇后曹氏(此时已经为太后)还活着。
对于这一点,其实并没有任何质疑之处,赵曙想要这么干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对于民间而言,赵曙的这种做法其实已经破坏了既定的社会伦理道德秩序。
但问题就在于,他得到了宰相韩琦的支持。
治平元年五月、治平二年四月,韩琦先后两次主动提出这个礼法的问题,支持赵曙将生父赵允让称为“皇考”,由此引发了百官们之间的争论,使得庙堂之上迅速分成了两派,历时十八个月之久,才以韩琦为首的实权派获胜,史称“濮议之争”。
当然,我们是无法去评论韩琦的对与错,站在今天的角度,我们可以将韩琦此举看成是他对封建守旧那一套的蔑视,毕竟是参与过庆历新政的人,敢于挑战世俗的礼教,敢于对已经成型的理学发起进攻。
但当我们代入到那个环境,就会发现,韩琦的做法对得起大宋的新官家赵曙,却负了那位视他为重臣,心腹之臣的仁宗赵祯。
宋朝濮议之争的背后,是务实派和伦理派之争
3、负了大宋
韩琦这一生充满了精彩,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面对大宋的“三冗”问题他是深痛于心,所以他参与庆历新政,甚至不惜丢官,敢直言强权,不为别的,只求大宋能够强大、安康。
尽管新政失败,但韩琦的形象已经在大宋文人之间树立起来了。
然而,这样一位不畏强权,又敢直言,心系大宋的韩琦,竟于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上书公然反对王安石变法,无论青苗,亦或者是免役、市易等法都在他的反对之中,这和他年青时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臣准散青苗诏书,务在惠小民,不使兼并乘急以要倍息,而公家无所利其入……乞尽罢提举官,第委提点刑狱官依常平旧法施行。---《宋史.食货四》
事实上,宋朝的“三冗”在神宗朝已经到了必须要变的地步,沉重的财政重担已经压得大宋直不起腰。
无论是对辽、夏的岁贡,还是大宋官僚体系的俸禄支出,亦或者是军费、社会公益等,财政已经处于几近崩溃的边缘,社会危机已经到了燃爆点,这都是现实问题。
熙宁变法的主持者,王安石
韩琦知不知道大宋的现状?知不知道新法的缺点在哪里?作为庆历新政的重要经历者和参与者,他当然知道,也清楚朝廷应该如何去做。
臣尝窃计,始为陛下谋者,必曰治国之本,当先聚财积谷,募兵于民,则可以鞭笞四夷,故散青苗钱,使民出利;为免役之法,次第取钱;迨置市易务,而小商细民,无所措手。新制日下更改无常,官吏茫然不能详记,监司督责以刻为明。---《宋史.卷三百一十二》
可惜的是,他既对王安石的变法条款的不足之处有了认识,却没有选择和王安石精诚合作,而是一味的反对变法,赌气之下外放地方。
这种行为在事实上已经违背了士大夫“天下为公”的治国理念,在今天看来,有负于大宋。
汪郎以为,王安石变法属于天才之创,但王安石本人十分激进,在用人上难免有些失误,如果他能够得到韩琦的支持和建议,也许此次变法真的能够改变宋朝的命运。
毕竟老成持国,韩琦的从政经验和威望放在那里,文人的圈子、军方的人脉,这都是变法能够得到有力贯彻的资源,可惜了!
《流民图》,宋朝守旧派攻击王安石的武器
汪郎说:
熙宁八年六月二十四日(公元1075年8月8日),韩琦与世长逝,享年六十八岁。
他死后,赵顼不仅罢朝三日,痛哭不止,还为他竖了一块“两朝顾命定策元勋”的墓碑,赐谥号“忠献”,又配享英宗庙庭,享受着赵家世代香火。
这是皇权对他的盖棺定论。
但汪郎想说的是,韩琦的功绩基本上是在仁宗赵祯朝建立的,到最后却配享在英宗赵曙的庙堂,主要在于他做了有负于仁宗的举动,获得了英宗、神宗父子的认可,“功茂者赏惟其称,德厚者报不可忘。”③
忠献,忠于赵家,献策定论,和赵曙心意相通,支持赵曙改写人伦秩序,却对赵祯的恩德忘却在身后。一生敢言、敢战,但最终走上了反对变法的道路,由进取走向了守旧,到底还是活成了他自己讨厌的样子。
当“忠献”的谥号、配享英宗庙堂的圣旨一下,汪郎认为,这位“相三朝、立二帝”的韩公,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仁宗赵祯了。
也不知九泉之下,这对君臣倘若相遇,是执手相看泪眼,还是横眉冷对呢!
注:
①《欧阳文忠公文集.卷一百》
②《历代名臣奏议.卷三百二十四》
③《韩琦配享英宗庙廷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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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仁宗时期的宋朝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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