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凤拼命挤压着自己的肚子,她痛苦地呻吟着。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世上最难以忍受的酷刑,更何况,施刑者还是她自己。
没过多久,喜凤的意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唯一支撑她的,只剩下一份恨意与一份决心。
这份恨意,指的是肚子里的种,这是许望龙留给她最后的耻辱,是她过往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回忆。只有打掉,她才能摆脱过去,开启迎接新生活的希望。
这份决心,是因为她曾经答应过刘十三,要给他一个干干净净的身子。刘十三是唯一能帮她报仇的男人,他也是喜凤今后人生的归宿与寄托。
刘十三闻声闯了进来,眼前的一幕,让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悍匪也不由得红了眼睛。他含泪劝阻喜凤,让她放弃。然而喜凤嘶吼着说出的一番话,却让刘十三彻底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拥有着何等的血性与决然。
十三爷,你疼我,我知足了!我恨我肚子里的这个种,我恨哪!你要是我的男人,就往我肚子上踩!你踩呀,踩呀!
这一脚踩下,让喜凤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刘十三带给了喜凤最后的希望,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但也是一名杀人如麻的悍匪,这种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将是一种无常的命运。然而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喜凤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因为在她看来,朗朗乾坤下的人世间如地狱,而这座看似黑暗的土匪山寨,却如同天堂一样。
自此,喜凤告别了之前的噩梦与黑暗,漫步在兔儿岭山谷的花海之中。何处是美好?唯有心安处。无论这份美好能持续多久,对她而言,只要经历过,就算拥有。
喜凤与刘十三的初次相见,是在一座戏台上
那时的喜凤只是一个痴迷于唱戏的小姑娘,然而她却懂得“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值得全力去守护”的道理。
当看到一个男人登台亮嗓,豪气万千地唱出一曲悠长苍凉的秦腔时,她不由得心生崇拜。然而喜凤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名叫刘十三,方圆百里内最霸道的土匪头子。
对于刘三十而言,登台所唱的那曲秦腔,不过只是抢劫前的一时兴起而已。
为了抢夺粮仓,刘十三等人袭击了驻守的保安团,一阵枪林弹雨之后,附近的人们早已被吓得四处躲藏,然而唯独台上的喜凤却仍旧在台上唱着戏。当看到这一幕时,刘十三的心里不由得一动。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土匪刘十三,你怕不怕?现在跑还来得及!
我不怕,你戏唱得好,而且我师父说了,行有行规,唱戏的,死也要死在台上。
听到这率真的话语,刘十三当场一愣,接着他不由得大笑一声,丢下一枚银圆当赏钱,随后带领兄弟们扬长而去。然而从这一刻起,这个女孩儿那认真的模样,却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虽然只是一名土匪,但刘十三却不同于其他的草莽,他有野心有见识,所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在他看来,时逢乱世,只要拳头够硬脑子够灵,就算是一窝草寇也终有出头之日。
刘十三很讲义气。兔儿岭的土匪本来是一群乌合之众,但自从他当上寨主后,众人却拧成了一股绳,原因很简单,只有八个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打仗时,刘十三在前面冲锋,可谓身先士卒。然而到了该享受的时候,他却总是站在后面,用土匪们的话说,就连逛窑子时的窑姐,他也是最后一个挑。
刘十三很有手腕。为了壮大实力,他曾计划跟杨豹子的匪寨合并,当时为了劝说杨豹子归降自己,他说过这么一番话:
山寨合了,有谁来当掌柜的,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历朝历代只要有了开明的君主,才能国泰民安,其实这山寨和国家是一码事,要是没个好当家的,那兄弟们可就苦了。
作为一名土匪,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刘十三的气魄与志向。当杨豹子死活不愿合作时,刘十三只能提出一个赌约,谁能先抢到县长的三姨太,谁就当寨主。然而这却是一招最深沉的借刀杀人计,杨豹子先抢到了三姨太,却最终倒在了罗蛮蛮的枪下。
无论多么的风光与得意,但在刘十三的内心深处,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这种日子没有前途,因为土匪没有一个是死在床上的。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七年过后,当年那个在戏台上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名字叫喜凤的女孩儿,却突然闯到了兔儿岭上。此时的她已嫁为人妇,而且身怀六甲,最关键的是,她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女人。
有人曾经说过:真正的缘分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遇见合适的人。对于刘十三来说,喜凤的出现,恰好踏在他人生迷茫的节点上,同时也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自此,那个杀伐果断、豪气万千的刘十三消失了,他变成了一个疼爱老婆、只想过平静生活的居家男人。
喜凤与刘十三的第二次相见,是在兔儿岭的匪寨里
喜凤的生活曾经让人羡慕之极。她嫁给了许望龙,嫁进了当地富甲一方的许家,原因很简单,许望龙喜欢她。
公公许云卿是镇上商会的会长,在普通老百姓看来,他是个见多识广的大人物。然而他最爱吃的,却是喜凤亲手做的臊子面;婆婆很挑剔,但却最喜欢喜凤,在她眼中,喜凤乖巧孝顺,懂事听话。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却全都因为一匹恶狼而终结。当时罗蛮蛮闯进了她的房中,喜凤拼死挣扎,但一只小白兔又怎能抵得过眼睛发红的豺狼。
事情发生后,罪魁祸首罗蛮蛮扬长而去,他是县保安团团长,是县城里的实权人物,没有人敢得罪他,自然也包括喜凤的公公许云卿.
得知儿媳妇的事情后,许云卿痛恨罗蛮蛮的无耻,但却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然而当他看到喜凤时,却无缘无语地生出了一股恨意。
身为有夫之妇,在遇到这种事情时,竟然不拼死抵抗,事后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简直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娼妇。
喜凤的地位一落千丈,婆婆的慈眉善目变成了冷嘲热讽,公公的和蔼面孔变成了横眉冷对,甚至就连许家水井的井盖,都已经多日没有盖上,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对喜凤暗示着什么。
然而明明是最大受害者的喜凤,却只能默默忍受,然而她最后忍来的,却是丈夫望龙的变心与黑手。
喜凤逃出了许家,但她的心里也燃起了一把怒火,这是一股复仇之火,对于如今的她而言,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就在这时,刘十三的影子突然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如果说世间唯一能替她报仇的人,毫无疑问,定然就是刘十三这种杀人如麻的悍匪。
喜凤孤身上了兔儿岭,时隔七年,她再次见到了当年那个戏台上的男人。喜凤说自己命中注定是刘十三的女人,只要能帮她报仇,就能给他一个干净的身子。
喜凤的血性打动了刘十三,他带领兄弟彻夜下山,向许家讨个公道。许望龙不在,他爹许云卿站了出来,以一条腿的代价,换取了许家的平安。
自此,喜凤留在了兔儿岭,她嫁给了刘十三。原本的她以为,这只是一笔交易,然而她慢慢发现,无拘无束的土匪寨才是世上最美好的世外桃源,心狠手辣的匪首刘十三才是最适合她的男人。在刘十三的身边,她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喜欢什么就全力去追求的率真姑娘。
喜凤改变了刘十三,他不愿再继续做土匪,想过一种平静的生活,然而到头来却终是一场空。
喜凤怀孕了,她与刘十三都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
有时喜凤也会发出一声哀怨的叹息:可惜呀,这孩子生下来还是个土匪。这时的刘十三却是信心满满,他说道:老子是土匪,我儿子有个皇帝命,就算舍了这身肉,也得让我儿子尝尝当皇帝的滋味。听他这么说,喜凤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笑容。
其实刘十三心里有数,土匪的命运注定是无常的。为了喜凤和将来的孩子,他把搜刮来的财宝,放进了一个坛子里,把它藏到了小溪的石头下面。他明白,就算自己遇到不测,靠这些财宝,也够喜凤母子二人生活的了。
自从你上了山,便是我最快活的日子,以前总是杀啊抢啊,过了今天没明天,心里从来没惦记过人,现在有了你,可就不一样了。土匪没有一个是死在床上的。
因为喜凤,刘十三即将有了自己的孩子,此时他的心软了,豪情壮志消失了。他想逃离这座山寨,去跟喜凤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但他又不忍心抛下山上的这帮兄弟。
当一名公狼藏起了爪牙,那么迎接它的,自然是被撕碎的下场。
因为疏于防范,兔儿岭匪寨被军队攻破了,刘十三手下的兄弟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与喜凤。黑压压的枪口下,一辈子从不求人的刘十三跪下了。他红着眼睛,用自己剩余的全部的尊严,为喜凤与孩子求了一条活路。
刘十三举枪自尽了,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没有闭上。这样的结局,在他刚刚进入兔儿岭时,其实就已经注定了。不过他其实是圆满的,前半生啸聚山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银,之后他又遇到了喜凤,还有了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写在最后:
刘十三死后,喜凤生下了他的儿子。在取走刘十三留下的财宝时,她对着流水潺潺的山谷,大声地喊道:
刘十三,你看到你的娃了吗?看见土匪的种了吗?
喜凤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凄凉,反而充满了一种让人欣慰的力量,伴随着孩子的轻灵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
喜凤与刘十三,代表的是乱世中众生男女的刚烈与血性,正是因为两人的极端,才能收获一份不掺和任何杂质的纯真爱情。无论结果如何,最起码两人曾经拥有过。
喜凤把她与刘十三的儿子养大,让他出国留学,最终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商人。回国后的他,再次回到了兔儿岭,并投资建成了一个知名的旅游景点,让他父母的爱情故事再次得到了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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