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牛和谐赏古诗

文 \ 安立志

庚申年游齐安古诗欣赏(安立志人牛和谐赏古诗)(1)

  鼠尾牛头,免不了牛年说牛的老套。

  人类与动物的关系,恐怕再找不到人与牛的密切与和谐了。这其中不仅有人类对牛的自然属性的依存,也有人类对牛的精神属性的敬重。就自然属性而言,牛不仅能够提供肉、奶等丰富的营养蛋白,成为人类重要的食物来源,牛也是人类重要的劳动助手与生产资料。就精神属性而言,牛所体现的温良敦厚、吃苦耐劳、忍辱负重、不求索取等精神价值,向为人们所敬重。正因如此,在古人的诗歌中,往往呈现出一幅人牛相依、人牛互动的和谐图景。

庚申年游齐安古诗欣赏(安立志人牛和谐赏古诗)(2)

  处于农耕文明的古代中国,及在今天尚未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局部地区,牛的作用是极其重要的,它是人类劳动能力的延伸,也是农业劳动的主要生产力。因此,在古人笔下,往往对耕牛倾注了深情的肯定与赞颂。北宋政治家王安石有一首《耕牛》诗:“朝耕草茫茫,暮耕水潏潏。朝耕及露下,暮耕连月出。自无一毛利,主有千箱实。睆彼天上星,空名岂余匹。”(《唐宋八大家·王安石》,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8年,页2486)同代诗人梅尧臣在一首同名诗中则写道:“破领耕不休,何暇顾羸犊。夜归喘明月,朝出穿深谷。力虽穷田畴,肠未饱刍菽。稼收风雪时,又向寒坡牧。”(《梅尧臣集编年校注(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页916)如果说王安石是以赞颂的笔触来描述耕牛“朝耕及露下,暮耕连月出”的任劳任怨和“自无一毛利,主有千箱实”的无私奉献的话,梅尧臣则是以不平的诗绪对耕牛“夜归喘明月,朝出穿深谷”的不辞劳苦和“力虽穷田畴,肠未饱刍菽”的忍辱负重抱以深切的同情。

庚申年游齐安古诗欣赏(安立志人牛和谐赏古诗)(3)

  在简陋低下的农耕条件下,耕牛作为农人的重要助手与伙伴,人牛之间的情感往往超出人类与动物的界限。还是这位梅尧臣,他在《牛衣》一诗中写道:“覆牛畏严霜,爱之如爱子。朔风吹栏牢,御冻赖苴枲。恶薄将异鞯,贫栖乃同被。重畜不忘劬,老农非可鄙。”(同上书)诗中描写的是,在霜寒风冷之夜,一位老农夜入牛栏,为牛御寒所体现的“爱牛如子”的赤子情怀,还特意赞颂了老农“重畜不忘劬”的高尚品格。元代诗人洪希文则有一首《饭牛歌》:“牛吒吒,啼趵趵,枯萁吃尽芳草绿。自晡薄夜不满腹,撷菜作糜豆作粥。饲饥饮渴两已足,脱紖解衔就茅屋。不愁饥肠雷辘辘,风檐独抱牛衣宿。丁男长大牛有犊,明年添种南山曲。”(《全元诗》第31册,中华书局,2013年,页140)在一般农人的心目中,耕牛往往被当作家庭之一员。因此,在这首《饭牛歌》中,这位农人对耕牛所表达的体贴、关爱之情,并给予悉心照料,精心喂养,就是可以理解的了。对于牛的关爱,同时也寄予了这个家庭对于未来的希望。

  在未被开发当然未遭污染的自然经济中,诗人笔下经常会描绘牛与人类、牛与动物和谐相处的自然生态与天然情趣,从而勾划出让人心旷神怡、心向往之的田园风光。唐代诗人张籍的《牧童词》很有名,“远牧牛,绕村四面禾黍稠。陂中饥鸟啄牛背,令我不得戏垅头。入陂草多牛散行,白犊时向芦中鸣。隔堤吹叶应同伴,还鼓长鞭三四声。‘牛牛食草莫相触,官家截尔头上角。’”(《全唐诗》第12册,中华书局,1980年,页4281)禾黍遍野,村落炊烟,斜陂草绿,牛群彳亍,鸟立牛背,幼犊撒欢,牧童扬鞭,遥相呼应,宛如在演奏一曲令人神往的静谧、安详、悠闲、天然的田园牧歌。元代诗人吴澄的《题牧牛图》也极为人们所称道:“树叶醉霜秋草萎,童驱觳觫涉浅溪。一牛先登舐犊背,犊毛湿湿犹未晞。一牛四蹄俱在水,引脰前望喜近堤。一牛两脚初下水,尻高未举后两蹄。前牛已济伺同队,回身向后立不移。一牛将济一未济,直须并济同时归。此牛如人有恩义,人不如牛多有之。人不如牛多有之,笑问二童知不知?”(《全元诗》第14册,页322)诗中描写的是群牛过河的场景,一幅扶老携幼,前后照应,前瞻后顾,同舟共济的画图。这首诗以浅显生动的语言,描摹了群牛的生动情态,同时又赞颂了他们的高贵品质。有人说,人类脱离了动物界,体现了巨大的飞跃,其实,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也丧失了一般动物许多本色的、素朴的优良禀性与美好天赋,而这正是诗人发出“人不如牛多有之”的深沉感慨的基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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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与人一样,同样要遵循新陈代谢,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在生产力低下的农耕条件下,牛是人类劳动的助手与伙伴。因此,它的生老病死,在农人的感情上,往往会形成声气相投,情感相应的特殊情感。南宋初年的政治家李纲曾有诗写到《病牛》:“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全宋诗》第27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页17700)而元代诗人杨果曾为《老牛叹》:“老牛带月原上耕,耕儿怒呵嗔不行。瘢疮满背股流血,力乏不胜空哀鸣。日暮归家羸欲倒,水冷萁枯豆颗少。半夜霜风彻骨寒,梦魂犹遶桃林道。服箱曾作千金犍,负重致远人所怜。而今弃掷非故主,饱食不如盗仓鼠。”(《全元诗》第2册,页305)两首诗的共同特点是,对牛辛勤劳作、无私奉献的一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并对其“力尽筋疲”,“病卧残阳”,“老牛带月原上耕”,“力乏不胜空哀鸣”的凄凉晚景抱以极大的怜爱与同情。病牛、老牛如此,牛一旦“去世”,又当如何呢?隋代诗人柳詟(顾言)就有一首哭牛诗——《咏死牛诗》:“一朝辞绀幰,千里别黄河。对衣徒下泣,扣角讵闻歌?”(《隋诗十卷》卷五)由此可见,作者的失牛之痛、惜牛之深与爱牛之诚!

在农业社会中,牛首先是重要的生产资料。既是生产资料,就有交换与买卖的各种可能。手头有两则卖牛诗,都是清代作品,一首是袁承福的《老翁卖牛行》:“老翁卖牛手持饼,持饼食牛抱牛颈。念牛力作多年功,洒泪别牛心不忍。回首视牛牛眼红,吐饼不食心恋翁。买牛人自鞭牛去,老翁泪湿东西路。”诗中表达了老农对这头曾经为之“力作多年”的老伙计的依依不舍之情。从字面判断,这次买卖的性质,这头牛只是换了一个生产资料的所有者而已,而鲁一同的《卖耕牛》,就要令人心灵震颤了,因为这头牛的买主竟然是一家屠户。“卖耕牛,耕牛鸣何哀!原头草尽不得食,牵牛踯躅屠门来。牛不能言但呜咽,屠人磨刀向牛说:‘有田可耕汝当活,农夫死尽汝命绝。’旁观老子有幅巾,戒人食牛人怒嗔:‘不见前村人食人!’”这头牛的悲剧,其实是由人类造成的。“有田可耕汝当活,农夫死尽汝命绝”。正是由于农民土地的被剥夺,当农民自己都无法生存时,牛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虽然有人对屠宰耕牛提出抗议,但在“人食人”的年代,牛又何能幸免?

庚申年游齐安古诗欣赏(安立志人牛和谐赏古诗)(5)

  在我查阅的关于牛的诗作中,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咏官牛》,可谓另类。本文题为《人牛和谐赏古诗》,由于和谐本身体现为“和而不同”,因此,引用白诗并不违和谐之宗旨。这首诗贯穿了与《卖炭翁》同样的诗风,字里行间充斥着对丑恶现象的鞭笞与批评。“官牛官牛驾官车,浐水岸边搬载沙。一石沙,几斤重?朝载暮载将何用?载向五门官道西,绿槐荫下铺沙堤。昨来新拜右丞相,恐怕泥涂污马蹄。马蹄踏沙虽净洁,牛领牵车欲流血。右丞相,便能济人治国调阴阳,官牛领穿亦无妨!”诗中的“官牛”,其实是古代劳动人民的象征,而“官牛”、“官车”们的劳作,也完全是为了“官员”们的面子与“政绩”。在这一背景下,这幅凸现“官员”高高在上、鄙视劳动的官僚主义丑恶嘴脸的画卷,才真正具有了时代性与针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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