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浪浊 29 “小凌,《英雄儿女》,你在赣州的时候看过么?”老贱一边撑船,一边高兴地问道 ,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侠客红尘29?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侠客红尘29
红尘浪浊 29
“小凌,《英雄儿女》,你在赣州的时候看过么?”老贱一边撑船,一边高兴地问道。
双抢已经结束,夏粮入库工作已近尾声,二季的田间管理暂不急忙,趁着这难得的空当,县电影院巡回放影队今天来到大田公社大田大队放影电影《英雄儿女》。看电影是社员们难得的文化娱乐活动,一年中要么就一次,最多也就两回。因此,看电影既是老中青少幼男女上街聚会的“圩集”,也是公社、大队向广大人民群众宣传党的方针政策、部署紧要工作的“大会”,甚至还是青年男女借看电影之名行幽会之实的“社日”。
“……”解放裤束着白衬衫、立在船头舱里的凌霄被老贱的“赣州”两字扯进沉思之中。他前几日刚收到母亲从赣州寄来的信并一张30元的汇款单。他是带着怨气离开母亲、离开赣州的;如今,离开母亲、离开赣州已近三个月,他对母亲的怨气似乎消磨了一些;母亲的信里,带着深深的愧疚,带着对他兄妹的深深的思念。他还没给母亲回信;他原本不打算回信,但春香劝他给母亲回信;他抬头望着转亏的月亮,想起恐来日无多的卧床父亲,想起李白“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诗句,顿生出对母亲的思念,眼角竟盈盈地溢着泪花……
“砰!”一颗鸡蛋般大小的鹅卵石,呈抛物线坠在凌霄前边的水面,激起一圈圈向外延展的涟漪,半轮凝瓷般的皓月忽地迸裂,化作缕缕电光,在细浪间倏忽悠晃。“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凌霄扭头望去:船舱里,荣秀、会连和云秀几个女子笑得七歪八倒,正多、宝华和土根笑得前俯后仰;扔鹅卵石的老贱却装作一本正经地撑船,一面拖着竹篙,背着身子,从船舷上向船尾走去;准备划空船回去接人的老柳,短裤赤膊斜仰在船尾,垫着左膝翘起的右脚,悠悠地晃动,仿佛出世的老道,枕着十指交插的手掌,仰面的头望向深邃的天空。
“喂,老贱!”凌霄大声说,“你越一本正经,我就越知道是你扔的石头!”“我呀?我人都在划船!”老贱大声争辩,一边又嘿嘿地笑开来。“嘻嘻嘻嘻!”“哈哈哈哈!”船舱里又一阵欢笑。
船继续向对岸驶去。欢笑声里,凌霄惦挂起他的父亲。他是奉命去看电影的;听说,是公社赖书记通过武装部干事武尚转达大田大队民兵连长魏红兵通知他去看电影的。正当他在奉命去看电影和在家看护父亲之间难以取舍时,春香端着一大碗茵陈茶走来,浅浅地微笑里掩漏着一排洁白的牙齿,说“你就放心去吧!伯伯我来照顾。啊!”
春香浅笑的涟漪里,漾着天鹅样的雅芳的倩影。
一吃过早饭,雅芳就两手扶依着武尚的凤凰自行车,在拿广播稿(亲人回到根据地,虚荒人民心欢畅)的名义下,把她百合样的身姿栽在迳塍边圆形小洞轻雾的朝阳里。
凌霄仿佛被摄了魂魄一般,向着朝阳里的圆形小洞走去。
他们在放牛娃跳水的河湾里盘桓了一上午。放牛娃跳水的河湾,大树参天,榛莽蓊郁,恰似亚当夏娃的伊甸园。
“凌霄,你能背诵高尔基的《海燕》吗?”在放牛娃跳水的偃枝下的深潭边,武装带束着军装的雅芳,款笑着望一眼凌霄,就旋身向着宽阔的江面,径自朗诵开来——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直冲向乌云,它叫喊着,——就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听出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大田新街是前两年建起来的。所谓街,不过是一段劈山脚而成的、较为宽阔的黄泥路,两边曲折地布列着几家土坯瓦顶的平房商店或单位:左侧为粮管所,食品站,合作社的收购站、仓库、农资店,综合厂的缝衣社和碾米兼发电厂(白天用柴油机碾米,晚上用柴油机发电),信用社,卫生所;靠外的右侧,是合作社的饮食店、百货店和南杂店。街道实在很短,社员们夸张道:撒一泡尿就能从街头撒到街尾!
从虚荒坝走来,顺着从横水公社引下来的乡村公路,穿过新街,在卫生所左侧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坪,空坪底的山脚,是两间只建了三面泥墙的平房,平房里堆放着小山样的石灰;空坪外,一条从红色水库引来的水渠,和从街道延过来的大路垂直相交地横贯过去;隔着水渠,是一个可容五六百人的广场。广场对面, 是作为大田大队治所的一簇土坯瓦房:临着广场,是一排两层瓦房,居中的是大田大队开社员大会的主席台(演戏时也作戏台),戏台左边两间,是大田大队的合作医疗站,赤脚医生陈德卿不外出采药时,就是在那里给人抓药的,戏台右边两间,是民兵连长魏红兵的办公室;这排屋子背后,隔着一个庭院,是一层的土坯瓦房,除一个长方形放满许多排椅的会议室,还有六七间开门向着会议室的办公室和大队食堂。广场右侧,五六套石灰瓦顶、带着小院、点着电灯的土坯瓦平房,是令社员们神往的“新农村”。广场左边,从由街道延伸过来的正道上岔出一条下坡的斜路,约一百米外的斜路尽头,便是作为大田公社治所的一幢刷着石灰的合面两层土砖瓦房;从街道延伸过来的大道,稍呈下坡经过大田大队治所门前,通往和福建宁化毗邻的大田大队力争上游生产队。
百货店是大田街上最豪华气派的商店了。齐屋顶人字架高度的淡绿漆杉木天花板,给从未踏足大田公社外的虚荒坝人一种恢宏壮阔感;凹形布列的柜台,绿漆的杉木架子,镶着比水缸盖还要大的厚玻璃,亮晃晃的;柜台背后,隔着服务员走动的过道,凹形摆列的货架,高到简直要和天花板齐平;两扇双合的大门里,小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地面,墁着青砖,像水面一样的平整;……不过,货架和柜台大都空荡荡,只是零星地摆列着一些已是蒙着灰尘的商品。
然而,最勾引虚荒坝人,特别是年轻人的,是不知通过怎样的后门刚来上班,穿着缀花“的确良”衬衫的白白嫩嫩标致极了的女服务员。老贱一伙早早地上街,就是为着在电影开始前去逗引逗引女服务员。
“喂!服务员!”老贱一进百货店,眼角向标致极了的女服务员斜去,头面却摆出道貌岸然的正经,领着宝华虚虚地向正在窥视一双人字拖鞋的云华——云华慕视这双硬塑的、带着一个疤痕的人字拖鞋已经两三个月了;只要有机会上街,他就要去百货店;只要去百货店,他就要带着他的小伙伴到鞋柜前慕视一阵;幸运的是,几个月了,那双带着疤痕的硬塑人字拖鞋一直没被人买走;不称意的是,他一直没能筹够买那双拖鞋所要的2.36元——他们走去,手一扬,“过来!把这双拖鞋拿出来看一下!”
“……”肉肉的白白嫩嫩的有着城里人气质的服务员,心知他们并非正经买拖鞋,又不能不去“为人民服务”地从中间的柜台后起身,冷冷地向右侧的鞋柜走去,弯腰从玻璃柜里拿出仅有的一双拖鞋,冷冷地摆到柜面,眼睛稍稍地仰着,并不怎么热心地对待她应“服务”的“人民”,“……”
“可惜,这有一个疤,不好。”老贱感觉着白嫩女人的轻视,拿着那双带着疤痕的拖鞋,装模作样地翻看一番,用训斥的口吻提了声音道,“帮我换一双冇疤痕的拖鞋出来!”
“……”透过明晃晃的柜玻璃,分明看得见就只一双拖鞋,白白嫩嫩的女服务员分明感觉出老贱他们的刁难,捉弄,忿忿从老贱手中扯过拖鞋,重手重脚扔回柜里,气冲冲往回走,“……”
老贱和宝华原只想借买鞋的机会和肉肉的白白嫩嫩的服务员来个近距离接触,但受到服务员冷漠和蔑视的刺激,他们顿生出报复、捉弄的邪念。“喂,过来!”宝华机智地意识到该他出面和老贱唱双簧了,于是脸色非常的“领导”,左手撑在腰间,右手叉开五指在西装头发上一耙后,向着白嫩嫩的女人一扬,努力展开闭合了整个眼球的上眼睑,“帮我拿这把牙刷出来!”
肉肉的服务员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眼里含着被捉弄的委屈泪水,蹭蹭地向摆放牙刷的柜台走。
“……”隐在货架背后仪态威严的合作社赖主任,感觉到店面的异常,背着手立在从货架后到柜台的通道口,沉着脸,睥睨着店里的场景,然后转脸对着女服务员,“怎么回事?”
“他们捉弄人。”白白嫩嫩的服务员眼角噙着泪花,冷冰冰却又很气质地向摆着牙刷的柜台一边走去。
“诶!吃饭要吃米,说话要讲理。红口白牙的,话可要说清楚,”宝华摆着很受冤屈而要全力讨回公道的样子,仰着左手巴掌,右手手背在左掌里轻拍了三下,然后仰着两只巴掌向两侧摊开,“什么叫捉弄人?叫你换一双冇疤痕的拖鞋就叫捉弄人?你眼珠子向上,不拿正眼看人,还丢丢碰碰的,你是什么态度?这是‘为人民服务’的态度?”
“啪!华啦——”赖主任猛一掌击在玻璃柜上,玻璃“华啦”碎作几块,“‘为人民服务’,就为你一个人服务!”
“把……把他拖出来!”宝华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左手叉开五指从脑门向后脑勺一耙,一面挺出戳着食指的右手,怒步向柜台的入口跨去,“你!你!你不要走!……”
正在牙刷柜对面卖布柜台、经常来虚荒坝蹭擂麻茶喝的虚荒人管作“青面”(左颧骨处有一块紫色胎记)的中年女服务员,见情势不妙,一面招呼白白嫩嫩的服务员小陈,“小陈,快拦住”,一面用她经常来虚荒坝的熟络,招呼宝华和老贱,“宝华,不要那样。老贱,快把宝华拦住”,一面快步向赖主任奔去,两手把赖主任拨转身,向货架后推去。
凌霄和正多他们本在店门外闲逛,借着还没黑定的天光里路灯昏黄的光晕,打量着百货店外红漆标语“为人民服务”和对面平房仓库、农资店檐壁上石灰刷的“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听到百货店里砸玻璃的声响,张正多以民兵排长的机敏,几个箭步向店里跨进去,一见阵势,急中生勇,振臂高呼:“打倒当权派!”“为人民服务!”“打倒牛鬼蛇神!”土根和荣秀、会连、云秀以及在鞋柜前被砸玻璃声惊住的云华一群小伙伴,见着人多势众,错杂地挥拳附和高呼。
解放裤束着白衬衫、胸前佩着毛主席像章的凌霄,两手十指交叉在身后,凛凛地立在店门里。凌霄看见,那个仪态威严的合作社赖主任正隐在货架后通道口深处,在自己冷峻的目光里,顿时漏了气,一闪身,把他的威严藏进“波涛”的后背。
玉树临风!汉白玉雕!白白嫩嫩的女服务员惊得怦然心动!
“青面”把赖主任推进货架后,赶忙走出柜台推挡宝华,一边劝道:“虚荒坝的碗我都端烂啦。我们这么熟悉,有什么事不能好商量?以后有好布料,我给你们留着。走走走,看电影去。”
“没有我,哪……哪有人民?啊?”宝华在“青面”的推搡下,蹭蹭地向店外走,一面又不时回转身,抖着雄狮颈鬣般的西装头发,挺出戳着食指的右手,吼道,“我们挑公粮你们吃,我们把‘毛猪’抬来养你们,你们就这样‘为人民服务’?啊?”
“云华!”“风暴”过后,凌霄一面把走到店门口的云华叫回来,一面向白白嫩嫩的女服务员微笑,“帮我把这双拖鞋拿出来。”
“店里就这一双拖鞋,没法换了。”凌霄从裤兜里掏出皮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张五元的纸票时,白白嫩嫩的女服务员仿佛一匹乖顺的羊羔,露着皓洁的牙齿,带着歉意说道,“我认识云华。他是大田大队陈书记的儿子。他来店里,就要看这双拖鞋老半天,好几个月了。”
“云华!”打着赤脚的满银、根深一群孩子,簇着把新拖鞋穿在乌脚上的云华,仿佛大家都穿上了新拖鞋,欢天喜地地向百货店外拥去。
戏台上银幕已经挂好。在岔向公社路口电杆树上路灯无精打采的灯光里,广场中心,县电影院巡回放影队的放影员,正在八仙桌上安装放影机;一簇为了抢占好位置的人,端了长条凳,蚂蚁一般附着安装放影机的八仙桌;三三两两的孩子们,过年似的,在广场上飞奔嬉逐。
凌霄在正多的陪伴下,穿过孩子们飞奔的广场,来到大田大队民兵连长魏红兵的办公室。
魏红兵的办公室十分简单:在对着广场、玻璃不全的窗下,两张没上漆的杂木办公桌,已是多日没有扫尘,一把顶端散了的鸡毛掸子斜在桌子中间,压着一本已是残缺的《民兵建设》杂志;挨着门,是一张与办公桌垂直摆布的本色的杉木架子床,没铺稻草的床板上,一张不很平整的草席,压着一只用旧报纸扎成的枕头;没刷石灰、可见许多裂缝的墙上,一边贴着一张“东海民兵”的宣传画,一边是用有光纸画成的“民兵工作三落实”宣传栏,“政治落实”“军事落实”“组织落实”三个小栏里,分别贴着毛主席语录“兵民是胜利之本!”“大田大队民兵连军训安排表”“大田大队民兵连组织一览表”。
看见凌霄到来,已在办公室等候的白衬衫佩着毛主席像章的魏红兵赶忙迎出,一边领着凌霄向广场走去,一边说道:“你的新闻《亲人回到根据地,虚荒人民心欢畅》写得太好啦。公社赖书记看到后非常高兴。……赖书记要求你利用今天放电影的机会,亲自向全体社员播报你写的新闻。……走,赖书记要亲自见你,我们先到放影机前等候赖书记……”
广场上聚集了好多人。在广场一角电影发电机沉沉的嗡鸣声里,放影员已开始放幻灯片:《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奋勇前进!》《为人民服务!》《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中流砥柱!》《向国庆20周年献礼,坚决按时交纳公购粮!》《农村是一片广阔天地,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
“赖书记来啦!”原本背手领着凌霄在广场边路灯下等候的魏红兵,机巧得像一只猴子,迅忽微躬着身子,提了不敢大幅摆动的两只手,快步向由武装部干事武尚陪着的赖书记迎去,双手紧合住赖书记从背后反抱中分出来的右手,仰着带酒窝的盈盈的笑脸,“赖书记赖书记!我把《亲人回到根据地,虚荒人民心欢畅》广播稿作者凌霄带来啦!……凌霄,这是我们公社的赖书记!”高挑的凌霄,伸出右手,稍屈了身子,左手随着身体的微屈稍稍向后抬起,用一种洒脱的姿势,和赖书记握在一起:“赖书记好!”“嗯,小凌!你是毛主席派来的好知青!”五十开几的赖书记,瘦削的脸上,笑出一颗在路灯里闪光的金牙。
“毛主席的光辉,嘎啦亚西诺诺,照到了雪山上,依啦强吧诺诺……”斜坡下的公社里传来赖雅芳清亮圆润的歌声。
上午,在放牛娃跳水的乐园里,雅芳告诉他,她晚上要在公社礼堂排练节目;凌霄望一眼看不见雅芳的公社,就匆匆随着魏红兵向正往放映机走去的赖书记和武尚追去。
“呼——呼——,社员同志们!”魏红兵手抓话筒,有点抖抖地,“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中流砥柱!前几天,人民子弟兵,亲人解放军,呼——,拉练,来到我们大田公社,来到虚荒坝!”“噢——”广场一阵激动,“解放军!”“嘀——”一阵尖厉的电流声,仿佛为了配合广场的激动。“下面,请毛主席派来的好知青,虚荒坝生产队的好社员,凌霄同志,……喂,报道解放军来到虚荒坝的新闻!欢迎!”
“亲人回到根据地,虚荒人民心欢畅!”凌霄一口流畅的普通话,雄浑中带着高亢,“‘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在美帝国主义、苏联修正主义企图颠覆我国无产阶级专政的严峻形势下,毛主席的好战士,人民的子弟兵,我们的亲人——中国人民解放军,拉练来到我们大田公社,来到虚荒坝。‘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备战备荒为人民!’在虚荒坝,亲人解放军为我们带来了来自北京、来自毛主席的声音;‘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在虚荒坝,亲人解放军为我们带来了人民子弟兵对虚荒人民的深厚的阶级情宜;‘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在虚荒坝,亲人解放军为我们带来了中国人民战天斗地的豪迈斗志!
“‘农村是一片广阔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我们一定要牢记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扎根农村,把农村建设好,让社会主义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让美好的共产主义,在我们手上实现!……”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凌霄被自己煽动起来的激情鼓舞着,振臂高呼。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广场上黑压压的社员们响应着凌霄的激情,一齐振臂高呼。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岁!”
……
“东风吹,战鼓擂!祖国的钢铁长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英勇事迹太鼓舞人心了。”从激情难抑的凌霄手里接过话筒的武尚,激情澎湃,“解放军战士为了保卫我们的红色江山,敢于抛头颅,洒热血。广大的贫下中农们,人民公社社员们,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要坚决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号召,积极踊跃,争交公购粮。下面,请大田公社赖书记,作大田公社踊跃向国家缴纳公购粮动员讲话!欢迎!”
“呼——,喂!”大田公社赖书记借着挂在桌角竹竿上的电灯泡晕红的光辉,一边接过武尚递过来的材料纸稿子,用石城普通话,打着官腔念起来,“东风吹,战鼓擂!在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的英明……正确领导下,全国形势一……派大好!……括符,停一下,此处可能有……掌声。”广场上,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夹着“嘻嘻”“嘿嘿嘿嘿”的舒心浅笑。“……我们……要……坚决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伟大号召,……积极踊跃,……争交公……购粮。大田公社革委……会决定,各大队,各生产队,一定……要……在八月十五号……前,完成公购粮……这个什么字……”赖书记把材料纸稿子凑近一旁的武尚,然后续道,“缴……缴纳任务!”
“备战备荒为人民!”武尚为了掩饰赖书记的尴尬,赶忙振臂高呼。
“备战备荒为人民!”
“坚决在八月十五号前完成公购粮缴纳任务!”
“坚决在八月十五号前……任务!”没事先经过训练的社员们,无法记住也无法流畅喊完这太长的口号,多数人采用两头响亮、中间“南郭”的方法喊着口号。
“小凌,好好干!虚荒坝需要你,大田公社有你广阔的天地!”赖书记和凌霄握过手后,就领着武尚向公社走去。
凌霄稍微歇了歇,借机会近距离看了看电影机如何放电影;等赖书记他们挤进人丛后,他才从垓心慢慢向人员较零散的广场边缘挤去。凌霄满身是汗,汗水已把他解放裤束着的白衬衫和他的脊背粘在一起;一挤出人团,一丝清风轻轻拂来,他顿觉一种从蒸笼里跳出来的清爽。凌霄站在人员较零散的边缘张望,想寻找老贱和正多他们,却看见电影机为核心的垓心里团团簇簇的人头,仿佛一坨腥肉上泥满的蚂蚁。
老贱躲在零散的人丛里,看见四处张望的凌霄,就蹑手蹑脚从背后靠过去,趁他向垓心张望时,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的腋窝边一胳肢,然后又猫一般向人丛里隐去。看见凌霄狗寻屁一样转着圈圈找胳肢他的那个人时,老贱却从远处若无其事地冲他喊道:“喂!凌霄!”
老贱领着凌霄,又招呼来宝华、土根他们,向路灯下用箩筐垫着一个晒箕在卖瓜籽的老妇人走去。老妇人的晒箕里,摆着一个量瓜籽的小竹筒和两三包用旧报纸包作冰淇淋样尖筒的瓜籽。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着坐在垫着晒箕的箩筐背后的矮婆凳子上的孤零零的老妇人,一群蚊子在老妇人的头顶穿梭着翻飞。老贱径自从老妇人的晒箕里拿起一包瓜籽,一边翻起瓜籽包的封口,捏起一粒瓜籽送嘴里就嗑,一边对着凌霄,说:“五分。付钱。”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粮食服饰金银珠宝……仿佛一条物欲的河,滔滔汹涌,芸芸众生依自己的能力从河里汲取他所能汲取的份额,强梁者刀剜车载,“汗牛充栋”而不知足,卑弱者蚁啃蝇吮,果腹周身尚不可得;这路灯下的老太婆,多像蜷曲湾隅浅滩的钓叟汲妇,从物欲的河里汲取一滴可怜兮兮的利泉,瑟瑟地回转家去,喂养她家的猫儿狗儿……凌霄正在不远处愣神,被老贱的“五分。付钱”一惊,下意识从裤兜里掏出牛皮拉链钱包。
老贱夺过凌霄从裤兜里掏出来的牛皮拉链钱包,从钱包里寻出一只贰分、三只壹分的毫子,把四只毫子攥在紧握的右拳里,像轰炸机“下”炸弹一般,将它们从拳头的“屁股眼”里一只一只地下进老妇人的晒箕中。借着路灯的微光,凌霄看着老贱竖着的拳头,尾指、无名指再到中指,顺次展开。
“正多和荣秀,肯定藏哪里亲嘴去了。”老贱一边嗑着瓜籽,一边领着凌霄、宝华、土根他们围着广场转圈;他说是去找正多,其实,他真想找的是会连她们,“走,我们到水渠边去看!”
“呼,呼——”魏红兵用电影机话筒急迫地广播紧急通知,“下列基干民兵,马上到大队民兵连长办公室集中!下列基干民兵,马上到大队民兵连长办公室集中!张正多,马先其……”
凌霄从魏红兵的声调里,感觉出几分紧急。老贱却有点习以为常;他也是基干民兵,他知道,大队民兵连为了让基干民兵时刻保持一种警觉,经常会搞紧急集合,等大家集合拢来,才知道只是训练,并没有什么大事。老贱正庆幸通知里没有自己的名字,若无其事地拉着凌霄他们继续向水渠走去。
水渠恰好从广场北侧穿过。这水渠,是大田公社为了将全公社最大的水库——红色水库的水导引到全公社而修建的。水渠挖得又宽又深。挖出的大量泥土,填压在水渠外沿,形成一条宽阔的沿渠大路。
凌霄随着老贱他们,在水渠外沿黄泥填压成的宽阔平滑的大路边的草丛里坐下。他一边不经意地嗑着瓜籽,一边却惦着春香和病危的父亲。“小凌。”老贱见凌霄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大叫起来,“凌——霄!”凌霄一惊,散焦的目光忽地收聚,向前方的银幕方向投去:刚刚还坐在凳子上的整个广场的人,全都站在各自带来的长条凳上,人丛仿佛春天的树林子,忽一下长高一大截;刚刚还能看见一大半的银幕,现在全然不见。绑在戏台前的电线杆上的高音喇叭里,英雄王成妹妹王芳嘹亮激越的歌声,却震彻云霄:“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英雄猛跳出战壕,一道电光裂长空裂长空;地陷进去独身挡,天塌下来只手擎,两脚熊熊踏烈火,浑身闪闪披彩虹。一声呼叫炮声隆,翻江倒海天地崩天地崩;双手紧握爆破筒,怒目喷火热血涌,敌人腐烂变泥土,勇士辉煌化金星。为什麽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麽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坐在水渠边的凌霄,正微眯着双眼,一面听着英雄王成妹妹嘹亮激越的歌声,一面凭着记忆,想象着电影里壮阔的场面:扎着两只短辫、精致小巧的王芳,双目炯炯,右手的白色小木棒在小鼓上一敲,樱桃小嘴就山涧的竹筒般,流出一串清澈的银铃声“风烟滚滚唱英雄……”;停机坪上,舱前斜倚着戴着飞行头盔的飞行员的银色战鹰,整齐的一排,望不到尽头;……
“……”会连把右手食指竖贴在唇边示意荣秀、云秀不要出声,然后猫一般潜到老贱背后,忽地夺过老贱手里的瓜籽包,嘻嘻嘻嘻地笑着向荣秀、云秀她们跑去。
“好啊!”老贱立起身,用戳着食指的右手鸡头似的点着,“我……我还以为你们都跟正多亲嘴去了!”
“嘻嘻嘻嘻。”会连她们一面争抢瓜籽,一面用满怀春意的眼睛偷斜凌霄。
“哈哈哈哈。”烧牯一样的宝华他们大笑着。
“不许动!”“老实点!”武尚、魏红兵和由他们率领着的张正多等四个基干民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从大田大队治所门前的大道向广场走来。
现实中的警匪大片远比电影有吸引力,在由武尚魏红兵率领下的、背着没有子弹的步枪的张正多等基干民兵炫耀的呵斥里,广场上原本都站在长条凳上的男女老少,呼啦啦土崩一般从凳子上跳下来,又潮水般向背着步枪的基干民兵拥去。
“把他绑到戏台前的电线杆上示众!”在男女老少、贫下中农、人民公社社员的惊羡、簇拥里,武尚、魏红兵和由他们率领着的、背着没有子弹的步枪的基干民兵,现出“英雄”的神色,把“破坏无产阶级专政”的“阶级敌人”,往戏台前的电线杆押去。于是,被押着的阶级敌人和押着阶级敌人的武尚、魏红兵他们,仿佛蜂群的蜂王,随着蜂王向戏台前的电线杆蠕动,蜂群将蜂王团团围在垓心,向戏台前的电线杆拥去。
“走!”老贱从人群土崩一般从凳子上跳下来的异动里,感觉出了什么大事,拽起正沉浸在电影里的凌霄,和宝华、会连他们向蜂群快步走去。
“刚才广播里通知基干民兵到大队民兵连长办公室集中,就是要抓这个阶级敌人!”社员们交头接耳地嘀咕着。
“好在力争上游生产队队长的革命警惕性高,派了基干民兵守仓库!”
“偷粮食的是宁化人。挨夜边就有人察觉了这个人有点形迹可疑。”
“老贱,宁化是什么地方?”凌霄一面随老贱逐着蜂群,一面问道。
“我们大田公社和福建宁化相连,从街对面的力争上游生产队往里走五六里,上一个坡,就是福建宁化。宁化人穷,没有吃的,我们大田公社社员家晒的‘白片子’(红薯切片后,挑到石岭上晒干而成),大都被宁化人买走。‘大跃进’的时候,宁化饿死了好多人。听年纪大的人说,那时,宁化人下来,看见猪食桶里的东西就抓了往嘴里塞;从田垄里挖到泥鳅,也生的往嘴里塞……”
“老实点!”在武尚、魏红兵指挥下的张正多他们,正在戏台前的电线杆下用绳索“侍弄”那个“阶级敌人”,威严地呵斥着。相较于他曾经的绳勒索吊,那个“阶级敌人”感觉,张正多他们简直就是一群用粉拳嗔怒情人的怀春女子,他正有点“舒服”地接受着张正多他们的“侍弄”。“哎哟!”那个狡猾的“阶级敌人”,嘴上却故意夸张地喊出瘆人的嚎叫。他知道,他的瘆人的嚎叫,或许可以换来缚绳者的怜悯,甚至,还可以招致爱看热闹的善良的围观者对缚者的道德谴责。
“哇——”那个“阶级敌人”在一阵“舒服”后,忽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原来,趁着看电影良机在小店里和寡妇叶秀莲亲热过一通的伍昌根,想要证明自己“清白”,刚刚来到大田街上。看见绑人的场景,伍昌根一面技痒难忍,一面又以为这正是清白自己的好机会,于是,他从蜂群一般的人丛外,把他高出人丛近一个脑壳的躯干向垓心里“划”去,两只手一前一后地在四周黑乎乎的仿佛浮在水面的葫芦般的人头间乱拨,就像在齐腰深的河床里逆行一般,几下工夫就划到张正多身边。自以为在绑人的行当里轻车熟路、技高一筹的伍昌根,用一种自得中夹带轻蔑的神情,也不去征询武尚、魏红兵等领导的同意,径自从张正多等一群“窝囊废”的手里接过绳子,反缚紧“阶级敌人”的两手,紧咬了牙根向高处一拉,把“阶级敌人”悬了脚跟固定在电线杆上,然后,在那个“阶级敌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哇——”的惨叫里,一面两只满是勒痕的大掌一上一下翻替着轻拍,一面得意地“嘿嘿”着绽出括弧样的笑脸,那神情一如“善刀而藏之”的庖丁。
半轮凝瓷般的皓月,已近中天,皎洁的月辉,静静地笼着桃源般的虚荒坝。从大樟树里侧的深谷吹来的习习清风,拂着空中沉下来的凉气,给夜深的晒谷坪带来爽人的清凉。在蟋蟀、青蛙和啰啰啰啰的猫头鹰等叫声织成的天籁里,值守在各家舍门口的黑狗黄狗们,东一声“吠形”,西一阵“吠声”地叫和着;拖着绿黄彗尾的萤火虫,在大队书记陈松根和队长陈大田檐外的丝瓜藤里穿行,仿佛古朴而安谧的梦。
陈德卿的条石小坪的竹椅上,聂老师和陈德卿隔着小方凳对坐着,一边抽烟喝茶,一边顺水鸭子一般漫聊。“这虚荒坝的月亮真好。……看到这样的月亮,心里就像滤过一样清纯。……只可惜大田老兄看电影去啦,要不然,他在檐阶上拉勾筒,我就又好哼一曲《倒采茶》。……”聂老师用两只脚挺起竹椅前脚,将身子斜仰在竹椅的靠背里,忘情地哼唱起来,“啦多啦多多来米来,啦多多来米来,漂大江啦,脚踏船头(进绣房哟子开)走忙忙啰嗬,小姐妹呀走忙忙啰嗬。脚踏船头(牡丹一枝花),忙忙走啦,卖了细茶(进绣房哟子开)转家乡啰嗬,啦来多啦,索啦多啦索米索……”
“七月秋风起,八月秋风凉。”坐在晒谷坪中心谷答上的陈河根,左手捏住布好烟丝的瓦卷状烟纸,右手把装烟丝的铁盒子递给老砖瓦师傅张兴旺,一边说,“今天该是二十几啦吧?”“吊……吊该给,刚过七月节,……”老跂盯着张兴旺手上的烟丝盒,咽下一口口水,“今夜二十一。”“咳,转眼就到八月初一,”张兴旺师傅一面把铁盒子递给老跂,一面叹息,“难怪有点凉啦!”“九月冻死懒婆娘。”陈河根一边接老跂递过来的烟丝盒,一边鼻孔里袅出两缕淡淡的烟气,说,“你说该凉不该凉!”……
银和嫂领着松根嫂、兴旺嫂、德卿嫂、河根嫂等一群中年女人,围坐在靠外沿的晒谷坪里,一面用蒲扇赶蚊子,一面神秘兮兮地话着东家长西家短。她们平常日子大多被家务捆在家中;今天看电影,大点的孩子上街去了,小点的孩子已经睡下,难得偷空在这明月下一聚,因而都显出几分愉悦。
德隆嫂一人在小溪边的丝瓜藤下独坐,时不时扇一下驱蚊的蒲扇。春香把纳了一大半的鞋底放在竹椅旁的笸箩里,在舍子门外檐荫里的竹椅上,两手屈拢,肘子垫住膝盖,巴掌托着两腮,躬身静坐着,一面满怀着女人的心事,一面警觉地关注着病床上的凌伯伯。
只穿了短裤汗衫、胸部神奇发达的刀子嘴泼妇,手里抓着蒲扇,带着一种将有轰天动地的新闻要发散的激动,从上屋向晒谷坪里的银和嫂急步走来。“老狗牯(指伍昌根)和……”刀子嘴泼妇在银和嫂她们围成的圈子边挨着银和嫂蹲下,把扇面朝下的蒲扇向垓心里一戳,仿佛蒲扇里满是让人惊馋的秘事,满脸神秘里又难掩发觉艳事的欣喜,用说一截藏一截的虚荒修辞,一边诡诡地回头,说,“我晡辰就见他们有……我在骚货的代销店背后守了老半天,又到老骚货的窗下守了老半夜……”
“抓贼抓赃,捉奸捉双。你不大声叫喊,却跑这里来嚼烂舌头,让他们逃……”兴旺嫂起初竖着耳朵听着,后来竟觉出几分失落,埋怨道,“咳!”
“嗯啊哩!”银和嫂赶紧接过话茬,附和道,“你只要在外面把门关上,然后站在上屋的石阶上一喊‘抓嫖客啊’,让全村子的人都去捉奸,到队里的粉干厂称粉干(记伍昌根的账),拿到伍昌根家打汤吃……咳!”
“嗯啊哩!”松根嫂、兴旺嫂、德卿嫂、河根嫂等中年女人参差和道,“咳!”
“走多了夜路总会碰到鬼。”刀子嘴泼妇上唇包住下嘴,向右下一撇,很有把握地说,“今天没抓着,总有一天要死在我的手里。哼!……看电影的就快回了,问一下看电影的有没有在街上见到那个老狗牯;如果冇,哼……”
看电影的人仿佛归巢的蚂蚁,一链一链地从迳塍的圆形小洞回归虚荒坝。伍昌根好似凯旋的英雄,被归巢的蚂蚁们拥戴在队伍的最前端。队伍显得很激动,呱拉呱拉地谈论着,快步向晒谷坪走去。
“今天我们看了两场电影……”老贱用难以抑制住激动的口气高声说道,忽又打住,逗得在晒谷坪乘凉的陈河根和银和嫂们都伸直了脖子。
“?”
“一场是《英雄儿女》,一场比幕布上的更好看,……”
“基干民兵背着枪,抓到一个偷……偷粮食的‘阶级敌人’!”陈土根赶紧抢道。
“基干民兵?哼!”陈宝华右手插了腰,左手五指叉开从脑门往后一耙,“要不是昌根叔,他们根本冇本事把那个小偷捆到电线杆上!基干民兵?”宝华因仰慕伍昌根的英雄壮举,第一次管伍昌根作“昌根叔”。
“嘿嘿!”括弧样笑脸的伍昌根满心的得意,却摆出那不过“小菜一碟”的谦逊,领受着虚荒人的褒扬。
“昌根哥,”银和嫂笑盈盈地大声道,“山牛你都能把它撑到水里,捆那个小偷,肯定抓一只小鸡一样!”
“昌根哥,”陈河根深吸一口气,撮了圆嘴吹出一口烟雾,“好久没人叫你去绑人啦,一定手痒痒的。现在不痒啦!”
“哼!”刀子嘴泼妇上唇包住下嘴,向右下一撇,边甩着蒲扇匆步离去,轻声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有一天会死在我的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