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是金庸的处女作,其故事情节比较单薄,人物形象也不丰满。虽然经过多次改动,但本书有着结构性的硬伤,那是靠文笔所无法拯救的,所以只能在金庸作品中排名倒数。不过,即便在这部“平平之作”中,也依然有着一个让人难忘的角色,其戏份不亚于主角陈家洛,人文深度犹有胜之,那便是大号“金笛秀才”、小号有情无义、装比能手、自残专家、恋嫂狂魔的余鱼同。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1)

余鱼同出身江南望族,曾经考中秀才。他爹与一户豪门打官司,豪门勾结官府把他爹害死,余鱼同只得流落江湖。后来他拜武当一把手马真为师,艺成后回来杀死土豪,报了父仇,然后落了草,加入红花会,位列十四当家。可见余鱼同起初并不想当个“反动分子”,他既然去考秀才,说明还是想当个进步青年。只是由于朝廷腐败,社会黑暗,最后被逼上了“梁山”。

余鱼同英俊风雅,文武全才,还吹得一手好笛子,放在今天也是大众偶像、梦中情人的模板。要别人有他这条件,肯定是软玉温香抱满怀。但余鱼同却一点也不花心,自打在太湖总香堂初见巧笑嫣然、又御又萌的骆冰,就此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但让他抓狂的是,当时骆冰已为人妇,嫁的是他的结义兄弟、红花会四当家文泰来。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2)

余鱼同首次亮相,是在一处荒村野店,面对数位武功高强的公差,他好整以暇,谈笑风生,一曲《天净沙》吹得在旁边吃瓜看戏的李沅芷情迷意乱。身为反贼,居然还在公众场合大大咧咧报出自己的名号:“余者,人未之余。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

如此孤傲,如此轻狂,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成熟的“地下工作者”。虽然书里没有明说,但我们可以推测,之前余鱼同能够忍辱负重,矢志报仇,又能在数万人的帮会中坐上第十四把交椅,肯定不是个轻佻浮夸之人。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显然是想在意中人面前尽力表现出他的儒雅风流,哪怕博得骆冰一个眼神、一个赞许也是好的。这事儿其实并不难理解,老零当年读书时,也喜欢在心仪的女生面前拿腔作势,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出丑。

要说明的是,在这段情节中,余鱼同起初并不知被困在店中的人就是他嫂子,但他肯定是经常这般表演,逐渐成了一种习惯。要是明知有骆冰旁观,他只会演得更甚。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3)

但余鱼同犯了一个原则上的错误,那就是他费尽心思想要表现的东西,在骆冰眼里却一文不值。骆冰喜欢的,是像他老公文泰来那样慷慨豪迈、成熟稳重的男人。像余鱼同这样矫揉造作、蝎蝎螫螫,她十有八九瞧不上眼。也就是看在同是结义兄弟的份上,骆冰不好对余鱼同说什么。要是换个别人在骆冰面前搔首弄姿,骆冰说不定会直接啐他一脸:“呸!小白脸!滚一边去!”

余鱼同心里还一直有个“恨不相逢未嫁时”的疙瘩,总觉得文泰来比骆冰年纪大得多,性格样貌也不般配,要是没有文泰来,骆冰就必然会爱上他。我不知道这是余鱼同明知无望而自我麻醉,还是他真的是个白痴。骆冰既然真心喜欢她老公,就足以说明她挑选男人的口味。即便没有文泰来,她也会找一个相似的“武泰去”,而绝不可能看上余鱼同。这就好比我不爱吃鱼,一见鱼就反胃,那么你这鱼长得再好看,肉汁再美味,也不是我的菜。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4)

余鱼同苦恋而不得,就只好折磨自己,每当思念骆冰到不能自已时,就拿刀戳自己胳膊。不知各位看到这里感动么?反正我是不敢动。个人意见:女孩子们要是遇到这样的男人,最好敬而远之。因为这种人性子偏激,很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敢拿刀戳自己,说不定就敢拿刀抹你脖子。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5)

余鱼同没抹骆冰的脖子,不过他干的事更加下作。前脚结义兄弟文泰来刚被人抓走,后脚他就趁嫂子伤心昏迷欲行不轨之事。如果说之前他的一片痴心尚有可怜之处,到这里就是人神共愤猪狗不如了。从道德伦理上说,他这一行为的龌龊程度比《神雕侠侣》里的甄志丙有过之无不及。只不过甄志丙把事办了,他是未遂。

插句题外话。有些朋友可能不知道甄志丙是谁。甄志丙就是早期版本中对小龙女圈圈叉叉的那个尹志平。因为尹志平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且是位大德有道之士,金庸认为这样唐突先贤实在不合适,便在新修版中改为了甄志丙。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6)

对余鱼同的激情“表白”,骆冰的答复是赏了他一记耳光,怼了他一拳。挨顿揍倒没什么,关键是骆冰以实际行动彻彻底底断了他所有的幻想。按红花会的规矩,他犯的是死罪。虽然骆冰心软,没有向上级举报,但余鱼同已在心里给自己判了死刑。

独坐楼头,凭风倚栏,他自斟自饮,自悔自伤,自称“千古第一丧心病狂有情无义人”。你看,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那份卑微的骄傲,这种事也要争个第一。“有情无义”指的是对骆冰有情,对文泰来无义,可见他对骆冰依然痴心不改,又多了一分对文泰来的歉意。只不过他不会再去骚扰嫂子了,而是采用更决绝的方法表明心志,那就是——死。

当他发现文泰来的行踪后,单枪匹马就去救人。对方只不过是想让文泰来吃点苦头而已,并非要取他性命,而余鱼同就这么贸贸然闯进去,最终人没救出,反而自己也失陷了,可谓无勇无谋之至。平日里他不可能这么犯浑,但此时此刻却什么也顾不上了,满脑子想的是“今日舍了这条命把四哥救出,让鹰爪子把我杀了,也好让四嫂知道,我余鱼同并非无义小人。”

后来,又是为了救文泰来,余鱼同整个身子扑在即将引爆的火药线上,一张帅脸烧成了“夜半歌声”。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7)

对于这时的余鱼同来说,救人只是方式,而不是目的。能够为文泰来——其实也就是为了骆冰——去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你不爱我,我就去死。若你能念着一点我的好,对我说几句好听的话,以后给我上柱香、烧点钱,那就足够了。

如此奋不顾身,一是为了赎罪,二是想争取最后一点爱情上的慰藉。但即使他做到这个份上,骆冰也只是感激和怜惜,“而对他这份痴心可也永远无法酬答”。

既然如此,除了出家,余鱼同好像也确实无路可去了。他在一座庙中看到“你既无心我便休”几个字,宛如醍醐灌顶,脑瓜子嗡嗡作响,非逼着老僧给他剃度,起个法名叫空色。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8)

各位觉得余鱼同这是悟了么?反正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只不过是少年人的又一次赌气而已。这回他倒不一定是演给骆冰看的,而是自己和自己赌气。所谓悟禅机、做和尚,其实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逃避和放弃的借口而已。“武诸葛”徐天宏在看了他的留言之后就断言:“看来他对自己的和尚身份也不怎么在乎。”年轻人耍性子那点小心思,在老江湖眼里看来是如此幼稚。

书中还说,他听了“美人皓如玉,转眼归黄土”这两句唱词,就联想到骆冰、李沅芷这等美女,百年之后也一样是化为枯骨。这也是他“悟了”的一个诱因。这段心路历程显然是模仿了贾宝玉。但宝玉在听到“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时,想到的是“逃大造,出尘网”,可不仅是男女情爱这点芝麻小事。在悟性上,余鱼同比起贾宝玉可差得太远了。

其实最好的解脱办法,不是走极端,也不是撒娇或赌气,而是平平淡淡让这事过去,这才是“你既无心我便休”的真意。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9)

余鱼同这一通神操作,没有让自己安心,没有让骆冰动心,还把李沅芷害得伤心。余鱼同自称“有情无义”,而他对李沅芷,是无情又无义。无情也就罢了,虽然李沅芷救过余鱼同的命,但余鱼同就是不愿以身相许,这谁也不能勉强,也不好苛责。但他对救命恩人毫无义气,这就实在过分了。

他受伤时,李沅芷悉心照顾,这就不必说了,后来他救了一次李沅芷的父亲李可秀,于他来说可能就算报答了恩情,从此两不相欠。后来李沅芷为了帮他吸引开敌人,被数名高手追击。他一开始也苦苦寻找李沅芷的下落,结果就因为突然“悟了”,扭头就做和尚去了,再不关心李沅芷的安危,这是人干事?

还有一次,两人同行去找霍青桐,李沅芷故意躲起来让他找不到,想看看他急不急。而他叫了几声没见人,自己拍拍屁股就上路了。这得是多么没心没肺啊?就算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是否也该想想她会不会出了意外?是不是遭了暗算?而当李沅芷追上他时,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以为你先走了。

是的,他以为,余鱼同最大的问题,就出在“他以为”。他以为自己年轻英俊,骆冰就应该爱他;他以为他不爱李沅芷,李沅芷就该离他远远的;他以为自己一死,就能换得骆冰的宽恕与青睐;他以为自己出了家,就能忘却烦恼斩断情丝。这可真是“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只可惜他没有霸道总裁那两下子,他以为的每一件事,结果都错的离谱。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10)

关于李沅芷与余鱼同的情感纠葛,我在之前的文章中写过,就不再重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文末链接去看看。这里只强调一点,李沅芷也是个不懂“你既无心我便休”的牛性子,余鱼同对她爱答不理,她的想法与师哥倒是差相仿佛:“他真逼得我没路可走之时,我就一剑抹了脖子”。只不过小师妹心眼多,更有办法,再加上有众人相助,又是威胁又是利诱,终于还是得偿所愿,成就了“针笛奇缘”(两人互相交换金针与金笛作为定情之物,陈家洛称之为“针笛奇缘”)。

然而,在两人交换文定之礼后,余鱼同一句窝心话都没有,劈头盖脸就问李沅芷大仇人张召重究竟在哪,可见他对这桩婚姻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后来李沅芷受了重伤,余鱼同终于说了句“我心里是真正爱你的”,但也不过是“怜惜之念”、“一时忘情”罢了。

我为李沅芷感到不值,但我不会因为这一点去骂余鱼同。曾经沧海难为水。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最好永远也不要懂。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11)

小时候我初读“书剑恩仇录”时,认为余鱼同是洗心革面、浪子回头、知耻近乎勇的好男儿。那时我会为余鱼同终于完成了自我救赎而感到振奋,为李沅芷终于与意中人长相厮守而感到欣慰。但现在重读此书,我体会到的却是挣扎、无奈与不值得。

书还是那本书,但人却变了。当年只是读书人,如今已为书里人。

用一首老歌的歌词来做这篇文章的结尾吧,送给李沅芷,也送给余鱼同。这首歌我二十多年前就听过,但直到长大了,才真正明白它在说什么: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书剑恩仇录余鱼同(书剑恩仇录的余鱼同)(12)

对李沅芷的故事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老零之前写的文章:

《书剑恩仇录》的李沅芷:卑微到泥土里的爱情,开不出美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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