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8月，北京和平街开出了前往纪家庙的首趟夜班公交车。从2014年9月起，夜班公交开始新的编号，从夜1路到夜34路，诺大个城市轻轻松松穿过，伴随一盏盏路灯不再孤单，一道道站牌儿像故事书被一一翻过；走走停停中看着花开花落。
有一天，一位大姐在夜30路车上猛戳手机时，一男的凑了过去。“大姐，约吗？”全车的人都惊了——虽然车上人不多，但这也太直白了吧。当然，我还有另一个想法：这姐们用的“约炮神器”实在太牛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边刚约，那边就有人回应，居然只隔了几米远。
但二位再一对话，我们所有的人都明白了：原来这男的和这女的全都是代驾，女的接了一个在苹果园的单子，随后用打车软件打了一辆车，这男代驾住首钢，直接就和大姐约“拼车”回家。夜30驶过路口刚到站，专车早已停在车站旁候着了。
往年间夜班车上三种人，除了下夜班的工人外，还有票贩子和号贩子，票贩子要坐夜班车去北京站倒票，号贩子崇文门下车直奔同仁医院倒号，如今票贩子、号贩子规模化了，早已远离夜班公交车。如今的夜班车上，乘客中最多的是代驾。
深夜司机喝大酒，最怕交警查“酒驾”，花钱找“代驾”，开车送回家。代驾手中三件宝，折叠车，手机，公交卡。用手机抢单，骑车与喝酒司机碰头，送完客人乘夜班公交车返回。白天三环上有300，夜里有夜30绕着三环跑，从国贸到六里桥，夜30上代驾们都慢慢变成了熟脸儿，夜30上也成了他们的信息集散地。登上夜30，故事特别多。
“这辈子都没挨过这么长时间的骂！
一位代驾上了夜30，电话就没停，大嗓门让全车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接了一单16公里，代驾说应收119元，客人给了1张100元一张20元，还说1元不用找了；客人电话里坚称给了200元没找钱，你来我往交流了20分钟。
一挂机，代驾纷纷安慰同行，客人是不是喝多了，别搭理他！赶紧和公司说清楚了，别一会客人投诉你，七嘴八舌出主意，还有人顺势也吐槽：公交车上接了单，别着急下车，先给客人打电话确认，上次抢了单刚走下公交车，结果客人订单取消，他看着远去的夜30欲哭无泪……另一个代驾也诉苦，就因为取消了客人的订单，被客人用三个手机反复拨打了一钟头，他悲愤地说，这辈子都没挨过这么长时间的骂！
“ 别着急，一会就知道了……
有天深夜，夜30路从东向西驶到洋桥路口，正好赶上红灯。车窗外的西北角，警灯闪烁，警察在忙着做笔录，旁边还停了辆救护车，不远处是辆出租车。夜30里的人看着窗户外，互相议论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位代驾慢悠悠地说：别着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车停洋桥西，上来俩代驾，没等车上人发问，就已经开始现场播报：知道吗，知道吗，刚才那是个出租车司机猝死在路边了，我凑过去看了，心电图都成直线了。
“ 后来呢？
夜班车上代驾多，代驾里少不了东北人，东北人豪爽，话多，故事也多。一上车就听见俩东北人代驾在唠嗑：
“那天眼瞅着夜班车来了，我脚底下使劲蹬，也就还差个10多秒就到车门口了，没成想司机咔嚓一关门开走了。我这个气啊，哪有这么干的啊，在北京坐地铁赶上多少回末班车，人家地铁司机看到还有人，即使关门了，还会再开门让乘客上车。
我一生气，非要和这夜班车司机说道说道。他前面开，我后面玩命骑，夜班车停站多，司机不敢闯红灯，我无所谓啊，四站地就追上他了。
一上去我就揪着司机脖领子让他下车，凭啥看见我了还关门开走了？司机说没看见，咋可能没看见呢？我有那么黑吗？（PS：确实挺黑，半夜黑地儿，肯定瞅不见）
（同伴问：后来呢？）
后来被夜班车上的代驾给劝开了。
（后来呢？）
后来我就坐着这车到紫竹桥南下车了。
（后来呢？）
你哪儿那么多后来，后来第二天我就躺床上歇了一天没下炕，骑自行车追汽车可真累着了！
“ 回回做霸王车的‘洋蹭儿’
夜30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过了国贸去燕莎，沿途说不定还能上个“洋乘客”，静安庄站有回就上来个戴白帽子的“洋乘客”，一口流利普通话冲着司机说：“我是外国人，我没有人民币”！司机来了句：“怎么回回都坐霸王车啊！”
原来还真有“洋蹭儿”！
“ 夜班司机很厚道
夜班车司机见到最多的乘客就是代驾，有个代驾上车刷卡，下车刷卡的时候嘀嘀叫，一看就是卡里没钱了，司机说，算了吧，下次再说吧。
还有一次，车停玉泉营，一个代驾跑过来问，去方庄吗？一看就是个新手，又问司机能不能等一下，他的折叠车放前边马路边上了，能不能等他把车推过来。司机豪爽地一挥手说，你先上车，我拉你过去，别来回折腾了！
“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夜班车上，总能看到个中年男人，手里揣着台老年唱戏机，从《小苹果》到《我们都是好孩子》，还有《大约到冬季》。
当“我是不是该安静走开”响起，我就起身走到后车门刷卡下车。身后，车载电视屏幕上朝霞漫天，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天又一天。明天，也许会更好……
（文并摄/王永，文图无关。王永，公交达人，喜欢体验北京的公交车，经常乘坐夜30路，上车找个座位一座，迷迷糊糊中，听着车上的代驾讲述生活趣事。）
（本文最早发表于北京青年报深度部公号“很北京”，bjhot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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