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明的角色转换：从闻之色变的瘟神到趋之若鹜的财神
文：老张在路上
在古代中国众多的神灵崇拜中，主管瘟疫的神叫疫神，现在一般统称瘟神，就是那些能让人、畜生病的神。现在被人视为财神的赵公明，最早身份就是一个瘟神。
01
古代瘟神最初的具体形象是“鬼”。
“鬼”字意，《说文解字》：“人所归为鬼。从人，象鬼头。鬼阴气贼害，从厶。凡鬼之属皆从鬼。”
《康熙字典》：《唐韵》《集韵》《韵会》竝居伟切，音诡。《说文》：人所归为鬼。从人，象鬼头。鬼隂（阴）气贼害，从厶。《尔雅·释训》：鬼之为言归也。《诗·小雅》：为鬼为蜮。《礼·礼运》：列于鬼神。注：鬼者精魂所归。《列子·天瑞篇》：精神离形。各归其真，故谓之鬼。鬼，归也。归其真宅。
“鬼”字始见于甲骨文，其古字形像人身大头的怪物，本意是某些迷信的人认为人死后的灵魂。古人认为“鬼，归也”，人死为鬼，指人回到原来的地方。现代汉语的“鬼”常用于指邪恶、恐怖的东西。
“鬼们”的具体名字，在古代典籍中分别叫“伯强”、“野仲”、“游光”、“颛顼氏三子”等等。
《楚辞·天问》：“伯强何处？惠气安在？”王离注：“伯强，大厉鬼，所至伤人。”（唐）柳宗元《天对》：“怪弥冥更，伯强乃阳，顺和调度，惠气出行，时届时缩，何有处乡！”（清）陶澄《当新安吏》诗：“有时雨如血，疵疠见伯彊。”
《礼稽命征》云：“颛顼有三子，生而亡去，为疫鬼：一居江水，是为疟鬼鬼；一居若水，为魍魉；一居人宫室区隅，善惊人小儿，为小鬼。”
高承《事物纪原》卷八引《礼纬》亦记此“三疫鬼”，称为高阳之子。
《文选·张衡》：“残夔、 魖与罔象，殪野仲而殱游光。”薛综注：“野仲、游光，恶鬼也。兄弟八人，常在人间作怪害。”
《白泽图》：“夜行見火光，下有十数小儿，头戴火车，此一物两名，上为逰光，下为野童（仲），见是者天下多疫死，兄弟八人。”
清唐孙华《逐疫鬼》诗：“游光及野仲﹐次第行天诛。”
清卢文弨《群书拾补》辑《风俗通逸文》云：“夏至，著五彩，辟兵，题曰游光，厉鬼知其名者。”又云：“永建中，京师大疫，云厉鬼字野仲、游光，人情愁怖，复增题之。”则野仲游光，汉代所传恶鬼名；题以辟兵疫，盖亦神荼郁垒“阅领万鬼”之遗意。
《封神演义》小说中，姜子牙初下山最早降服的五个妖怪，后来成了“五路神”。一种说法，这“五路神”脸分五种颜色，和五行有关，它们的源头是五方瘟鬼。《太上洞渊神咒经》卷一四：东方青瘟木精之鬼，南方赤瘟火精之鬼，西方白瘟金精之鬼，北方黑瘟水精之鬼，中央黄瘟土精之鬼。
五方瘟鬼又叫五瘟神，是道教神话传说中的掌管瘟疫传播的五位瘟神，是五方力士，在天上为五鬼，在地为五瘟(神）。
《龙鱼河图》又有“五湿鬼”之名：“岁暮夕四更，取二十豆子，二十七麻子，家人头发，少合麻豆，著井中，祝敕井吏，其家竟年不遭伤寒，辟五湿鬼。”
每年一些寺庙都会拜五鬼，以求家畜平安，指的就是这个“五鬼”。
按照《十二主星宿流年歌》中记载：“五鬼小人暗捣乱，夜人逢之烦苦蔓，昼人逢之须警惕，流年不吉疾病缠。”
在这“五鬼”中，最著名的就是被隋文帝封为感应将军的白袍力士秋瘟赵公明。
02
赵公明在古代典籍中出现较早的是东晋干宝的《搜神记》，在“卷五”里，有一篇“赵公明府参佐”：
散骑侍郎王佑疾困，与母辞诀，既而闻有通宾者，曰：“某郡，某里，某人，尝为别驾。”佑亦雅闻其姓字，有顷，奄然来至，曰：“与卿士类有自然之分，又州里情，便款然。今年国家有大事，出三将军，分布征发吾等十余人为赵公明府参佐，至此仓卒，见卿有高门大屋，故来投，与卿相得，大不可言。”佑知其鬼神，曰：“不幸疾笃，死在旦夕，遭卿，以性命相托。”答曰：“人生有死，此必然之事。死者不系生时贵贱。吾今见领兵三千，须卿得度簿相付，如此地难得，不宜辞之。”佑曰：“老母年高，兄弟无有，一旦死亡，前无供养。”遂欷歔不能自胜。其人怆然曰：“卿位为常伯，而家无余财，向闻与尊夫人辞诀，言辞哀苦，然则卿国士也，如何可令死。吾当相为。”因起去。明日，更来。
其明日，又来。佑曰：“卿许活吾，当卒恩否？”答曰：“大老子业已许卿，当复相欺耶！”见其从者数百人，皆长二尺许，乌衣军服，赤油为志。佑家击鼓祷祀，诸鬼闻鼓声，皆应节起舞，振袖飒飒有声。佑将为设酒食。辞曰：“不须。”因复起去。谓佑曰：“病在人体中，如火。当以水解之。”因取一杯水，发被灌之。又曰：“为卿留赤笔十余枝，在荐下，可与人使簪之。出入辟恶灾，举事皆无恙。”因道曰：“王甲、李乙，吾皆与之。”遂执佑手与辞。
时佑得安眠，夜中忽觉，乃呼左右，令开被，“神以水灌我，将大沾濡。”开被，而信有水在上被之下，下被之上，不浸，如露之在荷。量之，得三升七合。于是疾三分愈二。数日。大除。凡其所道当取者，皆死亡。唯王文英，半年后乃亡。所道与赤笔人，皆经疾病及兵乱，皆亦无恙。初，有妖书云：“上帝以三将军赵公明、钟士季各督数万鬼下取人。”莫知所在。佑病差，见此书，与所道赵公明合焉。
这个故事是说，有个叫王佑的人，得了重病。有一天家里来了个客人，王佑好好招待了这个客人，并说自己如果病死了，老母没有奉养之事。这客人自称是赵公明手下的官员，本来是想请王佑去当将这怕，现在决定换人。并且还治好了王佑的病。
“各督数鬼下取人。”就是让手下散播瘟疫造成大规模人口死亡。这里出现的是三个散播疾病取人魂魄之鬼王“三将军”，三鬼中，有一个隐名，有姓名者为赵公明、钟士季二人。
晋陶潜《搜神后记》亦记有赵公明之名：“赵玄坛，秦代人，得道于终南山”。
南朝梁陶弘景《真诰•协昌期》载建吉冢埋圆石文：“天帝告土下冢中王气五方诸神赵公明等，某国公侯甲乙，年如干岁，生值清真之气，死归神宫，翳身冥乡，潜宁冲虚，辟斥诸禁忌，不得妄为害气。”
这里出现的是主管地下冢中的五方神，五神中，有姓名者，只赵公明一人，其余四人皆隐名。
成书于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太上洞渊神咒经》卷十一云：“又有刘元达、张元伯、赵公明、李公仲、史文业、钟任季、少都符，各将五伤鬼精二十五万人，行瘟疫病。”
这里出现的是七个主瘟疫病的瘟神，其中仍有赵公明。
大概成书于隋唐时期《正一瘟司辟毒神灯仪》：“志心归命：东方行瘟张使者，南方行瘟田使者，西方行瘟赵使者，北方行瘟史使者，中央行瘟钟使者。”
这里明确称五瘟神为五瘟使者，赵使者虽未有名字，但大概即为赵公明。
南宋路时中《无上玄元三天玉堂大法》卷十三《斩瘟断疫品》论述瘟神行瘟之由及制瘟之法：“但今末世，时代浇薄，人心破坏，五情乱杂”，故“东方青瘟鬼刘元达，木之精，领万鬼行恶风之病南方赤瘟鬼张元伯，火之精，领万鬼行热毒之病；西方白瘟鬼赵公明，金之精，领万鬼行注气之病，北方黑瘟鬼钟士季，水之精，领万鬼行恶毒之病；中央黄瘟鬼史文业，土之精，领万鬼行恶疮痈肿。” “若能知瘟鬼名字，鬼不敢加害，三呼其名，其鬼自灭。”
元明时代成书《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为五瘟神作传，其卷四“五瘟使者”一章，五鬼或五瘟神或五瘟使者之名，终于确定。
“昔隋文帝开皇十一年六月内有五力士，现于凌空三、五丈，于身披五色袍，各执一物。一人执杓子并罐子，一人执皮袋并剑，一人执扇，一人执锤，一人执火壶。帝问太史居仁曰：‘此何神？主何灾福也？’张居仁奏曰：‘此是五方力士，在天上为五鬼，在地为五瘟，名曰五瘟（神）。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总管中瘟史文业。如现之者，主国民有瘟疫之疾，此天行时病也。’帝曰：‘何以治之，而得免矣？’张居仁曰：‘此行病者，乃天之降疾，无法而治之。’于是其年国人病死者甚众。是时帝乃立祠，于六月二十七日，诏封五方力士为将军。青袍力士封为显圣将军，红袍力士封为显应将军，白袍力士封为感应将军，黑袍力士封为感成将军，黄袍力士封为感威将军。隋唐皆用五月五日祭之。后匡阜真人游至此祠，即收伏五瘟神为部将也。”
明代《列仙全传》：“赵公明为八部鬼帅，周行人间，暴杀万民，太上老君命张天师治之。”
“周行人间，暴杀万民”，主是用瘟疫杀人。
03
赵公明的角色转换是在元明之间。
赵公明，本名朗，字公明，又称赵玄坛，赵公元帅。“玄坛”是指道教的斋坛，也有护法之意，为道教四大元帅之一。同时为阴间雷部将帅和五方瘟神之一。在中国民间神灵谱系里为正财神或武财神之一，司掌世间财源。
《典籍实录》：赵公明乃“日之精”。上古时，天上现十日，尧命羿射九日。八日落入青城之内为鬼王，发病害人。唯一日幻化成人，骑黑虎，执银鞭，隐居蜀中，乃赵公明也。后天师张道陵让其守护丹室，丹成之后得一份，变化无穷，法力大增。天师又使其护玄坛，故以“玄坛元帅”称之。天师升天后向天庭保举，封其为“天将”。
元明之间，赵公明才从瘟神变为财神。《三教源流搜神大全》：
赵公明，终南山人，头戴铁冠，手执铁鞭，面如黑炭，胡须四张。跨黑虎，授正一玄坛元帅。能驱雷役电，呼风唤雨，除瘟剪疟，祛病禳灾。如遇讼冤伸抑，能解释公平，买卖求财，宜利合和，无不如意。
在《封神演义》中，赵公明是截教第一代门人之一，师从通天教主，三霄仙子（云霄、琼霄、碧霄）的师兄及大哥，手使兵器为一条神鞭，有两大仙家法宝：缚龙索、二十四颗定海珠，坐骑是只黑色猛虎，道场居于峨嵋山罗浮洞，座下收有两名门徒：陈九公、姚少司。
赵公明受闻仲太师之请，下山助商克周，曾一鞭打死姜子牙（后被救活），连伤阐教多名仙人，后战燃灯道人时追击至武夷山，路遇两名散仙萧升、曹宝阻拦；赵公明败给落宝金钱，身上的定海珠和缚龙索皆被夺去。
赵公明打死萧升，失了二宝之后，去往三仙岛向三霄姐妹借来金蛟剪，再战西周，与燃灯道人二次斗法，将燃灯道人的坐骑梅花鹿一剪两断而死，又战西昆仑散仙陆压道人。但最终难逃天数，被陆压道人施法暗算，用“钉头七箭书”射小人，让姜子牙将赵公明拜散魂魄，最后遭诅咒而死。
赵公明战亡后，魂魄入封神榜，姜子牙归国封神时，奉命太上元始敕令，封之为“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之位。玄坛部下四位正神：招宝天尊（萧升）、纳珍天尊（曹宝）、招财使者（陈九公）、利市仙官（姚少司）。
可见在小说《封神演义》中，姜子牙并没有明明白白封赵公明为财神，只封赵公明为“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简称“玄坛真君”，只不过他手下四个副手，从所封号就可以看出财神之意：“招宝天尊萧升”、“纳珍天尊曹宝”、“招财使者陈九公”、“利市仙官姚少司”。
赵公明手下所掌管与财富有关的四位小神，专司迎祥纳福、商贾买卖。赵公明因而也就顺理成章成为正财神。
明初宁波知府王琎《琅琊金石辑注》曰：“财神者，姓赵名朗，字公明，琅琊古来有之。昔者天上生十日，帝命羿射九日。其八坠海为仙，海上八仙是也。余一陨于天台，其身为石，太阳石是也，其精为人，赵公明是也。既长成，至峨眉山修炼，得神仙之术。商周交兵，遂受闻太师之邀下山助商，失利为太公所杀。太公岐山封神，郎受封玄坛真君，日精再归天台，遂真阳附石，神体合一。辖招宝天尊、纳珍天尊、招财使者、利市仙官，专司人间迎祥纳福之责。此后石下有庙供真君之位，天台山亦易名财山焉。”
这说明中国民间对财神之信仰远早于《封神演义》成书年代，然而对财神赵公明普遍崇拜应在《封神演义》问世之后，《封神演义》一扫赵公明身上的鬼气、瘟气，让赵公明被封了神，原因是明代经济发展，作坊出现，创造财富和积累财富成为人们的普遍自觉追求。自此，赵公明司财，使人致富的功能深入人心，备受欢迎。
财神是掌管钱财的神，财神不但能守护钱财，防止他人盗取；而且还能积敛钱财，让人发财致富；有的财神还可以让人失去钱财。财神的产生和其他神灵相比，并不是原始的崇拜所致，它是私有制高度发展的产物，名为财神，实际上是钱神。经济的繁荣、商品的流通、商业的发达，是财神不断得到崇拜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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