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没洗脸、没洗头的默剧演员武六七,出门倒垃圾时被邻居一眼认出来,对方追着他问:“你家住几号楼几门?什么时候我去找你玩儿?”
至于他的搭档王梓,某天戴着口罩去拿快递,也被快递员一眼认出。“王梓,原来你住这儿啊?”快递员说,他两边的“公主切”刘海实在太明显了。王梓琢磨,以后出门得把头发都包起来。
参加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让更多人知道了王梓、武六七和专注默剧表演的拿大顶剧社。“最直接的变化,是演出票更好卖了。”王梓说。
王梓和武六七接受《新周刊》专访。/图·聂一凡
3月的暖阳照在北京南阳剧场二层露天酒吧的天台上,眼前的这两个人今晚在这里的牙花子空间有拼场演出——武六七顶着标志性的蘑菇头,身着亮黄色T恤;姗姗来迟的王梓则一身黑衣,披着牛仔外套,瘦削而冷峻。
很难想象慵懒又酷炫的王梓,在10年前曾是个地道的文艺青年。“默剧带有与生俱来的诗意,我对这一概念深信不疑。其实,做默剧的初衷是因为世间的文字无法驾驭我的诗。诗不在文字里,诗在空气中。”王梓在拿大顶剧社公众号的推送中用戏谑的语气这样调侃那个曾经文艺而“中二”的自己。
拿大顶剧社成立11周年演出现场。/痒痒斯基
11年前的4月1日,拿大顶剧社成立了。剧社演出的第一部戏是《蚂蚁》,其中有部分台词引用了王梓写的一首名叫《蚂蚁蚂蚁》的打油诗。
“《蚂蚁蚂蚁》,作者:王梓。有一天,我开始害怕梦想。它总把我爱的人带离身旁。我梦里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她说要做我的新娘。”10年后,在拿大顶剧社成立10周年纪念演出的现场,王梓11年前写的这首诗被当作特别节目被武六七念了出来,引得观众爆笑。
聊起这首诗,王梓有些不好意思,“好像看过去自己的QQ空间一样,有点害羞”。
一起当过“留学生”的最佳拍档
熟悉表演的人都知道,演员之间的默契最难得。也许很难用一两个词定义看起来插科打诨的王梓与武六七彼此间的关系——儿时他们是同学;青少年时期他们是师兄弟;成年后他们是最懂彼此的“灵魂搭档”,也是好兄弟。
王梓和武六七是发小。两家是世交,王梓的奶奶是武六七的妈妈的师傅。武六七回忆,小时候他和王梓经常会一起在工厂食堂吃饭,俩人挨着坐,但互相没说过话。两人上的是同一所小学。因为学习不好,他们经常一起被班主任罚站,当“留学生”——在老师上别的班的课时,他们被带去补作业、改卷子。
两人真正熟络起来是在初中。一次,正为孙子学习成绩不好而忧心的王梓奶奶在买菜时偶遇了有同样烦恼的武六七妈妈,两人一合计,决定请老师让他俩一块去学快板。于是,王梓和武六七开始几乎天天泡在一起,建立起深厚友谊。
王梓和武六七正在共同表演剧目。/痒痒斯基
后来,王梓和武六七先后到天津的中国北方曲艺学校学习曲艺。毕业后,两人曾想过开淘宝店、冰激凌店,做个小生意养活自己,但因为缺少启动资金而作罢。恰巧,王梓很早以前和其他朋友一起做过话剧,就想邀请武六七一起加入组建剧社。
剧社成立的过程颇具喜剧意味。据武六七回忆,王梓找到他,但他一直在犹豫。于是,王梓建议,在蓬蒿剧场先演一场戏看看效果,成了就办个剧社,要是不成就拉倒。
那是一场免费演出,现场效果不错。表演结束后,王梓把武六七叫上舞台,说:“今天,咱们剧社成立了。”
拿大顶剧社成立11周年演出现场。/痒痒斯基
为了给剧社取名,大家想了很久。当时王梓听了不少乐队的歌,觉得这些乐队的名字都起得很酷,但总觉得和剧社的风格不符。一次偶然的机会,不知谁说了一句“你去那边拿个大顶吧”,剧社成员们都觉得“拿大顶”三个字挺好,剧社名就这么“随意”地定了下来。
“拿大顶”在北方方言中,指杂技技巧中的倒立。这个名字在很多地方都遭遇了水土不服。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要努力向大家解释这三个字的意思。有一次,武六七的一位朋友知道剧社名叫“拿大顶”,于是给他发来一张照片——一个人在公园门口举着大鼎。
默剧表演,就像跟观众对暗号
拿大顶剧社开始做默剧并没有经过太多深思熟虑。当时,年轻的王梓还处于叛逆期,自觉无所不能。他觉得默剧这个东西很奇怪,也没有人做,做默剧是件挺酷的事。
在剧社刚成立的那段时间,剧社成员每周都会在鼓楼社区演出,附近居民大多是老年人,也会有一些路过的年轻人被吸引过来看戏。大多数人对默剧的反应是不理解,也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武六七和潘越正在表演剧目。/痒痒斯基
有一天,剧社正打算演出,剧场内突然走进来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他问武六七:“你们这里在演什么呢?”武六七回答:“默剧。”老大爷没听清:“哦,是木偶剧。”武六七继续大声解释道:“是默剧!”就这样一来一回掰扯了好久,老大爷还是没有搞清。
于是他又问:“那你们这场演出多少钱?”武六七回答:“不要钱。”结果老大爷又听错了,说:“什么?八千?那我去溜达溜达再回来。”“可能是被8000块吓着了,最后这位老大爷没回来。”武六七回忆。
在接受《新周刊》专访时,王梓和武六七讲述剧社刚成立时的趣事。/新周刊采访视频截图
王梓和武六七至今记得,10年前他们第一次表演默剧,还有观众带着抱枕来剧场睡觉。“那个时候,有人以为默剧是助眠的东西,真的有人会因为失眠来看默剧,打算在剧场里睡一觉。”王梓说。
偶尔,王梓会怀念那个“车、马、邮件都慢”的时代。他记得当时自己都不怎么上网,还要去贴海报宣传演出。有个朋友告诉他有个网站叫“豆瓣”,可以在那里发演出通告,他这才知道,原来还能这么干。
通过“豆瓣”打开网络世界后,剧社的演出通告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当时流行的网络社区上,比如风靡一时的校内网。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优劣,我肯定怀念那个时代,但要我真的回到那个时代我肯定不回。但如果能让身体年轻10岁,我愿意。”王梓说。
王梓的默剧表演现场。/痒痒斯基
最初拿大顶的表演还不够成熟,以至于观众的眼神都是懵的。后来,王梓和武六七通过调整和摸索,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武六七会借助于道具,王梓则会借助肢体传达一些信息。
“如果大家不理解,我就会铺垫。”王梓说,“比如给你一个词或题目,你自然会有一个逻辑曲线和思维方向。我会根据这个方向去表演,然后在表演中出其不意地制造笑点。”
在武六七看来,很多人不理解默剧是因为之前没接触过,而理解默剧也需要一个解码过程。
“默剧表演像是在和观众对暗号,这个过程很酷,也有一点浪漫。因为它不是谁都能去理解、去享受的东西。”武六七说,“你想得到更多东西,就要付出更大的精力。理解默剧需要集中注意力,但这个时代给了人太多分散注意力的东西,我觉得让观众集中精神去看一段戏是件挺酷的事。”
拿大顶剧社的表演现场,充满欢声笑语。
即便是现在,如何让观众集中注意力,也一直困扰着王梓。“我们要分清楚,观众是因为不感兴趣而无法集中注意力,还是感兴趣但跟不上,进而思考自己是表达方式上,还是内容上出了问题。”
有人说,喜剧是语言表达的艺术。但王梓却觉得肢体动作所能传递的信息量会更大,也会更快、更直接。“就像光速比音速快一样,看也比听来得快。”但他并没有排斥用语言作为传达方式。“没有必要给语言设限,默剧也是一种语言,我想用默剧把语言的界限抹掉。”
王梓记得,有一次,他到法国阿维尼翁艺术节给来自不同国家的观众演出。“我发现他们的笑点和感受是一样的,大家能达到共鸣。”当默剧穿越不同语言、文化,把陌生人联结起来,那一刻,王梓觉得“很爽”。
“像吉卜赛人一样,去歌唱、去流浪”
今年4月1日,是拿大顶剧社成立11周年的日子。从王梓、武六七,到后来陆续加入了张秀宇、潘越,到去年参加完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之后冠朝的加入,拿大顶剧社成员人数在不断增加,表演风格和类型也在不断丰富。
如今,拿大顶剧社已经走过了11周年。/痒痒斯基
他们的相聚也像一场场不期而遇的戏剧。
2014年加入拿大顶剧社的张秀宇最开始在游戏公司做策划,后来他喜欢上了即兴表演,为了提高自己的肢体表现能力开始学习默剧。潘越也是为了拓展边界,参加了拿大顶剧社举办的免费戏剧工作坊,后来逐渐参与剧社表演。最初,她只是在剧社表演时放音乐,放着放着就和剧社成员们玩儿到了一起。
拿大顶剧社成员排练现场。/ 郭凯威
在排练时一起玩闹,给彼此的表演提意见是剧社成员们相处的日常。“如果觉得对方太洋洋自得了就骂一骂,如果对方感觉不好的时候就夸一夸。”潘越说。
在王梓看来,剧社更像游戏中的公会。“专场演出就像打公会战,成员们会一起接任务,然后自己去练级。这个社团有点懒散,但很包容。我们寻找团员唯一的标准就是能一起玩儿得好,能互相欣赏。”王梓说。
王梓和潘越。/痒痒斯基
成立早期,剧社流传着一个古早而无厘头的“友谊地久天长仪式”。王梓、武六七和张秀宇三人之间会传递一个破旧的手机链,每次传递的时候都要恭敬地弯腰敬礼,另一个人会唱《友谊地久天长》。后来,这个破旧的手机链不幸丢在了张秀宇手里。“从此我们就只是同事关系,不再有友谊了。”王梓开玩笑说。
往年的剧社周年庆,拿大顶剧社会邀请很多老朋友和老观众来观看演出,以至于演出后的聚餐环节把演出赚的钱又都吃掉了。去年剧社10周年庆的时候,剧社成员认真算了一笔账,发现演出门票钱不够大家吃一顿。于是想了个办法,发邀请函的时候写上可以在演出场地门口的便利店随便买零食,由剧社成员买单。
“大家就铺一张地毯在便利店门口野餐。便利店小哥也很开心,觉得好久都没碰到这么好玩儿的事了。”潘越回忆。
冠朝,在《一年一度喜剧大赛》中和王梓、武六七同属一个战队,之所以在节目结束后和两人一拍即合加入拿大顶,在于他觉得剧社成员都有股“吉卜赛人的气质”,“会自己做道具、自己装台、自己把控舞台,很质朴。和他们在一起,就像是和一帮吉卜赛人在流浪。大家在篝火旁边遇到了,就可以忘记一切,一起去唱歌、旅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