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清晨,江阳桥上竟聚满了人。大早上的,这儿不设摊又不设点的,肯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余多的困意被好奇赶跑了,三扒两挤地去人堆里找焦点——有人自杀,还是个漂亮姑娘。
虞霜华听到消息后不以为然,淡淡地说:“你想看就留下,我先走了。”余多是不愿错过热闹的,又挤进了人潮里。
午餐时间,余多把特大新闻分享给好友。
“姑娘被救了。”
“嗯。”虞霜华头也不抬。
“一个孙大妈给劝下来的,你是没看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说到心坎里,让人想不活都没理由。”
“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为自己,也为子孙积德了。”
“嘁。”虞霜华米饭差点喷出来。
“好笑么?”余多严肃地审视她,“人命关天的,你当成笑话。”
“人好好的回家去了,对不对?那就不算悲剧,算闹剧,我不感冒不行么?”
“孙大妈说的话不想知道吗,也许将来用得上。”
“不就是对付投河跳楼上吊喝农药的那套说辞嘛,上有老的对不起他们的养育之恩,下有小的尽不到父母之责,抛弃他们就是罪不可恕,再想想舍不得的朋友们。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吸空气占土地,不能不做贡献就离世而去,对不起祖国和人民呀!”
“你,你,想不到你这么冷漠?”
“我,冷漠?围观的那么多人是设法救人的吗,不是,是看新鲜热闹好有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像现在的你!”
余多腾地站起来,满脸通红,指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虞霜华,欺人太甚!”
望着余多气冲冲的背影,虞霜华没有去追,以她的脾气,哭一顿就好了。只是往事被重新勾起,不免烦躁懊恼。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既然不能返老还童地重新来过,既然没有时光机送回当时当地,回首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一半现实一半虚构的意淫罢了。不谈过去是虞霜华的生活准则,但那真切的曾经岂能说忘就忘,眼前的一句话一件事就是脑中的时光机。
她,自杀过。
当然,没死成。
同样是灰蒙蒙的早晨,她打的来到了“逃生”地点——一个偏僻的环境清幽的郊外高桥上。身上穿着妈妈衣橱里最漂亮的外套,最时髦的鞋子,总之不能被发现时像落魄的讨饭鬼。可口的冰淇淋,最爱的口味买三盒,一次吃个够才算痛快。天空下起了小雨,很是应景。
电视电影里,虞霜华最喜欢的镜头就是女主角在雨中狂奔,以悲愤化作力量加速前进,远远地甩掉男主角,然后以自愿或非自愿地状态出一场意外。
结局分为两种:没死掉和没有活下来。对于前者,虞霜华嗤之以鼻,而对于后者,是肃然起敬。
死亡才能战胜一切,什么威胁恐吓的小把戏简直是笑话。雨滴飘在空中,像一条条透明的丝线,不停地被坠断,又不停地被接上。幸运的被树叶托住,点缀了风景;不走运的汇入河流,跌落时荡起的浪圈是最后的激情。雨滴落在了发梢上,衣服上,手上,冰激凌上,晶莹剔透,仿若天使撒落的水晶。虞霜华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踩起水花的啪啪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里的和谐。
虞霜华顿时怒火中烧:识相的就事不关己地路过,否则一定会挨骂。余光瞟过,是一位打伞的女人,确切地说是个中年妇女。她走到虞霜华身边,显然有些吃惊,如果开口就是快回家吧,不然爸妈多着急呀!虞霜华一定以最恶毒的眼神回报她的好意,之后义无反顾地与这个世界决绝。但是她什么话都没说,静静地走开了。
出乎虞霜华预料之外,柔和的声音晕开了,“知道最好的冰激凌是什么样的吗?不是冷饮店里的可爱造型,以假乱真的口味,也不是环境优美的连锁店里机械化的产品,而是以可口冰激凌为信仰的美食工匠精心制作的;水貂皮大衣很漂亮,你穿着也很美,多半是因为你长相不差,可惜的是衣服在穿你。想象你年纪渐长,青涩褪去,内心强大,丰富的阅历与经验让你不再为有所谓无所谓的烦恼而痛苦无助,那时穿上这件衣服,只是为了御寒。”
她走了,留下了坚挺的背影。虞霜华望着她,视线越来越模糊,雨越来越大了么?不,是眼里饱含了泪水。
虞霜华回家了,空空的房子倍感寥落。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成了私人旅馆,呆上一会儿,睡上一觉,就又匆匆离去。爸爸自从升职未果,便郁郁寡欢,不知是顿悟还是高人指点,竟遁入空门不问世事。这直接导致了妈妈的性情大变,好面子的她怎能接受丈夫出家,让大方优雅貌美如花的不老女神孤零零呢?她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年轻时于众多追求者中把绣球抛给爸爸,就是看中他积极进取的品质,如今却被证明看走了眼,离婚是自然而然的事。妈妈不能接受自己是个失败者,尤其是婚姻的失败者,她很快就开启了新的恋爱。
虞霜华是变故中实实在在的受害者。爸爸获得心灵归属,妈妈重返二十岁,只有她,差点走过鬼门关也无人知晓。曾经大哭大闹,恳求撒娇,如今不会了,她为自己罩上金刚铁甲,守护破碎的心。
下班了,没有谁刻意等谁下班了,没有谁刻意等谁,一起走路回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江阳桥上空空荡荡,偶尔两个行色匆匆的赶路人,与早上大相径庭。
余多趴在栏杆上,幽幽地说:“从这里看到的风景很美,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这儿就会缓解。我不希望有悲剧发生在这里,煞了风景,坏了气氛,我是有私心的,只是还没学到如何劝慰自杀的人。”
虞霜华搂着她的肩膀,赞同地说:“的确很美,左岸繁华,右岸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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