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社会管理,已经达到相当科学与规范的程度。土地管理与人口管理,是传统社会的社会管理核心内容,明代在这两个方面做得非常严谨。
(明代官方的鱼鳞册)
明朝是有“土地证”的,鱼鳞图册是征派赋役和保护封建土地所有权而编制的土地登记簿册,册中将田地等挨次排列,连缀地绘制在一起,标明所有人、四至,因其形似鱼鳞而被称为“鱼鳞图册”,亦称“鱼鳞册”、“鱼鳞图”、“鱼鳞图籍”、“鱼鳞簿”。
(明代官方的"土地证")
土地私有的属性,决定明朝的土地可以依照官府的规定进行买卖。买卖当事双方达成协议,官方可以发给相应的文书作为“土地证”,涉及的权利与义务变更、划转。
(明代官方核发的“户口本”,徽州府祁门县江寿户帖)
明朝的人口管理则更为严格,以户为单位,每户详列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等。这种“赋役黄册”,因封面用黄纸,故称“黄册”。明代的黄十年一造,每册一式四份。分别上报中央户部及省、府、县有关机构。黄册与鱼鳞图册一起,是明代各级政府征税派役的基本依据。黄册也就是户籍登记,每里一册,登载该里110户的丁、口数以及年龄、财产状况。因该册必须用黄纸做封面,故称黄册。黄册每隔十年必须重新核实更新,写明十年来各户人丁、财产的变化,分列出旧管(上次登记数额)、新收(新增数额)、开除(减少数额)、实在(现有数额)四项细目,以便官府能够清楚地掌握户籍的变化情况。为了管理治下的人口,明朝规定:凡行医卖卜之人,只能在本乡活动,否则治罪。农民只允许在一里地范围内活动,出入作息,家里有几口人,都从事什么职业,邻里间必须互相知晓。
明朝的每个家庭都有“户帖”,相当于全家的户口本,知县盖章后老百姓保存,以后交税、子女上学等都得用。明朝的户口不是分“农村”和“城镇”,而是分为三等,即“民籍,军籍,匠籍”。还有一类是贱民,即“乐户”。“民籍”户口属于户部、布政司、府、县这条线管理,“军籍”户口属于兵部、都司、卫所这条线管理,“匠籍”属于工部直接管理。民籍、军籍、匠籍,地位是平等的,都能考试当官,甚至进中央高层,但是不允许来回变。
身份变不了,居住地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明朝建立了一套比较完备的户籍管理制度,户籍管理的核心内容为里甲制,规定每110户为一里(城中称坊,近城称厢),其中选富户10户为里长,其余100户分为十甲,每甲选出一户为甲首。里长、甲首皆轮流担任,十年轮换一次,主要负责管束所属人户,督促生产、调解纠纷,以及编造黄册等事宜。
(明代木刻朱印《路引》)
明朝还在全国推行了一套极有创意的凭引制度,这大概就是最早的身份证或暂住证:百姓外出还要有路引,凡去百里之外而无官府发放的路引者,均可擒拿送官,告发、擒拿者有赏,纵容者问罪。“路引”就是这种通行凭证,后来逐渐演变成佛教、道教引导死者进入天国的凭证。
规定虽然很具体,但涉及某个具体人则相当复杂。阮大铖是明末著名的历史人物,但由于找不到他的“户口本”与“身份证”,《明史》《辞海》等凭其“暂住证”与“名片”,将其定为“怀宁人”。其实,这是错的。
民间的阮大铖籍属之争,梳理起来格外有趣。
正史的正统,是一种想象。正是由于《明史》的特别记述,才有乾隆年后的阮大铖籍贯争议不断,引发了桐城(今枞阳)、怀宁(今安庆市区)之说。《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六》中一句“万历四十四年与怀宁阮大铖同中会试”,造成后世文史基本沿袭,当代学人亦竞相引用,使阮大铖原本不太复杂的籍贯问题,人为复杂化。《明史》为钦定正史,其“怀宁阮大铖”一说,今天再恢复本来面目,反而困难重重。
今天的怀宁县,又有阮大铖出生于该县江家嘴张阳山(今江镇镇江镇村)阮家老屋的说法,但该地仅有阮姓居住,并无史料佐证阮大铖在此出生或居住,且与史实中的阮大铖上辈的居住地相矛盾,故只能算是后人的一种附会。
《明史》成于乾隆初年,《明史》之前的地方史志,关于阮大铖籍贯的记载亦与不同。清康熙十二年版《桐城县志》中,则明确记载阮大铖为本县丙辰科进士。其后的《怀宁县志》亦载:“大铖实桐城人”。阮大铖籍贯所涉及的两县,那时的记载是完全一致。桐城房梦觉(今枞阳县白湖乡人)的《浮渡名胜志》,撰于民国年间。介绍到浮山五云岩时言:“关外有五云岩,岩在翠华之上。亦曰阮集之读书处,为明末邑人阮大铖读书所也。龙眠(桐城)昔多名臣、理学,以大铖附魏阉,故多讳之,常寄居皖城(安庆),故称大铖为怀宁人。”浮山五云岩,高八尺,纵十尺,横二十四尺。岩洞空阔,居高临下,可揽浮山之胜。题刻“阮集之读书处”,长1.6米,宽0.54米,字体为行书,至今尚存,书者吴中即当地明末人。依房梦觉的这段记载,阮大铖不仅是桐城人,而且还是被龙眠的名臣理学家们,为邑隐恶而排挤出县籍的。《浮渡名胜志》不属于官修,对这历史性的悬案难以为证。但作者是桐城人,所记之事当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浮山位于山及桐城县城之间,由水路山至府城亦可取道浮山。浮山方氏与山阮氏,同为桐城大族,且为世代中表亲,两家往来密切。方氏方孔炤,后与阮大铖同中丙辰科进士。阮大铖读书浮山,当与投亲活动有关,也见其寄籍怀宁期间,仍多走动桐城原籍。
阮大铖为明末政坛的活跃人物,活动地点主要在北京、南京、安庆三地。综合相关史料,阮大铖十二岁之前,主要生活在桐城山。万历二十六年(1598),随嗣父阮以鼎一家迁居怀宁,青少年时期主要生活在府城安庆。山地方流传,阮大铖天启年间,尚回家乡山修筑了“大铖圩”,且为徐鼒《小腆纪传》所印证。大铖圩尚存,今名作“大成圩”。山一带一直有民谣曰:“隔河两尚书,先出钱,后出阮”。“钱”,即钱如京,出生于与山一河之隔的枞阳仪山,曾任明南京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阮”,即阮大铖。
聚居在今安庆境内的阮氏家族,千余年里一直在不断外迁。这种迁徙,并非流民,而是一个家族成长与扩张。扩张的区域虽连绵数百里,其实都是一衣带水,依靠江北的密集水网,紧密相连。把阮大铖生活地固定为非此即彼,显然不近事实。而把生活地与出生、籍贯混为一谈,则更是一个文史常识问题。
阮大铖是一个个性十分鲜明的人物,好胜,张扬,往往溢于言表,个中原因,并非一言能尽。为先世功业荣名感召吸引,又得父祖辈期望勉励,复受本生父母平凡遭际之反面刺激,阮大铖有着出人头地的强烈愿望。十七岁即中乡试,至万历四十四年丙辰(1616年)三十岁时方成进士,除其中三年因继父以鼎病逝而守制外,其余十年似均处于科场蹭蹬中。清康熙《怀宁县志》卷二十五《文学志》说:“迨计偕屡踬,益折节读书,博通经史,探微析义,发为文章,遂尔气高天下。丙辰第南宫,历膺显帙”——为博一第而刻苦自励,阮大铖确已费尽心机。
就明朝的制度而言,上述考证对证明阮大铖是哪儿人,都没有“法定”意义,只能将事情说清楚。阮大铖的“户口本”与“身份证”现在谁也找不着,凭什么断定他是“桐城人”?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就查明代的“进士题名录”。这相当于他的“学籍档案”或“高考档案”,明代“进士题名录”记载阮大铖是桐城人,阮大铖的户口就是桐城的,这跟现在的高中生拿身份证报名参加高考,道理完全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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