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
息妫号称春秋四大美女之首,世称息夫人。她原是陈国君主陈庄公之女,成年后嫁给息国国君为妻,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她的婚嫁,却阴差阳错导致了息国的灭亡。事见《左传·庄公十年》:
蔡哀侯娶于陈,息侯亦娶焉。息妫将归,过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见之,弗宾。息侯闻之,怒,使谓楚文王曰:“伐我,吾求救于蔡而伐之。”楚子从之。秋九月,楚败蔡师于莘,以蔡侯献舞归。
这段简短文字,记载的却是一连串重大历史变故。蔡哀侯,名曰姬献舞,是蔡国第13任国君,蔡穆侯姬肸的老爹,娶了陈庄公的长女为妻;息国(今河南息县西南)国君(息侯)娶了庄公次女息妫为妻,两人是所谓“连襟”。
息夫人省亲
公元前684年,息妫回娘家时路过蔡国地界,蔡哀侯听说小姨子到了,心中窃喜,“止而见之”,盛情邀请她小住几日,盛宴款待,乘机大献殷勤,“弗宾”,意谓举止轻浮,很不礼貌,或许是酒后失态,肆意调笑,动手动脚吧。这本来不是啥大事,传到息侯耳朵里,却似闷雷炸裂,他深感蒙受奇耻大辱,一时间怒发冲冠,难以自持;而他的雪耻行动,却堪称奇葩。因为自觉国力薄弱,不是蔡国的对手,他灵机一动,便找到楚文王熊赀,“引狼入室”,邀请楚国出兵攻打自己的国家,他再佯装向蔡国求助,将战火引向蔡人身上,楚国也就有充分理由攻打蔡国了。
楚文王一听,大喜过望,下令大军出击,就像大水漫过息国疆域,并于这年9月在莘地(今河南汝南县境内)与蔡军遭遇,楚军嗷嗷进攻,蔡军溃如散沙,蔡哀侯姬献舞沦为俘虏,被押回楚都,关进大牢。
转眼到了公元前680年,正当息侯沾沾自喜以为得计之时,他的灾难轰然降临了。原来,蔡哀侯被俘之后,洞悉了息侯嫁祸与他的奸计,怀恨在心,便在楚文王面前大肆赞美息妫,说她美若天仙,肤如白雪,柔若无骨,实在是当今第一美人呀!楚文王被忽悠得淫心大动,于是设计擒获息侯,随即宣布将息国设为楚国一县,同时霸占息妫为妃。至于息侯的下落,有说被杀,有说流放,反正此后就消失在历史云烟里了。
息夫人与楚文王
至此,楚文王不费吹灰之力,占领息国,掳得美人,可谓大获全胜。息妫被迫归顺楚君,入宫三年,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即老大熊艰(楚堵敖)、老二熊恽(楚成王),而她的心底,却如万丈枯井,整天郁郁寡欢,《左传》说她“未言”,常年不说话。文王问她究竟咋啦?息妫哀伤欲绝地回答:“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她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先后侍奉两个男人,已经失贞,纵然不能以死明志,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楚文王闻听此言,深感惶惑,转念一想,正是当初蔡哀侯胡说八道,蛊惑自己灭了息国,导致爱妃如此悲伤,他怒从心头起,再次发兵进攻蔡国,“楚子以蔡侯灭息,遂伐蔡。秋七月,楚入蔡”(《左传•庄公十四年》)。这年七月,楚国大兵再次攻陷蔡国,蔡哀侯再次被掳,直到9年之后,即公元前675年,蔡哀侯死于楚国,其子姬肸继位,是为蔡穆侯。这一个历史怪圈儿轮转下来,令人眼花缭乱,正是:息侯巧计取灭亡,哀侯好色丧家邦,文王恃强逞霸道,息妫涕泪痛肝肠。唉唉。所谓历史的“丛林法则”,不过如此也。
当历史的汹涌波流终于将蔡穆侯姬肸举上王位的时候,蔡国已是千疮百孔,羸弱不堪,他侧身于南方楚国与中原齐国两大强寇夹缝之间,犹如面对雄狮与猛虎,想要左右逢源,不过是白日做梦,只有通过联姻手段,攀着美女裙带与强国实现利益捆绑,才能跃上时代潮头。就当时的现实利益而言,蔡穆侯的“联姻战略”无疑是正确选择。由于老爹蔡哀侯死于楚国之囚,他早年倾向齐国,抵触楚国,那是绝对必然的。于是,他将老妹老妹嫁给齐桓公,称蔡姬,以实现联姻图强之目的。
蔡姬荡公
公元前657年春夏之交,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齐桓公带着夫人蔡姬在王宫林苑湖上划船,湖面上荷花盛开,涟漪荡漾,“蔡姬习水,荡公”,蔡姬深谙水性,活泼好动,船至湖心,就开始恶作剧,逗弄自己的“旱鸭子”老公,她像一只灵巧的小鹿,在船上来回跑动,把船弄得忽忽悠悠,颠簸不止,齐桓公立脚不稳,吓得脸色煞白,喊她停下来,可是,蔡姬一边咯咯咯娇笑,依旧跑来跑去,桓公恼羞成怒,喝令下船,直接派人把蔡姬送回了娘家,但又不肯断绝婚姻关系。蔡穆侯深感受辱,两国局势急转直下,他决定转身向南,将老妹转嫁给楚成王熊恽。这桩“再嫁风波”,其实是蔡国背弃齐国、转投楚国、进而改变南北政治格局的一个重要信号,激起齐桓公的强烈反弹是必然的。
《左传·僖公四年》载,蔡女再嫁之后,气急败坏的齐桓公依仗其霸主地位,纠集中原齐、宋、陈、卫、郑、许、鲁、曹、邾八国联军,气势汹汹讨伐蔡国,俘虏大舅哥蔡穆侯,继续南下进攻楚国,楚成王派遣大夫屈完率军迎击,两军在楚国陉地(今河南郾城县南)遭遇,彼此虎视眈眈,时作虎狼咆哮,哪个也不敢轻易进攻,双方从春天对峙到夏天,楚国统帅屈完先生审时度势,提议讲和,齐军退至楚国边邑召陵(今河南漯河市召陵区),以为回应。屈完只身进入齐国军营,与齐桓公进行交涉,他质问道:楚国与齐国远隔千里,风马牛不相及也,大王兴师动众前来犯境,究竟为了什么呢?桓公一时语塞;齐相管仲王顾左右而言他,说楚国不能按时向周王室进贡,藐视周天子,应该予以惩罚。管仲说出来的这个理由,虽然冠冕堂皇,却是扯淡狡辩。屈完听罢,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对于此战因为“蔡姬再嫁”而起,双方当然心知肚明,但为一个女人而发动一场战争,实在难以启齿,只好闭口不提。
桓公击楚
桓公随后下令联军陈师列阵,举行大规模演练,但见阳光照耀之下,军阵排山倒海,仿佛排列到了天边。桓公邀请屈完一起乘战车检阅,双方作了如下一番对话:
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何如?”
(“不谷”,桓公自谦之词。他说:各路诸侯难道是为我一个人而来吗?大家不过是为了延续与先君的情谊罢了。我想与贵国新君再续前缘,不知可否?)
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
(承蒙您率领众诸侯光临敝国,送来友好福音,与您再续前缘,当然也是敝国君主的夙愿啊。)
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您瞧!如此威武之师,天下谁能抵挡?以如此军阵攻打城池,所到之处都会土崩瓦解吧?)
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您若用仁德安抚诸侯,天下谁敢不服?您若以武力相威胁,即使把崇山峻岭当做城墙,把滚滚汉水当作护城河,也会人心离散,威力不再,大王要当心啊!)
屈完先生言罢,桓公愣怔片刻,随即颔首一笑。双方最后达成妥协,订立“召陵之盟”,“楚成王使将军屈完以兵御之,与桓公盟”(《史记·楚世家》)。
这场因为夫妻玩笑引发的古代战争,至此告一段落。齐桓公以“霸凌”开始,围剿蔡国,攻伐楚国,最后却以灰头土脸收场,赔了夫人又折兵,被迫与楚国结盟。虽然,这种联合不过是“塑料姻缘”,注定难以持久,然而,双方毕竟有了一个相对的稳定阶段,也算回荡着几丝福音吧!
古今多少事,尽在美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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