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我试着呼唤了一声。”

“什么事,月子?”

“我喜欢你,老师”

“我也喜欢月子”

日本女作家川上弦美在网上可搜索到的资料实在太少,虽然她的作品横扫日本文学界各大奖项,小说《踏蛇》更是拿到了日本文学界的最高奖项—芥川文学奖。

不过比起这部,我更喜欢2001年出版的《老师的提包》,也许是因为被腰封上的一句“年少时看《挪威的森林》,长大了读《老师的提包》!”的推荐语所吸引,该书获得了第三十七届谷崎润一郎奖,也被评为“2001年日本最好看的小说”。

2005年7月,在上海拍摄关锦鹏的电影《长恨歌》后因为一时无法跳出角色、备受困扰的郑秀文,在销声匿迹一个多月后,约导演杜琪峰吃饭谈心。她送给恩师兼好友杜琪峰的,就是这本她喜欢的《老师的提包》。

但是就是这样一部让人倍受喜爱的小说,读完,你甚至都不能完整的复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只是书中人物的“情绪”却牢牢的附着在了自己的身上,无疑川上弦美用她淡雅的笔调讲述了一份平淡而玄远的爱,饮食,美酒,散步,采蘑菇,赏月,作俳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讲述一位退休教师与37岁学生相恋的小说如此吸引人了。

卡夫卡的烦恼(东方女卡夫卡的荒诞忘年师生恋)(1)

一、永恒的爱情主题:樱花,居酒屋,俳句等日本独有意象的运用,日式美学下川上弦美理想的爱情观

日本人对于自然界的感受力无疑是敏感的,像日本平安时代,作家清少纳言的《枕草子》就是写的一些京都山水、鱼虫草木、四季时令…在自然风景中日本人擅长小中见大,获得人生感悟,这是一种“物哀”的美学意识。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为铺垫,月子和老师之间的爱情也愈发显得朦胧。

作者塑造的女主人公大町月子虽然已是一个37岁的女子,但她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多愁善感的少女,偶然的一天在居酒屋,她相遇了自己中学时期已经记不得名字的老师,两人不约而同点了一样的菜品,因而再次相识。

两人一起喝酒,各自结账,不知不觉中月子早已对老师暗生情愫,樱花下漫步,居酒屋喝清酒谈话,月下对俳句,这是老师与月子之间的恋爱日常,老师偶尔也会“责怪”月子中学不好学因而不懂俳句,纠正她女子不应该把臀部叫屁股,埋怨她懒得用手绢擦眼镜上的雨水。

但作者在写这些责怪、埋怨和纠正都是很克制的、淡淡的。所以反而给人一种暖心的关怀感,而这一点我想也是月子爱上老师的原因。

“被如此众多的生物所包围,真是不可思议。在城里时,满心以为世上总是只有自己孑然一身,偶尔也会觉得唯有自己和老师俩个人而已。”

城市热闹非凡,能在一间小小的居酒屋里,能和老师说上几句,哪怕只是重复着“是啊”都让人幸福非凡。

日本人人与人之间礼貌的疏离感,让人孤独不已,月子和老师之间发生的所谓爱情,不如说是一种被“看见”后,在彼此身上印证自己存在的强烈需求吧。

不擅长恋爱的月子和被离异的老师,标签与年纪都不能阻止两颗真诚的心靠近,这就是川上弦美笔下的理想爱情,让人心驰神往。

卡夫卡的烦恼(东方女卡夫卡的荒诞忘年师生恋)(2)

二、风格突出的小说技巧,荒诞的忘年师生恋:文字简洁,气息诡异,川上弦美被称为“东方卡夫卡”

川上弦美有“东方卡夫卡”之称,原因在于她也喜欢用生活化的笔调去描写一些荒诞的情节,去突出人的异化主题

这点和20世纪德国小说家弗兰茨·卡夫卡很像。比如在她的处女作《神明》中,主人公“我 ”在作品之中的第一句话就是 “接受熊的邀请 , 而前往河滩散步 ”。在《不放开你》中她选择了以一条美人鱼做为主人公,在《踏蛇》中更是把荒诞发挥到极致,蛇妈妈让人读起来毛骨悚然。

她在小说的后记中写道 :

“对于那些并非真实而是我头脑中这样那样的想象的事情 ,我反而会文思泉涌 。这种荒诞的国度就在真实国度的旁边,处处都有和真实国度重合的部分。谎言国度虽然入口狭窄,但却宽广深邃。”

以谎言为入口,编织现实的美梦是川上弦美惯用的技法。

《老师的提包》也没少荒诞色彩,最印象深刻的应该是月子和老师跟着酒店老板及其双胞胎兄弟出去采蘑菇。

这对兄弟,简直相似到了诡异的程度,如果月子走路不抬头,甚至都无法分辨到底是谁在讲话:声音语气都完全一样。更诡异的是俩兄弟讲的一个故事,故事的真实性“我”到现在都无法确定。

老板一家人出去玩,老婆路上采到了一只笑菇,明知有毒,还是吃了,于是老婆一路就痛苦地笑个不停,儿子害怕地哭了,哭着哭着都睡着了。

在月子和老师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光,老师走后留给月子一个旧提包。夜晚,当月子打开它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唯有一个飘渺浩大的空间不断地拓展开去。

川上弦美文笔明净且充满奇诡的象征式手法,以异化的现象和难以排遣的孤独、无法克服的荒诞和恐惧,构成了独特的艺术内涵,而这点和卡夫卡如出一辙。

卡夫卡的烦恼(东方女卡夫卡的荒诞忘年师生恋)(3)

三、“失语症”社会常态下的语言之美,日式美学里,爱情和自我身份的追寻与认同

20 世纪 90 年代初,日本从“最完善的工业社会”跌入到“失去的十年”,面对泡沫经济的崩溃,日本人几乎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所以对社会与经济发展方向表现出迷茫,出现了自我价值感迷失、自我意义感丧失的自我认同危机,急于寻找心理的安慰和精神的寄托。

失语症是覆盖 20 世纪末年轻一代的具有普遍性的问题,日本语的结构形式、日本人的生活态度都已经发生裂变。

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现代日本社会自我存在感的丧失也反映在人的语言,而21 世纪的日本女性作家们当仁不让地担负起了历史的重任,她们以自己精雕细琢的文学语言拯救着变了形的日本语。

她们把目光集中到了古语、假名、俗语与方言的组合上。比如黑田夏子就在小说 《分枝的珊瑚》用物语言说的古语混搭,比如赤染晶子在小说 《少女的告密》中用京都腔与大阪方言的混搭。

而川上弦美更是在语言中花了心思。虽然大部分用的都是简单的词汇,但是每个词似乎都是作者有意识选择的结果。

本来的日文作品的题目为《 センセイの革包》, “ センセイ”即老师之意,本来这个词在日语中习惯的表记方式是汉字“先生” 、有时也会使用平假名“ せんせい”进行表记, 但是川上的这部作品的题目, 以及文中对老师的表记则采用了鲜少使用的片假名“ センセイ”的形式 。同样, 另一位主人公的名字“月子”也采用了“ ツキコ”这一片假名表记方式 。

作者借助语言,达到了把老师与月子这两个主人公与普通存在的人物区分开来。

有人曾说现代文学的危机就是语言的危机,村上春树的黄油式英语表达在日本的年轻人中已经不受用,而以川上弦美为代表的21世纪日本的女性作家们用重组的日本语言来将一个新的日本现状展现给读者们,她们正在积极的完成历史赋予小说家们的责任以此也反映了日本女性作家们对自我身份的追寻与认同。

卡夫卡的烦恼(东方女卡夫卡的荒诞忘年师生恋)(4)

一本好看的小说,语言,风格,主题肯定是要素俱全的。无疑《老师的提包》做到了,简单却不肤浅的文字,有所继承有所创新的风格,老话题中说出了新故事,川上弦美没有步入大众的眼中实在让人疑惑不已。

总之,对于我而言,我是很喜欢这本书的,在川上弦美的笔下,师生恋不似沈从文对他的女学生张兆和告白时写得那么直接:“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人。”不似《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充满了身份所带的隐形欺骗,那种不适感一度让我对老师产生厌恶心理。

淡淡的感情,淡淡的表述,亦如最后伊良子清白的俳句。

旅途迢遥兮独自彷徨,衣衫褴褛兮寒气难当,今宵月明兮长空清朗,余心何痛兮黯然神伤……

卡夫卡的烦恼(东方女卡夫卡的荒诞忘年师生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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