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就是一物降一物是什么意思(一物降一物)(1)

五保户,是农村地区常见的一类群体,就是没有人赡养,又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一类人,以没有子女的老年人、残疾人居多。

政府经过评定后给这类人群管吃、管穿、管住、管就医、管丧葬,简称五保。

老江就是我来到单位见到的第一个五保户。

“何医生值班是吧?走,去接老江!”120司机大史在电话里说道。

谁?我一头雾水。平时的大史的电话里一般都会讲去哪里,病人大概什么情况,这样我才比较心里有数,知道该准备什么带上,那通电话却让我心里七上八下。

“老江是谁?”挂掉电话的我在办公室问了一嘴。

刘姐皱眉,“啊?他怎么又来了。”然后对我报以同情的眼神,主任也摇摇头不说话。

“很严重吗?”我顿时有点紧张。

“不严重,唉,你去了就知道了。”刘姐含糊地回答道。

我赶紧收拾了血压计和听诊器出发了。

120车轻车熟路地开到了某村委会旁的一处平房。那是夏天的正午,太阳灼热又明亮地照着,让人睁不开眼。

“老江!老江!出来吧,车到了!”大史大声朝着平方喊着。

“我们过去看看吧?”我担心病人的情况,万一他自己出不了门呢。

大史一把把我拦住,“用不着,也最好别去,那屋子里的味道能给你臭晕咯!”

话音刚落,一个精瘦老头拎着大包小包蹒跚地从一个平房里走了出来。

“哎呦,我的医生来接我了!我的好医生啊!”老江看见我们后大声喊着,朝我们走来。

我赶紧往前迎去,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再一细看,老江满脸红晕,不知道喝了多少。

“你这是喝酒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我赶紧问道。

可我一问完便后悔了,老江听见喝酒二字瞬间激动起来,“没有喝酒!我没喝!谁说我喝酒了!”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抱着头哭了起来,“医生啊,我可怜啊,我这么大年纪,我无儿无女,我没有地方去啊,你救救我啊!”

我有些惊慌,不知怎么回答。大史在一旁却是见惯了的样子,“老江,少说废话啊,医院的车来了,你就说去还是不去?”

老江看了他一眼,“大史,大史!我记得你,每次你都来接我,你们是好人啊!”然后转头继续对我说:“医生,我头痛,你救救我!”

我心想,这到底是真的头痛还是喝醉酒胡言乱语?

我问大史,“他经常这样吗?”大史哼了一声,“那可不,一喝酒就这个德行,120打着玩儿。”

我犹豫了,那这怎么办,如果只是喝多了捣乱,接回去就是浪费资源,也不好安置,但是如果真的有问题呢?

老江看我没有让他立马上车,竟跪地求了起来,“医生啊!救苦救难的医生啊,求求你了,我头痛啊!”刚工作的我哪见过这种场面,赶紧上前和大史把他扶上了车,心里更是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老江一路哭喊着到了医院,将他安置在病床进行了初步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舒了一口气,开了一些药,交给护士,也准备去吃午饭了。正在值班室脱下白大褂,就听见护士叫我赶紧过去。

我连忙又穿上衣服,冲到病房一看,老江和隔壁床的病人正在对骂,老江已然没有刚来时的痛苦虚弱的样子,红着脖子声如洪钟,已经把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要不是护士拉着,恐怕是要打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我焦头烂额地过去把隔壁床的病人扶着,生怕气出个好歹来。

“这个人!真是有病吧!大中午的大家都在休息,我让他小声一点,他就开始骂我,你们的护士可都听见了,骂得也太难听了!”

我赶紧让护士给老江换了一个房间,老江却不依不饶,硬是要挣脱输液针去“教训”别人。我实在听不下去,在床边喝止了他,却被他骂“黑心医生”,拿着输液杆敲打着床头柜,作势要打我。

一个中午,我就只能守在病房寸步不离,又困又饿,提心吊胆。

终于熬到下午上班,老江也终于消停睡着了。贴心的刘姐给我带了饭来,“我就知道你中午不好过,问了护士,果然没吃上饭吧?”

我端着饭,一个人回到值班室,一边吃饭,一边委屈得掉泪。

后来才知道,这老江啊,是出了名的酒疯子,本来就是个性情古怪的老头,一喝酒就更加胆大张狂,还偏偏挑着来医院大闹,吵得鸡犬不宁,还砸坏了医院不少东西,搞得大家人仰马翻不得安宁。

曾经也有医生拒绝接诊,却被他直接告到了卫健委和市政府,连带着村委会和医院,都要背书检讨。所以大家每每遇到他,都自认倒霉默默忍受。

在那以后,我也遇到过他几次,每次我的身份都在“救苦救难的医生”和“害人的黑心医生”之间反复横跳,也只能苦笑一下,没有办法。

可后来因为一件事,他再也不敢来医院大闹了。

那是一个深夜,值班的我正在处理一个夜里高烧不退的小朋友,输上液没多久,大史又通知我去接老江。

我和护士们顿时百般惆怅,埋怨着这定是个不安稳的夜晚。留下一个护士守着小朋友,我和另一个护士出发了。

一到地方,果然老江又是酒气熏天,撒泼打滚哭闹着要去医院,这次我也不再多话,赶紧把他接上车。

一到医院门口他却又变了脸,大骂门口的保安和医护,也不下车,我们一碰到他他便大声哭喊着“医生打人啦!救命啊!”我们却又不敢把他一个人放在那里,只能百般哄劝。

深夜宁静的医院被这一声声嚎叫打破,住院的病人们被吵醒了,纷纷从窗户探出头来看着热闹。

就在我焦头烂额进退两难之时,病房里的护士又电话告诉我,发烧的小孩用完药还是没有退烧,家长很有意见。

我正准备先回病房看一下小孩子时,老江却拉着我不让我走,“你不能走,你们这些医生,想把我仍在这里是吧?没门!”大史和护士见状上前帮忙,老江更是激动,挥舞着手脚想要打人,几个人顿时拉扯起来。

孩子的父亲闻声赶到医院大门,这位父亲也不简单,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纹身大哥,见我被老江纠缠,本就因为孩子高热不退心急如焚的大哥顿时火冒三丈,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一把把老江扯到身边,大喝一声:“你做什么!让医生看病去!”

老江看了一眼他,也不示弱:“你算老几!别管我啊!给老子滚远点!”

大哥皱着眉,应该也是闻见了老江一身的酒气,“呸,什么东西。”然后指着老江,“警告你啊!今天我孩子在,不想打人,但是你给我老实点,要是耽误了我孩子,我让你住一辈子医院!”大哥扭头示意我走,我便赶紧回了病房检查孩子的病情。

后来听大史说,老江不服气,冲上去想要打纹身大哥,被大哥直接一把举上了肩膀,扛着他甩了个360度,给老江瞬间醒酒,再给他直接扔到了医院门口外的大垃圾箱里。

老江悻悻地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人已清醒大半,自知理亏,但还嘴硬地放了几句狠话,大哥捏着拳头绷着肌肉,“你来啊!我就在这等着你,看你下次还能不能再爬起来!”,给他直接吓回了家。

孩子经过治疗很快好了起来,大哥穿上衣服遮住了纹身,客气地和我们感谢告别,临了还不忘说一句,“要是那个家伙再来捣乱,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帮你们收拾他!”

据说第二天,老江在家里躺了一整天不敢出门。

后来,老江也偶尔有来医院开药,虽然依旧不耐烦不省心,却规矩了很多。

他喝酒的嗜好依然没改,喝多了便在大街上撒泼打诨,无数次惊动警察,警察也频频给我们打电话,可一看到我们医院的车开来,他便老实多了,拉到病房也不吵闹,自己睡上一觉,酒醒了便自己默默回家。

刚来上班的师弟接诊了老江几次后问我们,“听说老江以前是个刺头?怎么一到医院就不闹腾了?”

我们笑着说:“这大概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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