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晨报记者 沈坤彧

北京冬奥会落幕,而多数国人对于冰雪运动的热情刚被点燃。正视现实,中国大部分地区,尤其是南方地区,当下开展冰雪运动的基础仍然薄弱。场馆设施正在大规模兴建中,但后冬奥时代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这些运动往往缺乏群众基础以及专业教练。

近十年来,在“北冰南展”政策之下,冰壶项目成为上海开展冰雪运动的突破口。2017年,韩国女子冰壶国家队队队长金智善受上海市体育局邀请,担任上海青年冰壶队主教练。2020年10月,她离开上海青年队,受聘成为上海对外经贸大学(以下简称上经贸大)冰壶高水平运动队教练,她的丈夫、前中国冰壶男队主力徐晓明同时在该校冰壶队任教。一个月前,徐晓明进入闭环,作为一名技术官员在北京冬奥会的冰壶比赛中执裁。“我也想参加冬奥会,不管过去做什么。”金智善作为运动员只有一次冬奥会经历,这是她很大的遗憾。

近日,晨报记者和金智善聊了聊,听她讲述冰壶运动在上海的开展现状和困境,以及自己这段曾引起过轰动的跨国婚姻。而我们在此过程中也逐渐意识到,她的经历已超越了一般的体育范畴,它揭示的是一名职业女性勇敢追求所爱,在家庭和个人梦想之间毅然作出抉择的心路历程。

虽然喜欢他,但冰壶是我的梦啊

现实和网络间广为流传的版本完全不同,此前那个更符合中国读者胃口的“富家千金倒追穷小子”的故事被证明是无限夸张的说法。金智善承认自己的父亲之前的确经营一家冰雪器材公司,但早已退休,双方的父母也并未像传闻中那样极力阻挠他们的关系,两人之间存在的最大阻碍就是语言和距离

金智善1986年出生在首尔,她的父亲也曾是一名冰雪运动的运动员。受父亲影响,她自小练习速滑,高一时改练冰壶。2007年,韩国组织运动员来中国交流学习,她作为冰上运动员代表去了哈尔滨,在那里遇见后来成为自己丈夫的徐晓明。徐晓明同为中途转行,他的速滑教练是中国最早接触冰壶的一批人。

事实上,冰壶运动在整个世界范围内开展都较晚。直到1993年,国际奥委会才批准将这项运动列为冬奥会正式比赛项目。中国的第一支冰壶队是在2000年成立的哈尔滨市队,而国家队则成立于三年之后。

韩国冰壶世锦赛女队(为爱远赴上海执教的韩国冰壶女队队长)(1)

金智善初来中国时,冰壶在韩国也是一项不为人知的运动。她回忆自己当年从置办装备到请教练,一切都需自费,因为首尔市还远未构建起完善的冰壶青训体系,也没有成立市队。“最开始甚至没有专用冰场,要借用冰球场地或者短道速滑的场地。”

她已不记得当年租借场地的费用,但我们可以以现在在韩国租借一条冰壶赛道的费用作为参考。她介绍,如果是便宜的赛道,一小时租金大约在六、七百元之间。

添置装备花费不少,但使用寿命普遍比较长。比如一双鞋虽然动辄标价两、三千元,但可以穿上几年。“主要花费是请教练,一个队聘请一名普通教练的费用分摊到个人头上,每个月就是两、三千元。”

金智善不想在交流期内荒废自己的冰壶训练,因此和哈尔滨队一起训练。第一次见到徐晓明时,她想,“这人眼睛怎么这么大!”很多年以后,已经结婚的两人参加韩国一档聚焦跨国明星夫妻生活的综艺,看到他的韩国人都感叹,“好像周润发!”

初来乍到的她一句中文都不会,因此学习之余经常找中国运动员练习,徐晓明是其中最有耐性的一个。她感慨,“一开始就是觉得他这个人人品好,特别温暖。”

为期一年的学习生活将要结束时,两人正式确定关系。这天是7月15日,“我一直记得这个日子,因为这天我们互相表白了,当时是在北京。”

当这对异国恋人经历往后岁月里无数次分别中的第一次时,彼此抱头痛哭,“但我们的目标都很明确,当时都有必须做的事,就是打冰壶。作为我来说,虽然很喜欢他,但冰壶是我的梦啊。”

如果是你喜欢的,就要敢于去追求

2008年,北京举办了泛太平洋运动会。这期间金智善偶遇韩国冰壶国家队教练,后者将她选拔进队。2009年1月的江陵冰壶世锦赛上,她作为替补参赛。随后用了不到一年时间成为主力,继而担任队长。

她的职业生涯中共参加过五届世锦赛和一届冬奥会,在2012年世锦赛上,韩国女队一举晋级前四,在韩国国内迅速掀起一阵冰壶热。“韩国上下这时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冰壶这项运动,政府和企业的支持力度也明显增加了。我们的地方队正式成立了,条件也改善很多,运动员们终于不用再自掏腰包请教练了。”

韩国冰壶世锦赛女队(为爱远赴上海执教的韩国冰壶女队队长)(2)

2014年的索契冬奥会,是韩国女子冰壶队第一次获得冬奥会参赛资格,而韩国男队则要等到四年后在本土举办的平昌冬奥会上,才首次参赛。属于韩国冰壶的真正辉煌出现在平昌冬奥会上,韩国女队在那届比赛中获得银牌,以金恩静为代表的队员们也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她们的形象频频出现于电视和杂志广告中。而这些都已和金智善无关了,她此时已为了家庭远赴中国。

运动员出身的父亲在她小时候就鼓励她,“如果是你喜欢的,就要敢于去追求。”此后岁月流逝,她在某天不经意中发现,原来无论对待事业和感情,自己始终抱持这样的态度。在这段远距离恋爱面前,她从未畏缩过。

“当时网络还不发达,聊天工具只有QQ和MSN,视频通话也很卡。”金智善回忆,自己为了打长途电话经常一个月要花费几千元。因为中国冰壶队常年在加拿大和欧洲等地训练,因此长途电话费贵得离谱。

“如果爱得不够多,那是真坚持不下来。”

韩国冰壶世锦赛女队(为爱远赴上海执教的韩国冰壶女队队长)(3)

从2007年相遇到2013年结婚,两人同处一地不超过半年。直到结婚以后,因为各自的事业仍然聚少离多。金智善说,他们真正生活在一起,过柴米油盐的日常是直到自己2017年来了上海以后才开始的。

如果要见面,通常是她去哈尔滨看他。

“在飞机上,想到这个人,心脏就开始扑通扑通。每次分开前两天就开始哭,舍不得,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这几年住到一起了,她渐渐觉得短暂的分别似乎也不是事了,因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回到两人共同的家里来。但感情的实质没有被岁月消磨,“现在除了看到他时不再心跳,还是和以前一样爱。”

这段跨国婚姻引来两国的关注,韩国电视台特地邀请两人上了一档综艺,讨论面对不一样的文化、思想和生活方式时,他们如何处理分歧。在金智善看来,产生分歧很正常,重要的是相互尊重。

“我老公愿意倾听,在大事上总是和我商量着做决定。”她笑着补充 ,主要还是听她的。这就弥补了他在浪漫上的缺失,“他离浪漫的确差得有点远,爱你、想你这种话是不太说,”她努力想了片刻,“去年有了第二个宝宝,他有一天突然对我说谢谢,我想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浪漫的事了。”

金智善和自己的韩国女友们聊天,听说现在韩国的男青年都很懂得制造浪漫,兴许是受了韩剧男主角的影响。而且,他们尤其注意着装打扮。对如今的韩国年轻男性而言,画个眉毛、化点淡妆出门几乎已经成了一种必须。徐晓明坚决不肯做到这一步,但在她的坚持下,他现在至少愿意和自己一起敷面膜了

怀孕八个月,依然每天上冰道训练

索契冬奥会后,她怀孕生子。而丈夫除了在她怀孕后期前往韩国陪产,其余时间两人维持异地而居。直到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她还保持每天在冰道上两到三个小时的训练时间。而生产后一个月,她立刻回到冰场。

她原本以为这种异国双城的生活还将无限期持续下去,直到上海市体育局在2017年向她发来了邀请。当时,她正在憧憬人生中第二届冬奥会。但另一方面,她知道夫妻之间这种非常态的关系持续得真的太久了,到那一年,已整整10年了。“这种机会不会经常出现,而且我过来比他去韩国,适应起来可能快一点。”

韩国冰壶世锦赛女队(为爱远赴上海执教的韩国冰壶女队队长)(4)

当她作为观众目睹韩国冰壶女队在2018年平昌冬奥会上获得银牌的那一刻,心情是有些一言难尽的。

“有时候会想,如果还留在韩国,自己会是什么样。但没有一种人生可以做到想要的全得到,如果自己一直练的话,也能参加冬奥会吧?也能拿牌吧?但继续练下去,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家……也只能这样想。”

说这句话的时候,金智善的语气既无骄傲,也无后悔,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她强调,虽然自己那一刻在家庭和梦想中选择了前者,但有机会,她还是想重回国家队。

“我从来没有宣布过退役,哪天韩国队召唤我,我随时可以为国出战。”

冰壶运动有“冰上象棋”之称,对队员年龄要求并不苛刻。金智善以本届冬奥会上加拿大四垒詹妮弗·琼斯为例,“她今年都47岁了,我觉得50岁之前都没问题。这支韩国队的平均年龄差不多也有30岁了。冰壶这项运动并不完全靠体力和技术,而是更需要经验。”她说。这时候,做运动员时那种风发意气又回到了她身上。“我们一场比赛有两个半小时到三个小时,期间要经历很多次顺风和逆风的情况,运动员心理的波动特别多,这种时候尤其需要借助丰富的经验。”

徐晓明也在采访中感叹过,“从事冰壶运动需要的是对人生的感悟。”而这是需要时间来积累的。

还在奋斗中,争取早日买房

刚来中国时,一切都很困难,这是自然的。“小孩生病去医院,我连病名都听不懂。等他上学以后,也没办法辅导他作业。”

但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对于她就是很大的安慰。她担任过上海冰壶青年队教练,后又受聘于外经贸大学,成为冰壶校队的教练。金智善说,自己无法想象放弃这份热爱,

“我妈妈那一代的韩国女性,很多人不上班,把自己奉献给家庭,但新一代的韩国女性都工作,也在社会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我从来没想过因为家庭生活中的一些困难,影响自己的工作。”

但现在家庭肯定排第一位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人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活的啊。我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一直忙自己的事业。儿子生完放家里,我就出去训练出国比赛了,没有那种当妈妈的感觉。”

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一直守在身边看着她成长,真正有了做母亲的感觉。

韩国冰壶世锦赛女队(为爱远赴上海执教的韩国冰壶女队队长)(5)

徐晓明在冬奥会执裁的这段时间,金智善要同时兼顾家庭和工作。他在社会上的冰壶俱乐部课程近期也都要金智善去代了。她告诉我们,两人要想在上海拥有更好的生活,还必须更努力奋斗。

“我们现在还是租房住,但是希望可以买房。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才能有安定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