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在莫干山工作生活了三年的何佩珊一人开车北上,在北京停下。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少数几个好友知道,她的新东家是一家叫隐世Hutel的胡同酒店。
酒店位置很好,前门大栅栏的排子胡同里;
样貌很吸睛,弧线、弯曲、栅栏,诠释了新派院落,正如它的子名“扭院儿”——整个屋子都扭动起来了;
传统四院成了三间客房一间公区,客房又能通过升降、隐藏等功能变成会客厅、茶室——有一次,开会客人从下午两点待到凌晨两点,按小时收费也无法抵挡灵感的迸发,当阿珊看到人们愿意为空间买单,感觉很powerful。
(卧室模式)
(休息模式)
阿珊喜欢这种传统事物的新玩法,也因此,面对那些“为什么离开莫干山”的疑问,她想:胡同、四合院这种本地属性这么明显的文化遗产是不可能长在其他地方的,外地人、外国人对其充满好奇是种本能。
从全聚德总店到肯德基旗舰店,从艺术中心到北京设计周,还有明年三月即将迎来的全球第一家MUJI HOTEL,前门自清朝开始一直很热闹。市井气十足的延寿胡同、已成设计一条街的杨梅竹斜街、稍微远点儿的东琉璃厂胡同……穿插围绕着的胡同就像这个城市的毛细血管。
这和五年前阿珊到过的前门不一样。
那年,正好是阿珊现任老板、隐世Hutel创始人王燕开始在这一带做规划的头一年。
2012年,第一届国际设计周在这里举行,还在中建设计集团上班的王燕看到了萧条、颓废的前门大街和低端观光人群,她意识到,胡同未来的生命无法从老祖宗身上找。
随后,大栅栏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成立,“城市更新”项目启动,王燕以工作之名对前门进行调研,完成Hutel商业计划书,并在两年后,2014年,租下扭院儿所在的排子胡同27号院。
阿珊留在北京,也算和王燕惺惺相惜。
言必称“爆改”,索性告诉你这些套路
靠近煤市街,院落完整,物业条件相对优越,扭院儿对外营业之前是王燕自住和办公的地方。能拿下这个院子,和她在胡同口规划建造了一间看得见城市屋脊的星巴克有关——从这个不足70平米却有风景可看的星巴克身上,政府看到了王燕的潜力。
(看得见风景的星巴克)
从大杂院到新场所,因网红茶馆曲廊院被人熟知的设计师韩文强赋予了扭院儿新形象。媒体喜欢用“爆改”这样强烈的词来突出新旧对比,而这个词,几乎适用于任何一个叫得上名的四合院改造项目,手段不外乎:
造景
北方天生缺乏风景,院内造景成为PK南方民宿的手段。扭院最吸引眼球的两个曲面墙就是小山丘的意像。山石与建筑结合,透明玻璃投射蓝天也是想象大自然的方法。
去年底开业的呆住·东方美人则在每间客房外加了2米高的围墙形成私人院落,种植枫叶、丁香、银杏、樱花等四季不同的植物,再加上沙石营造的小远空间,兼顾私密性和舒适度。
减法
旧式杂院或四合院有很多浪费空间,比如东西厢房间的角落,过去往往种了树,但大多时候却是藏污纳垢。在扭院,这些区域代之以客房卫生间和公区厨房,用一堵曲面墙掩藏。
作为老北京人生活陪伴的鸟笼、金鱼也被“取缔”,大多数民宿经营者回答都很一致:“客人嫌鸟叫太吵”,而在王燕看来:“鸟笼、鱼缸是老北京人的活法,我们不懂,也不是北京爷儿,要放着反而成了表演方式,做作。”
(古城老院庭院)
结构调整
普通建筑中,虚构一个非常规场景。过去的自住功能和如今的经营性质驱使主次调整。位于魏家胡同的古城老院是旧居改造的精品奢华酒店,传统合院进门就是住宅的格局被餐厅和过道取代,故宫画师所绘的廊画将最好的东西抢先给到客人,充满活力和灵动元素的后花园被放在了庭院深处,保证了私密空间。
加法
在北京走街串巷,最不愁的就是喝多水要上厕所——由于过去生活需要,胡同里最不缺的就是公共卫生间。而在四合院改造中,每个客房新增洗手间成了基础。拼硬件的年代,空调、地暖、新风系统也成了标配。在呆住·东方美人,甚至每个房间都建了泡池。所有这些,其实也在考验老城区的水电供应。
车位,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大多数胡同车根本没法开进。
(古城老院的洗手间)
无人酒店、高端餐饮,北京人这么玩
没有过渡和铺垫,阿珊在北京安静地生活和工作着。再次被莫干山朋友“轮番八卦”是在8月中,多彩投发布叠院儿众筹的消息,作为联合创始人,阿珊出现在“团队介绍”中。
叠院儿是隐世Hutel第二个项目,位于前门西河沿街,和排子胡同平行。在线订房、自助入离、人脸识别,叠院儿因“无人”被关注。难得的是,王燕和阿珊并没有拿“无人”夸夸其谈。
“我就是觉得‘智能’这两个字太烂,‘无人’挺当红。不管怎么说,我想体现的是胡同的未来感”。“未来感”是王燕自研究前门就树立的调性。
“‘无人’的进步是将管家从重复性事务中解放出来,从而有时间和精力进行更有创造性和富有人文关怀的服务”。在莫干山做过管家,如今也带着一支管家团队,阿珊看重服务的主观能动性。
这让老板王燕很高兴,她觉得,起步于民宿业发达的南方,又有实战经验的阿珊是她捡来的一个宝。如今,客房调整得差不多,两人正着手对餐厅的规划。
随着叠院儿开门营业,这间人均1000的餐厅也开始运作。前门不缺吃饭的地方,但参差不齐好坏不一,作为“城市会客厅”,隐世的餐厅则是客人发挥创意的延续。你可以在牛排前先喝一碗虫草。
说到高端餐饮,2016年加入SLH的古城老院是个典型。晚上7点,餐厅原本的散座已经被布置成长桌,蜡烛点燃,客人陆续到场——当晚,有个高端宴请,其他散客则在大堂就坐。这在古城老院已是常态。人们冲着四合院的环境,和担任过迪拜卓美亚帆船酒店和TRB主厨Zak前来,人均1000的消费则不被提起。
古城老院还有一个全铜打造的开放式厨房,是由原来的车库改造而来,贴着胡同,有一种奇妙的穿越感。
(古城老院的全铜开放式厨房)
而在最初,古城老院只想对外经营高级西餐厅,客房是后话。
在悉溪环宇建筑空间创始人Sissi看来,城市民宿做餐饮是门学问。要么做新式北京菜,就像我们去日本,在住的地方吃一顿怀石料理;要么做家常菜,但和下塌地本身的精致风格不符。而且,既然在城里,交通往往便捷,出门就有的吃。稀缺性和服务品质比食物本身更考验人。
除了北方比南方干燥,还有……
从夏到冬,第一次经历北方供暖的阿珊还是觉得北方太干燥了,这是她能感受到的南北方最大差异——她偶尔调侃那些叫她比较南北民宿差异的人。
正经说来,撇开环境、人力成本、服务意识等略带主观性的差别外,北京的政治气候使得城里的保护建筑无法轻易获得,无论通过钱还是关系。
(1930年代的地安门图外大街,嵯峨馆提供)
用王燕的话说,胡同相对闭塞,不太市场化,喜欢一个房子和得到这个房子之间距离太大。
在神奇建筑研究室创始人刘雁鹏看来,就是“看着和你对门对挨着,但根本不是一家,彼此也不认识”。这也是“杂院”属性,在他的嵯峨馆可见一斑。
(图:孙海霆)
什刹海有一条大翔凤胡同,一边高耸的院墙包围着的是和珅旧宅;另一边,三轮车夫向游客介绍是“和珅佣人住处”,不知真假。嵯峨馆只是院落里的一个西厢房——它没能拿下整个四合院。
(嵯峨馆有多少邻居,看电表就知道了)
和隐世Hutel相似,嵯峨馆也极为上相。剥掉红漆和墙皮,露出原木或砖头,只用横梁加固,墙面刷成全白,没有一丝装饰,重新组织的自然光弥补了西厢房的采光缺陷。包栋的客人很喜欢,自行组合,把床垫从阁楼搬到客厅获得不同入住体验。
(图:孙海霆)
(图:孙海霆)
嵯峨馆在客人这里口碑不错,但人称“村长”的业主现在有点担心,那个最抢眼球的阁楼屋顶有可能是“违建”,这在新政出台后的北京很敏感。
回不去归回不去,好玩挺重要
胡同,对很多北京人来说,是内心深处的柔软记忆(这也是美宿在偌大一个北京选取“四合院”来分析的原因)。Sissi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初中后才离开四合院,她特别理解要在胡同里开民宿的人。作为建筑事务所创始人,每天和建筑师、设计师打交道,Sissi一直在找寻找城市和民宿的平衡点。而这种探索,在她看到定位为“城市会客厅”而不是纯粹酒店的隐世Hutel时,心有戚戚。
(作为“活动场所”的扭院儿)
努力找寻城市和人之间关系的,还有呆住。作为第一个在互联网平台进行私募股权融资的酒店品牌,位于灯市口的呆住·东方美人更像家。一个管家负责几间房,管家也在里面住,为客人准备早餐、水果,并有权给到客人一个适合的优惠价格。取消繁琐流程,公司对管家的考核也很简单,就是客户满意度。
(呆住·东方美人的早餐)
最后留个彩蛋,情侣去胡同找乐子
“居民搬到现代化居民楼里,胡同和院子的韵味越来越淡薄,东西厢房原本不认识的客人也不可能在大院一起玩。但无论如何,住宿,始终是一个相对合适的活化方式。而且,生活本质没有变,舒适,并且带点乐趣”。嵯峨馆设计师刘雁鹏说。
说到乐趣,不得不提到神奇建筑研究室在后海北沿的15平米作品。
大槐树下,旧式胡同,层高将近5米的15平米小房原本是房东的储藏间,如今被结构成上面床铺、下面厨卫和工作台的布局。
爬上床时要踩过一个个木桩,而不是常规的楼梯。
到了阁楼,床对面位置俯瞰下去正对浴缸——设计师索性铺了一块透明玻璃,雾气蒸腾时看得到底下的出水芙蓉。
“情侣住要比单人住有情趣”,设计师们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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