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写/王健

编辑/宋建华

中年妇女52岁节育环想摘有危险吗(隐身23年的节育环)(1)

2017年,翁先贵夫妇参加女儿的婚礼

因为一次意外的机会,湖南汨罗的翁先贵夫妇才拨开一直笼罩在两人心头的疑云。

23年来,夫妻两人一直以为,妻子吴玉霞体内的节育环当年已在乡计生办被取出。直到今年6月份,当地政府为适龄妇女免费进行两癌筛查,吴玉霞“宫内可见节育环”的诊断结果,才让两人终于明白,多年来想要二胎而始终未能如愿的原因。

如今,翁先贵夫妇均已年过半百,一个“隐身”的节育环,给二人带来的是一生无法化解的遗憾。

中年妇女52岁节育环想摘有危险吗(隐身23年的节育环)(2)

今年6月初,51岁的吴玉霞完成B超检查,并取出了体内的节育环

“隐身”的节育环

1991年,翁先贵与妻子吴玉霞结婚,同年产下一女。新生命的降临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喜悦,但两人仍然“很想再生个男孩”。

没过多久,妻子意外怀孕。翁先贵称,“当时当地政策规定,如果第一胎是女儿的话,满6年之后才允许生第二胎。”于是,吴玉霞在当地政府的安排与指导下进行流产手术,随后在乡计生办上了节育环。

六年后,夫妻两如愿盼来了汨罗市计划生育委员会发放的二胎准生证。同年8月,在村委会妇女主任黎主任的带队下,吴玉霞在乡计划生育委员会取出节育环。

黎主任向深一度透露,当年跟吴玉霞同批次取环的人当中,有人在事后成功产下二胎。

但吴玉霞却一直怀不上,夫妻二人在内心沉积的生育焦虑越来越大,开始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求诊治疗上。

吴玉霞称,1997年两人到长沙某附二医院检查,医生曾问取环了没有,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医生没有再给吴玉霞进行B超检查,因为“没有必要”。治疗一段时间未见好转后,两人1998年又前往汨罗市人民医院求诊。吴玉霞回忆,医生通过将丈夫的精子和自己的卵子配合后,发现并无异常。“医生告诉我是输卵管堵塞,然后进行了冲洗治疗。”至于仍未做B超检查,翁先贵事后回忆,“当时医生也问我们有没有取过环,我们说取过了,之后医生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次就医,都漏掉了B超检测,这让节育环仍在吴玉霞体内的秘密,失去了在早年被打开的机会。

此后的两三年间,夫妻两人转向求助赤脚医生、寻觅偏方。除了打吊水消炎和吃各种中草药外,有时两人还会信奉鬼神、叩拜菩萨,喝上一碗“被赐”的白开水,嘴里嘟囔着“求菩萨保佑……”

然而,无论是求医还是拜佛,夫妻二人始终未能如愿后,到最后只好无奈放弃。“前后一共花费五六万元,当时做工一天10块钱,两三年没怀上后,小孩要读书,家里要开支,一直看下去也不是办法。”

转机在20年后“姗姗来迟”。

2020年6月初,当地政府统一安排免费为农村适龄妇女筛查宫颈癌和乳腺癌。做完B超后,汨罗市妇幼保健院医生告知吴玉霞,她的体内还留有节育环。

“你讲鬼话,哪还有环,有个鬼环。”当吴玉霞将这一消息告诉丈夫时,这是翁先贵的第一反应。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实,让两人都哑口无言。第二天,吴玉霞再次完成彩超检测并取出节育环后,汨罗妇幼保健院的医生告知她,“这是上个世纪90年代的环,现在的不是这个样子。”

迟到的真相,将唯一的可能再度指向了1997年8月。夫妻二人坚定地认为,“节育环一直留在妻子体内,是因为当年计生办的医生没有将其取出。”

吴玉霞向深一度表示,当年取环医师并未向其展示已经取出来的环,“当时医生说完‘可以了,下一个’,我就觉得取出来了,根本没有想太多。”她提到,取环之后会留有一张手写的纸条作为凭证,但因为年代久远,这张凭证已经遗失。“当时绝对想不到环没取出来,怎么会想到要保存这个。”

11月13日,黎主任向深一度记者证实,自己确实曾带吴玉霞取环,并补充说:“我当时站在外面,所以不知道取环的经过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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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汨罗市计划生育委员会给翁先贵夫妇发放的二胎准生证

难以追索的真相

对于这起取环乌龙事件,究竟是医疗事故还是另有原因,真相在23年后已变得很难追索。

翁先贵夫妇多次反映,希望相关部门给出说法并赔偿损失,但当年为妻子取环的医生目前已经下落不明。镇政府相关人员回复表示,“时间过去这么久,镇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都换了。当年的档案只保存14-15年,目前已无法调查当时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翁先贵称,罗江镇政府方面给出的调解方案是一次性补偿两三万元,或者给夫妻二人办理每月180元的低保。对此,翁先贵和家人难以接受。

据媒体此前报道,罗江镇分管人口与计生工作的副镇长周海林表示,“我现在不可能再赔他一个小孩吧。” 11月11日,汨罗市委宣传部相关人员称,该情况已向相关职能部门作出反馈。“解决问题还是要职能部门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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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罗市妇幼保健院的就诊病历

陷在“遗憾”里

翁先贵夫妇“想要二胎”的想法,是从生下女儿后的两三个月开始有的。

在接受深一度采访时,二人多次坦陈“想生个男孩”的心愿。“农村人嘛,而且在那个年代,这种思想一直都有。”

乡土社会的生育观念是深深扎根在现实中的。翁先贵始终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农民,在队里分地时吃了亏。跟中国大多数的农村地区一样,翁先贵一家所在队里分地的“规则”是,女孩嫁出去后,便不算当地的人,即便户口仍留在娘家,也不能被分到土地。这位52岁的农民念叨道,“如果二胎能生个儿子,儿子生个孙子,以后一家就有三四亩地了。”

当看到身边同龄人子孙满堂时,“我说实话,我现在还是不甘心。”翁先贵怕跟别人比,“我一个队上跟我同一年出生的同辈人中,其它6个人都生了二胎,至少有一个男孩。”他始终无法释怀,并将自己称为“没有后代,抬不起头的人。”

这种内心的纠葛,部分原因还来自于乡邻的冷言冷语。因无法生育,有人曾讲闲话“可能前世良心不好吧。”与他人因为日常纠纷发生争吵时,对方称呼他“qi代公”(当地方言,意为无人接代)。

早些年间,这种压抑的情绪会突然爆发,经常会升级为一场家庭冲突。

2004年左右,夫妻二人因为琐事吵架后,吴玉霞指责老公“在家里打牌,不去做事不求上进。你不就是觉得我没给你生个儿子嘛。”翁先贵则会还嘴“别人赚钱有人用,我赚钱没人用!别人赚钱有儿子,儿子要娶老婆,你要带孙子。我赚钱给谁?”。

甚至,即便对生儿子持有执念,但翁先贵夫妇称,其实内心也能接受二胎再生个女儿,将来留一个可以招上门女婿。

女儿12岁时,已经生过一个男孩的叔叔又在翁先贵夫妇心中燃起了另一个希望。夫妻二人找到翁先贵的亲弟弟商议,已经怀上二胎的弟媳偷偷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再过继到自己家来。然而,弟媳超生被发现后,乡政府以“拆房子”相逼,孩子被打掉,这一计划也就此夭折。

女儿翁熙娣长大后,父母专门找孩子谈心,叮嘱她要招上门女婿,至少不要嫁得太远。读完大学和在外工作后,翁熙娣在长沙结婚生子和安家立业。“还是嫁远了,本来希望她能嫁到汨罗的,没办法,长大了不由人。”夫妻二人无奈,但也只能尊重孩子意愿。

长大后,翁熙娣也能体会父母当年迫切想要二胎的心情,“年龄大了之后,老人也想要留个人在身边照顾自己。”她认为,父母重男轻女的观念跟农村的文化背景有关,“包括我外公也是很重男轻女的。”虽不赞同,但也能理解。

让二老顺心的是,女儿一家有时会带着3岁的外孙回家探望。翁先贵对外孙疼爱有加,还总是劝女儿再要一个,放在老家给自己带。“有时巴不得他们一家天天回来。”

女儿和外孙不在的日子里,年过半百的夫妻俩会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与孤寂,吴玉霞已经有些耳背,翁先贵通常泡上一碗茶,打开电视机,给安静的房间增添几份“热闹”。翁先贵曾设想,如果当初二胎能生一个男孩,自己肯定会“抬起头来”,去各家串门和扯谈,打发掉一个个长长的晚上,只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准备不出这样的心情。

(应受访人要求,文中翁熙娣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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