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的四五月间,母亲总会去街上赶场时买些野菌子回来,用点猪油先炒炒青椒和蒜片,然后下洗净的野菌炒香炒熟,再加点盐翻炒几下就上桌了。那时在铁锅里翻炒的那种响声,以及随之飘散的扑鼻之香,经常让隔壁邻居以为我家又在吃肉了。

深山里的松菌(家乡的松菌)(1)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不过那柔滑爽脆的口感混合着的猪油之香,在那缺肉少油的年代确实有打牙祭的感觉,常常是一上桌就被我们和白米饭一扫而光。有一次家里炒菌,母亲对我说:从山上采下来的野菌会遇到毒菌的哦,小孩子吃多了会中毒的哈!于是我们就真的少吃或不吃了,这一吓唬便可使大人们自己多吃些了。

长大之后出门爬山游玩,看见松树下生长的一朵朵如小伞的蘑菇,才知道那时母亲炒给我们吃的野菌叫松菌,这种松菌是在大西南边远山区的四五月间或八九月间,一场雷鸣电闪瓢泼大雨之后从松树根部腐殖的松针里生长出来的。

早在宋人陈仁玉所撰的《菌谱》中就有松蕈(菌):生松菌、采无时。凡物松出,无不可爱,松叶与脂,伏灵、琥珀、皆松裔也。昔之循山服食求长年者,舍松焉依?人有病溲浊不禁者,偶啜松下菌,病良已,此其效也。意思是生长在松树荫下,采无定时。凡由松生出的东西(包括松菌),没有不可爱的,松叶与松脂、伏灵、琥珀,都是松树的后裔。从前逃到深山里服食求长生的,舍弃了松树,还有什么可依赖的?人有病小便混浊不禁的,偶然间吃了松下菌,病就好了,这就是它的效力。看来松菌既好吃又养生。

今年七月的一天,远在云南的诗人兼吃货李森(云南大学艺术设计学院院长),突然大清早的给我打了一电话:二毛我今天下午从昆明飞北京,顺便给你带些野生鸡枞菌和松菌,刚刚上市的。我顿时感到一股菌香,从上世纪60、70年代扑面而来。结果森哥做松菌的方法(用猪油、青椒和蒜片)与我母亲当年的做法一模一样,也许都地处大西南吧。我一直认为整个大西南的菜就是一个大川菜系,并且说话口音越接近的地方,其饮食习惯也越相似。

清人袁枚在其《随园食单》中也记有松菌:松菌加口蘑炒最佳。或单用秋油泡食,亦妙。惟不便久留耳,置各菜中,俱能助鲜。可入燕窝作底垫,以其嫩也。显见袁老先生给出了西南以外的松菌吃法,值得我们学习借鉴。所谓口蘑,即是生产于或集散于河北张家口的蘑菇,有非常大的名气。用松菌来炒口蘑这一南北菌子的结合,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说,更没有吃过。但我已经想好,今年四五月间我要从北京带一些口蘑妹妹去会会家乡的松菌哥哥。

民国吃家张大千(画家)、王世襄(收藏家)都是蘑菇的爱好者,张大千抗战时在敦煌面壁期间,不仅找到了绘画的新灵感,同时也在大漠中找到了生长的苜蓿、野蘑菇这些难得的食材。临到离开敦煌的时候,张大千特意画了一幅野蘑菇生长地点的“秘密地图”,送给后来任敦煌艺术研究所所长的常书鸿。在地图上,张大千详细的标明了这些野蘑菇的采摘路线和时间,还注明哪一处的野蘑菇长得最好和最好吃,这让常书鸿感动万分。张大千的蘑菇拿手菜是:萱花烩松菌(台湾松菌)、鲜蘑菇炖羊肉。

深山里的松菌(家乡的松菌)(2)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家住北京的王世襄,那些年则是先上菜市场找卖菜的打听,按照卖菜人的指点先在一所小学的传达室找到了以前给菜市送蘑菇的老汉,于是老汉告诉了他采蘑菇的路线图。第二天,王世襄便带着他的儿子一起骑自行车去永定河河沿采蘑菇了。王世襄对鲜蘑菇的品种及烹饪方法都有自己独道见解,他说一种叫“柳磨”的菌子,菌伞呈土褐色,簇聚而生,有大有小,烹调时宜加黄酒,去其土腥味。烩、炒皆可,而烩胜于炒,用鸡丝加嫩豌豆烩是味佳肴;还有一种叫“鸡腿蘑”,菌柄较高,色泽稍浅,炒胜于烩。这不是会买会做会吃的人,是说不出这些话来的。

2010年清明节,我从北京回大西南边远山区的老家上坟挂清,快到吃晌午的时候,表弟高万春带我去了一家专门做鲜野松菌的小馆,不一会老板连人带锅亲自端了上来。它是先将五花肉炒成油渣,然后下青椒丝、蒜片、松菌、料酒、白糖、骨汤等炒煨而成;我们边煮边吃边铲,一边下酒一边吹牛,一下子就觉得童年没吃够的,今天要把它吃回来;在半斤苦荞酒下肚之后,还叫来了一大碗鼎罐锅巴饭,用锅底那点残汤剩汁一拌,口腔中香和脆的那种快乐纠缠,我日他仙人板板(地方俗语:快活的不行),这哪是“美妙绝伦”能够形容得了的呢?!

油渣煨松菌

1.把松菌洗净手撕成条,沥干水分。

2.用五花肉炒出油(成半油渣状),然后下青椒丝、蒜片炒香,然后下松菌转炒,加料酒、白糖、骨汤煨出味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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