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翻译】
【杨伯峻】鲁哀公问宰我,土地神的神主应该用什么树木,宰我回答:“夏朝用松树,商朝用柏树,周朝用栗子树。用栗子树的意思是说:使老百姓战栗。”孔子听到后说:“已经做过的事不用提了,已经完成的事不用再去劝阻了,已经过去的事也不必再追究了。”
【李泽厚】哀公问宰我用木料作神主的事。宰我回答说:“夏代用松树,殷代用柏树,周代用栗树。栗树意思是使老百姓畏惧战栗。”孔子听到后,说:“陈年老账不要再去解说;实行了的事,不可能挽回;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追究了。”
【钱 穆】哀公问宰我关于社的事。宰我答道:“夏后氏用松为社,殷人用柏,周人用栗。宰我又说:‘用粟是要使民战栗,对政府有畏惧。’”先生听到了,说:“事已成,不须再说了。事既行,也不须再谏了。已往之事,也不必再追咎了。”
【夜辰心得】
学《论语》学到纠缠混乱,越想弄清楚,看的解读越多,结果越迷惑。那会儿只读南怀瑾的《论语别裁》时,一看就明白,挺兴奋,还挺省心,现在找来6、7家的注释,一下子整迷糊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手表定律,有一只表时能精准确定时间,有两只以上手表反而混乱了。反复提醒自己别陷进去,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想找个权威说法。
“哀公问社于宰我。”哀公,鲁君;宰我,名予,字子我,孔子的学生。这句的关键是“社”。我们常说“社稷”,社,指土地神;稷,指五谷神,这两位神是以农业为主的中华民族最重要的原始崇拜。旧时的“社戏”“社火”“社日”,都是祭拜土神的一些庆典活动。古时,从天子到诸侯,凡是有土地的都可以立社。立社,是挑选一方水土最适宜生长的一种树栽下去,象征土神,神灵可以依此显现。这是一种说法,朱夫子这么认为。另一种,说的就是代表谷神的木制牌位,称为社主。
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宰我回答说:“夏用的是松树,殷是柏树,周是栗树”,说到这本来就完了,可他又补充了一句“曰,使民战栗”。三代用什么树,这是事实。补充一句“周人以栗”“使民战栗”,这是主观评价,说周人用栗树是为了使人民战栗恐惧。一主观,就引发了各种揣度和解释。
一说,哀公不知道周为什么用栗树,宰我说出“周人以栗”的用意:想让人民敬畏王权,安心接受统治。这里“使民战栗”,指武力征服。其有违仁德,对周天子有批评的意思。孔夫子说“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已经成为事实的事,就不说了,也不要追究了。这话隐藏着对宰我观点的认同。
一说,哀公问社,其有所指。这是苏辙的观点。当时三家专权,鲁君以问社隐喻如何夺回君权。宰我借“周人以栗”,告诉鲁君可以诉诸武力。孔夫子听到后,斥责宰我,“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意思是三家专权久矣,国君力弱,已成既定事实,这样劝谏只会使君主起杀伐之心,反而造成国家动乱。“既往不咎”,是指宰我话已说出,夫子不再追究,使他引以为鉴。
一说,“古者戮人于社”,古时杀人以祭祀土神。孔夫子不赞成使人畏惧的远古宗教性恐怖统治,强调从“仁—孝”出发的氏族伦理政治。李泽厚解。
不管历史到底什么样,关键是对今人有何启示?
一是“成事不说”。对于既成的事情,就不要说了。这个“不说”,我以为不是指不能谈论,应该理解为不再纠缠。如果说不能说,那为什么要温故而知新呢?温故不就是温习旧的知识。“成事不说”,蕴含着一层境界,就是佛家讲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执过去,活在当下。人们的许多烦恼,就是因为陷到过去的痛苦中出不来。上周钱丢了,这周还在烦恼;小时候出车祸了,中年还在叹气;大学没考好,老了还在后悔……放下执念,过去的就都过去了,干点当下有用的。
二是“遂事不谏”。遂事,谓事虽未成,而势不能已(停止)者。比如,结婚蜜月,与媳妇意见不一致,几经争辩后妥协,已经买了机票,可心里很是不爽,反复唠叨,尤其是旅途中遇到不顺,更加起劲的刺激。这就有违“遂事不谏”,本来于事无补,还破坏和谐,徒增烦扰。为什么?放不下“我”这个主观。家庭这样,集体更需注意。会议研究形成决议后,有意见也暂且保留,必须坚决执行。这种情况下就是“势不能已”,此时也就不要再劝谏了。
三是“既往不咎”。往事无须纠缠,过错也没必要去追究。我觉得,这体现的是儒家的宽容理念,以和为贵,面向未来。可现实中,真正执行起来,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如果警察对待罪犯也来个既往不咎,那法纪威严何在,社会岂不乱套?对于圣贤的话,立场不同,角色不同,运用自不相同,绝不可脱离实际、拘泥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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