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 | 上海法治报
" 你的癌症马上就能痊愈了！"
王红（化名）站在一位老者的床前，拿起装满了黑色液体的小瓶晃了晃，用针筒将瓶子中药水抽出，以点滴静脉注射的方式输入到身前这位老者体内。这是一瓶号称能治愈所有癌症的 " 神药 "。
凭着 " 神药 "，王红摇身一变，从一位家庭妇女竟成为了 " 药神 "，短短两年，药品销售金额多达 345 万元。
可所谓的 " 神药 " 没有起到效果，2019 年初，这位老者的离世撕破了王红的 " 药神 " 伪装。因涉嫌生产、销售假药，在案件侦办阶段，上海铁路运输检察院即提前介入。
一种 " 神药 "
竟能溶解癌细胞
" 多亏了王医生，多亏了‘植物溶癌素’和‘百草神口服液’，我的肝癌才被治好了。" 上海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产品宣讲会上，老钱向台下观众讲述自己的抗癌经历。
身为一名高校退休职工，老钱一路走来颇为坎坷。儿子一直卧病在床，老伴体弱多病，2016 年 8 月，连老钱自己也被查出了肝癌。
老钱在医院进行肿瘤切除手术治疗后，他的朋友建议他可以试试王红的药。和其他希望寻找一线生机的病人一样，老钱抱着 " 试试看，万一有效 " 的想法找到了王红。
" 我这个药能溶解癌细胞，药效已经经过长期实验检验了。"王红向老钱介绍了含有 " 植物溶癌素 " 成分的 " 百草神口服液 "，并提供了三份非临床试验材料，落款单位是某中医药大学实验中心。
王红信誓旦旦地告诉老钱，" 医院放化疗伤肝伤身体，我这里吃吃药就能把癌症治好。没病愈前我都不收钱，你就作为我新药临床研究案例，也算是你为了攻克癌症作一份贡献！"王红的一番话正说到老钱心里，还能为医疗作贡献，老钱决定尝试。
为了加速老钱治愈，王红将 " 植物溶癌素 " 以静脉注射的方式输入老钱体内，从而达到 " 液化 " 癌细胞的疗效。
可是一段时间 " 治疗 " 后，老钱总觉得不太舒服，食欲不振，有时候还会犯恶心。
" 这是药物在将体内的癌细胞烧死，不用担心的。" 听到老钱描述症状，王红轻描淡写，" 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去看医生。你们如果去看了医生，我就再也不给你治了！" 为了赚取更大的利益，王红会劝阻来看病的患者不要再接受医院的正规治疗，只吃她生产的药品，否则不给治疗。
仅仅治疗了四个月后，老钱突然被王红通知已经病愈了。这么快就能痊愈，内心的喜悦完全冲散了老钱心中的怀疑。
" 这药神了！" 当王红告诉老钱需要支付治疗费16 万元时，他也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的养老钱。在老钱看来，这都是在为抗癌研究作贡献……
然而，就在王红宣布老钱治愈的第 7 个月，老钱因为癌细胞扩散抢救无效去世。
明明说治愈了，怎么还会复发，这算哪门子 " 神药 "？感觉被骗，老钱的老伴悲愤不已，选择报案。
一边是灶台
一边是 " 药品研发台 "
" 我没罪，我的药是真药！" 王红到案后一口咬定。可是经过调查，王红给老钱等患者使用的号称能溶解癌细胞包治百病的 " 神药 "，生产自她家厨房。
一栋老式居民楼住房内，锅、碗整齐地码在厨房一边的灶台，另一边长桌上却琳琅满目地堆放着蒸馏仪、各式馏烧瓶、冷凝管、锥形瓶等各种设备。平时，王红一家就在这个厨房做饭吃，不做饭时候，王红就捣鼓这些瓶瓶罐罐，研究她的 " 大业 "。
所谓的抗癌 " 神药 " 就出自于厨房，既非 " 无菌 " 环境，又毫无专业 " 温湿度 " 保障。
根据 " 中国长安网 " 的报道，自 1996 年下岗后，一直待业的王红就在这样既非 " 无菌 " 又毫无专业 " 温湿度 " 的环境下 " 研制 "、生产出 " 百草神口服液 " 和另一种宣称可广谱抗病毒药的 " 白药水 "。
制药的配方剂量应该是恒定的，但王红生产的药都是毛估剂量，仅靠 pH 试纸，只要配制的药水在试纸上显示出差不多的颜色，就算可以。
" 我的‘白药水’在 2003 年就曾让‘非典’患者痊愈。‘百草神口服液’那就更厉害了，里面含有‘植物溶癌素’，能溶解癌细胞治疗癌症，也能治疗其他各种疾病。" 王红这样告诉所有人。当把这个说法重复了几千几万遍之后，王红自己也对 " 神药 " 的功效深信不疑。
不久，王红还给自己塑造了" 老专家 "的身份，号称自己有非常丰富的临床研究经验，20 岁就成为某结核病医院主任关门弟子，1994 年后开始独立研究中医。
2017 年开始，王红和儿子一起，通过点对点的方式向包括癌症患者在内的病人出售 " 神药 "。经过一系列宣传加上经销商的夸大，王红他们陆续吸引了一大批患者。后来还开了一家中医诊所，请中医医师坐诊，指使中医医师在处方上销售上述 " 神药 "。
经过口口相传和像老钱这样的 " 案例 " 宣传，慕名而来的患者越来越多。一些早期癌症患者或者轻症病患，王红就通过经销商代理卖药给他们。而王红自己只接待重症患者，每次外出看诊的费用高达 2000 元。
老钱的去世让王红塑造的 " 神话 " 幻灭，警方介入调查时发现，王红等人销售药品的金额已达 345 万元，还有各类待售假药 2 万余支。
作为管辖上海市范围内涉食品药品一审刑事案件的检察院，上海铁路运输检察院派出专案小组联合公安一起办理此次案件。
配方不明
到底是不是假药？
包括王红在内的 10 余名嫌疑人到案后，供诉都避重就轻，给案件侦办带来难度。他们到底是涉嫌生产、销售假药罪，还是非法行医或诈骗？提前介入此案的检察官全面分析案件事实后，提出从细节证据入手，联合公安机关详细梳理证据，终于从海量证据中找到关键证据，将王红等人的行为锁定为涉嫌生产、销售假药罪。
然而，案件办理期间正逢《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品管理法》第二次修订，最新规定中关于 " 假药 " 的标准发生了变化，不能再适用 " 未经批准生产 " 就按假药论处的规定，当时没有任何实施办法或细则可以参考。而王红出售的又是 " 新药 "，无法简单认定为假药。
只有拿到 " 百草神口服液 "" 白药水 " 的配方，才能为后续检验、假药认定奠定基础。可是要拿配方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王红一直把配方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甚至连丈夫和儿子都不知道。同时，被羁押的王红态度始终十分强硬，对所有细节只字不提，对笔录也拒不签字。
就这样，案子一时陷入了僵局。
要怎样才能让王红心甘情愿地开口说出真相？办案人员绞尽脑汁。检察官设计了多个讯问方案，最后根据多次讯问王红时发现的细节、性格特点，攻破了王红的心理防线。王红提供了三份材料。
" 这几份材料假得不能再假了！" 经某中医药大学比对后发现，材料上的章都是伪造的，跟真印章的排列顺序完全不一样。
而除了一眼就能分辨的伪造公章，对于材料中看似专业的术语，检察院立刻向各方相关专家求助。他们走访药监局，前往上海中医药大学中药学院找教授，去龙华医院寻肿瘤科权威专家，向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找医师咨询。专案组还把上海医学工业研究院、上海市食品检测所、中检院等十余家单位都踏了个遍。在专案组组织召开的研讨会上，药监执法人员、药学教授、肿瘤专家等对涉案 " 神药 " 进一步进行了研判。
" 这个实验用犬应该用比格犬，这里是用的食用犬；那个实验应该是用老鼠进行实验，这边用的又是狗；
" 配方上说，‘百草神口服液’是把茯苓、芡实、菊花、沙棘浸泡后取得原液，再加入水、盐酸加热加工，这应该是没有治疗癌症的功效的；
" 医药的氢氧化钠跟盐酸需要用药用级，而她居然加入一些工业盐酸、工业氢氧化钠这样去稀释，简直是草菅人命。"
专业人士一眼就指出材料中的各种逻辑错误。一切都证明，王红不仅是医盲，甚至可以说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材料、配方等一系列证据最终串成了完整的证据链，直指王红生产、销售的所谓 " 神药 " 就是假药。
2020 年 1 月，上海铁路运输检察院以涉嫌生产、销售假药罪对王红等 10 余人提起公诉。经法院审理，王红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并处罚金五百万元。其他被告人也均获刑。
" 我卖的不是假药！" 法庭上，王红当即表示不服判决要提起上诉。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今年 3 月，该案经二审维持原判。
来源： 潇湘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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