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秋天的某天,河北保定一户人家门前,一个怀抱幼儿的女子,长跪在一位年长的女性面前,泣不成声。她所有的委屈和恐惧,悔恨和彷徨,都化成了泪水似的,一股脑儿流了出来。老人紧紧搂着她娘俩,亦是失声痛哭。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1)

安娥

这个时节的北方,天永远是灰蒙蒙冷飕飕的,偶尔有风吹来,那枯枝上还能落下几片残叶,斯情斯景,越发显得恓惶。

这位年轻的女子叫安娥,怀里的孩子是她才满三个月的私生子,那搂着她的老妪,则是她的母亲。

彼时,离安娥与家庭脱离关系已经整整六年。

说起安娥,可能许多人会觉得陌生,但一说起《卖报歌》、《渔光曲》,想必无人不晓,而这些经典就是出自安娥的笔下。

1905年10月11日,河北鹿县范谈村的张良弼家,诞下一位女婴,与众不同的是,这位女婴生下后便不哭不闹也不吃,次日,已经生过七个儿子的张母,见床上的女婴一动不动,也懒得再动弹,只是让丈夫“扔了她吧”,不耐烦中带有一些征求意见的意思。谁知张良弼早就盼着有个闺女,到底没舍得扔,而且抱起来仔细看着这个闺女,她竟然对他笑了。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2)

他们为她取名张式沅,直到后来做地下工作才用安娥之名行走。

上面有七个哥哥,注定了安娥是在被呵护中长大的,七岁时,按规矩女孩不能进学堂,父亲却将其迁到自己办学的保定,破例让她随兄长们一块念书。张良弼哪里知道,这样的宠爱,将安娥养得越发胆大和倔强,以至后来父女决裂。

安娥15岁那年,进入了保定二女师附中念初中。因为不满学监对学生生活和自由的严格限制,安娥带领全班同学罢课。学监最后被迫辞职。巧的是,这位学监还是安娥母亲的结拜姐妹,规矩上安娥要称呼她一声“姨”。正因此,张母被气得倒仰,母女俩第一次出现了冲突。

年纪轻轻的安娥,就已经显露出反叛的痕迹,只可惜张良弼未将其放在心上,当然,即便他有心,想要改变女儿的脾性,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3)

1923年,18岁的安娥考入了北京美术专门学校西画系。正是在这里,她遇到了带领她走向红色道路的邓鹤皋。

安娥入党不久,母亲便找来了学校。时值深冬,张母却在传达室等了她几个下午,直到女儿出现,便马上拉着她回家,在她看来,女儿这是在玩命,将来要么被捕,被杀。她要她一生安稳。

可最终,安娥还是在一个凌晨偏偏溜出了家,安娥后来回忆这段故事时,写道:

“一辈子没娘也算了……我愿把我所有一切去换自由!功名富贵,家庭骨肉,一切都抵不过自由……”

安娥出走后,父亲对外宣称与其断绝父女关系。

这一年是1926年。也是这一年,安娥赶赴北京后,与崇拜多时的邓鹤皋结为了夫妇。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田汉,因妻子易淑瑜刚病逝,还身陷于痛苦中难以自拔。他一定想不到,还有三年,一个热烈而勇敢、多才且聪敏的女子,会步入他的生命。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4)

婚后的安娥越发投入到革命工作中,是年冬底,被派往莫斯科学习。

安娥才到莫斯科不久,丈夫邓鹤皋被误传捕杀的消息也随之传来,她只觉痛不欲生。彼时正好有一位名唤郑家康的联络员走进她的生活和工作,两人也结了婚,但是这段婚姻很快也无疾而终。郑家康也早早因事业牺牲。

安娥的人生的列车还在朝田汉行驶,至1929年,正式到达现场。

这一年冬,安娥依组织指令,开始接触田汉,争取他“左转”。当同事将安娥带至田汉面前时,他最初只觉得这是位长得比较漂亮的女学生,是来入自己的“南国社”的。谁知再深入交谈,田汉才被这位沉着娴静、襟怀坦白的女子所吸引。

两人开始暗中频繁往来,1930年6月后,两人索性同居。但是从情愫暗生到情感炽热阶段,都是背着人进行的。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5)

男未婚女未嫁,田汉为何就是不敢公开两人的关系呢?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一个远在南洋的女人——林维中。

话说当年田汉丧妻后,遵妻子易淑瑜嘱托,娶了其好姐妹黄大琳为妻,只为照顾母亲和儿子。可没有感情的婚姻实在难以维系,不到一年,两人也和平分手。

结束了二婚,田汉就遇到了林维中。

林维中比安娥大五岁,苏州女子。当年她于上海犹太人哈同办的女校读书时,被哈同的妻子罗迦陵相中。为了让林维中嫁给自己领养的儿子,罗迦陵不惜以厚礼相求。

以罗迦陵的条件,不知多少姑娘挤破头都想嫁入她家,可是林维中到底有所执念,她认为,要结婚只能找个两情相悦的,而罗迦陵的养子显然没能让她欣赏。

所以,她连夜逃到了南洋。

正是在南洋,她读到了田汉悼念亡妻的散文,情感真挚,荡人心腑。“如此文才与真情,不正是我想要的另一半吗?”大胆的林维中,马上展纸执笔,给这位陌生男子抛去了绣球。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6)

聂耳与田汉

彼时的田汉,正因辗转工作、孩子的养育和父母的赡养中焦头烂额,他急需一位贤内助的帮扶,所以看到林维中在信中表示愿意助他一番事业,他动心了。

此后,两人开始鸿雁不断。

这期间,田汉创办了南国社,其中就有林维中五百元的支持,这是她多年的积蓄。

两人约定,待林维中结束南洋的学期,便回国举行婚礼。如果不出意外,这段两情相悦的爱情,会有一个完美的未来,谁承想却因安娥的闯入而打破。

显然,安娥的浪漫才情和红色经历,是令本性浪漫的田汉所倾倒的。而距离与林维中约定的婚期越来越来,田汉开始夜夜失眠,每每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两位女子的身影来,想抓住新的,又舍不得旧的。可现实怎能允许一个人这么贪心?

最终,安娥为他做了决定,她含泪退出了!

彼时的安娥,正怀着田汉的孩子。此举也可见这位燕赵女子的果断与爽利。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田汉不仅没有对安娥做出安抚,还求安娥为他和林维中找一间婚房,更让人眼镜大跌的是,安娥还真的这么做了。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7)

胸襟得多么开阔的女子,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1931年8月,安娥生下了她和田汉的孩子,正值文艺活动繁忙,始初她把他暂寄养在朋友家中。三个月后,自思实在无暇顾及孩子,思来想去,她只能想到了唯一可以指望的人——她的母亲。

这一年秋天,安娥终于鼓起勇气,带上三个月的儿子,踏上回家的路。即使她能想象自己将会遭到怎样的耻笑和责骂。

安娥笃定主意,安顿好儿子就返回上海,继续为理想的奋斗。可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安娥的倔强不是毫无来由的,她的母亲比她还倔强。她非常强硬地表示:

如果你要回上海,那我就不收留这个孩子。

安娥只能暂时妥协,困顿于家中。

就在这个秋天,林维中为田汉生下了女儿玛莉。彼时田汉正奔波于事业,并没有陪在林维中身边,婚前出轨和产子缺席,让林维中无法释怀,但也隐而不发,这给他们的婚姻抹上了一层阴影。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8)

困顿保定家中一年的安娥,终于说服了母亲,回到上海。在遇到田汉时,安娥非常冷静的跟他说了谎:“孩子已经死了。”

备受情伤的安娥,就在这时候接受了田汉好友任光(《渔光曲》作曲者)的追求,两人也在几年内合作出许多经典歌曲。这期间, 被误传身亡的邓鹤皋开始现身,原想要寻回爱人的他在看到安娥有了归宿后,选择了默默离开。

安娥一直在努力,努力装作摆脱了对田汉的思念。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就跟咳嗽一样,一切掩饰强忍,不过是欲盖弥彰。

七七事变后,任光远赴法国学习,与安娥就此和平分手。谁能说这不是他几年来窥透妻子内心的结果呢?

而离开任光后的安娥,在强压对田汉的爱意和思念几年后,开始如井喷式爆发了出来。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9)

《渔光曲》作曲者任光

与动荡不安的岁月山河一样,她开始随田汉辗转长沙、衡阳、桂林等地,最后她接回逃难中的儿子来到重庆,住进了张家花园65号文协宿舍,而田汉一家则住在附近。

安娥住在附近张家花园的消息,很快被林维中知道。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安娥的插足,自己和田汉的婚姻一定是幸福圆满的。往日的委屈和怨恨如山倒海般压过来,让林维中丧失了理智。

她会跑到张家花园和车站等地大吵大闹,来回奔走,最后人尽皆知。虽然知道安娥与田汉志趣相投,是最适合田汉的那一位,但是林维中却是田汉法定的妻子,而且在安娥之前。所以面对这种状况,亲属们多是无可奈何,朋友们无法调解,而当事人田汉秉性犹豫,难以取舍,让这场闹剧一度满城风雨。

这种状况直到皖南事变,田汉依照上级部署离开重庆前往桂林才得以作罢。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10)

田汉是和母亲兄弟们一起离开的,林维中却不肯离开重庆。彼时,安娥和她的孩子田大畏也还留在这里。

四十年代的重庆,风雨飘摇,居大不易。安娥很快养不起自己了,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是陶行知同意其免费入学才得以解决。

某日,田大畏从一百多里外的学校回到文协宿舍看望妈妈时,屋里空无一人,一位路过的女士看到后告诉他:

“你妈妈早走了,听说是去的桂林”

安娥想过了,与其不顾贫困和疾病,强压对田汉的思念长留重庆,不如跟去桂林融入田汉的家庭。即使她将面临田汉母亲的各种刁难。

自此,安娥在桂林和田汉一家住在了一起,这里没有林维中。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11)

在桂林期间,田汉是经常写信给林维中的,他希望林维中也能到桂林来,大方接受安娥及“共承菽水之欢”,然而他接到的回信永远是拒绝的。林维中称:“我死也不会离开重庆的。”

虽然跟田母共处一屋檐下,安娥也极尽讨巧之能事,但仍难打动田母,在她看来,林维中婚前资助儿子事业,持家有道,贤惠大方又生儿育女,已经是上好的儿媳,她的家原本可以风平浪静,却被安娥打破了这种宁静。她不喜安娥。

直到1943年夏,田母染上了霍乱,安娥衣不解带在跟前端汤送水,喂饭熬药。田母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才对安娥有所改观。安娥与田家人的关系逐渐和谐。

与此同时,田汉则在儿子海男的书案上看到林维中的来信,信中有写:

“后悔当初不嫁哈同的儿子,就算嫁给那位印度先生淑斯特里也好,偏嫁你爸爸这样全无心肝的人……”

田汉读之,难过至极。而在不久后,海男病逝,这越发让田汉和林维中的关系雪上加霜。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12)

田汉和林维中

1946年2月,田汉一家和安娥同时回到重庆。失去儿子的林维中,在知道安娥一同回到重庆后,将满腔的怨愤全发泄到了安娥身上,同时她认为,她有正当权力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庭和爱情。

这一次她越发变本加厉。

她几乎每个夜里都会去安娥住的地方挖窗窥洞;她会叫来闺蜜一同抓待在安娥房间里的田汉,并向其泼水;她会在安娥住所附近大肆粘贴辱骂安娥和控诉田汉的传单,以至郭沫若见后扯下一张提醒田汉:“闹成这样子很不好”……

林维中的过激反应,不仅不会让田汉“回心转意”,反而将他推得更远,两个月后,忍无可忍的田汉终于向林维中提出协议离婚。

他问林维中:“你要多少钱?”

“500万”

“我是个穷光蛋,只能筹到300万,一年交完”。

协议订下后,安娥第一时间筹集了100万元,交到了林维中手中,一年内陆续交完300万。

田汉一生中的四个女人(怀着孕退出三角恋)(13)

安娥与田汉晚年

一直唯唯诺诺、犹豫不决的田汉,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自此,各自历经三次婚姻,同居多次的安娥和田汉,才真正有了一个明公正道的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