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犀利呱/文
从足够长的时间维度观察,历史没有新意,仅有重复。
正身处水深火热的乌克兰也是如此,最乐观的观察家也很难指望乌克兰能够创造真正的地缘政治奇迹,但凡理智的观察家心里都清楚,乌克兰仅只是无数类似历史的重演。
面对一个本质上无法战胜的强敌,面对一场注定难以获得完美结局的战争,势弱一方最终的结果,客观地说有且仅有两种:
一、战场总退却,以牺牲局部的方式结局。
二、内部总分裂,以现政权更迭方式结局。
穿透俄乌冲突火线上真真假假的信息战迷雾(因为根本无法核实),从可预测角度看,关注乌克兰内部体系现在需要应对的波诡云谲的国内局势,更具现实意义。
高烈度对抗近一整年后,此前强敌压境态势下呈现铁板一块的乌克兰军政体系,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高强度锤击下,出现了金属疲劳般的结构性裂缝。
从这条裂缝中冒出头来的标志性人物,是乌克兰民间已家喻户晓,知名度、拥护度均不逊于现任总统泽连斯基的基辅市市长——维塔利·克利钦科(Vitali Klitschko),
新年刚过,克利钦科在接受《明镜》采访时,再一次暴露了他与总统泽连斯基之间那越来越不可调和的分歧。
克利钦科的谈话内容非常直白,指向了目前乌克兰国内最敏感的军事战略问题,他说:
——“在俄罗斯2月的所谓特别军事行动之前,我就与乌克兰政府发生了争执。”
历史总有记录,克利钦科当时的的确确警告过泽连斯基政府,“俄罗斯将入侵乌克兰,中央政府必须立即做好应对准备”。
不过泽连斯基政府只是一再释放信息称“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就导致了彼时的乌克兰部分精英阶层,上纲上线攻击克利钦科“煽动叛乱”。
克利钦科甚至还非常详尽地披露,当俄罗斯军队出现在乌克兰领土上时,泽连斯基政府的慌乱反应:
——“基辅当局对俄军如此迅猛的速度感到震惊,基辅全城都弥漫在恐慌之中。最终,俄罗斯一度重兵围城,基辅被迫与俄罗斯开始谈判”。
对全球任何一个20%国土沦丧且正处残酷战争状态的国家而言,该国首都市长披露中央政府战略级失败的消息,等于是对现政府投下了不信任票,严重点说是一种颠覆现政府合法性的试探与尝试——从这个角度说,现在的克利钦科才真的与一年前被攻击的罪名“煽动叛乱”有了一点点联系。
熟悉乌克兰政局的观察家,自然会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深感兴趣,一串显而易见的问题是:
——克利钦科究竟是谁?又代表了什么?克利钦科所代表的首付基辅市与乌克兰中央政府过往又发生了什么?
更显而易见且急迫的问题则是:
——克利钦科市长在目前乌克兰战事胶着的当下,究竟欲对泽连斯基总统做什么?
交锋:
泽连斯基突击搜查克利钦科领导的首都议会大楼在先
不太熟悉乌克兰政局的呱友可能不知道,基辅市长克利钦科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交锋,已经远不是第一次了。
在克利钦科炮轰现任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之前,泽连斯基已经提前对克利钦科实施了数次打击。
二人最近的一次交锋,距克利钦科发表这番针对泽连斯基的讲话,仅5天。
2022年12月3日,对泽连斯基直接负责的乌克兰国家调查局人员透露,目前正在对基辅市长克利钦科领导的基辅市议会大楼进行搜查。
在任何一个三权分立的国家,对首都议会大楼进行公开性搜查,都是极度敏感事件。
因为这不仅涉及到敏感的政治问题,还是一项异常重大的法律问题,更是可能动摇三权分立原则的基础,即行政、司法与立法的权力边界被破坏。
更为糟糕的是,乌克兰国家调查局并不是呱友们理解的司法机构,而是隶属于乌克兰的政府机构之一,直接对总统负责。
无论是按常理还是按法律,对首都议会大楼进行公开搜查,涉及的问题之严重,必定非同寻常。
然而,乌克兰国家调查局既没有出具正式的法律文件,甚至都没有召开对外发布会,只是漫不经心地在社交平台Telegram上表示:
——“在对滥用基辅公园之一的休闲用地和滥用权力一案进行审前调查的框架下,国家调查局对基辅市国家管理局的两个部进行了搜查。”
其实引发这起对乌克兰首都议会大楼进行突击搜查的事件,小到可以说就是一次“包工头经济纠纷”。
2015年,一家企业签订了一项关于建设体育设施的投资协议,但是目前仅履行了合同条款的30%。协议总额折合约400万美元,尚有280万美元投资没到位。
请注意,这件事起源于2015年,距今已超过7年时间。却在乌克兰全境都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情况下,调查为何还有280万投资没到位。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所以,从这件颇为蹊跷的战时搜查事件来龙去脉即可看出,是泽连斯基率先对克利钦科动手。
醉翁:
乌总统挥剑遥指力主修建基辅地下防空设施的克利钦科
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首都议会大楼搜查事件爆发后不久,就有传言指出,那个因战争停止投资的倒霉企业,最初也参与投资建造了基辅市的地下防空设施。
由此,引发另外一段克利钦科与泽连斯基交锋的往事。
早在俄罗斯在乌克兰发起特别军事行动之前,作为基辅市长的克利钦科,就力主修建完善基辅的防空设施,并且当时他还毫不顾忌地解释原因“必须应对来自俄罗斯的威胁”。
但当时,泽连斯基政府完全没有理会克利钦科的动议,并且鼓动支持总统的精英阶层,给克利钦科扣上了“煽动叛乱”的危险帽子。
客观地说,如果不是随后基辅四处响起的爆炸声,克利钦科极有可能因为那一番言论,在乌克兰第一轮的政治清洗中消失。
因为包括首都在内的乌克兰全境遭遇持续轰炸后,就立即暴露了基辅防空设施的漏洞,证明了克利钦科战争爆发前的未雨绸缪的重要性。
站在克利钦科的立场上看,“及时爆发”的俄乌冲突挽救了他的政治生命,甚至是肉体生命。
但站在泽连斯基的立场看,这场戏剧性的变化,将自己这个总统和三军统帅的所有脸面,无情地摁在了水泥地上摩擦。
因为俄罗斯对乌克兰尤其是对首都基辅的空袭打击,瞬间暴露了此前泽连斯基政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敷衍之词。
一场原本可能掀翻克利钦科首都市长宝座的舆论风暴,被一场真实的空袭和防空设施缺陷一夜逆转。
被指控“煽动叛乱”的克利钦科,转眼成为了“富有战略眼光、对人民负责”的政治家。
这场事关政治生命的危险博弈后,就已经注定克利钦科与泽连斯基,连表面和睦也很难维持了。
所以泽连斯基在对国内各种势力进行无情清洗之后,向战争初期这个曾让自己差点翻船的首都市长下手了。
查企业是假,查贪腐也是假,挥剑遥指力主修建基辅地下防空设施的克利钦科本人,才是泽连斯基的终极目的。
为此,他不惜突击搜查首都议会大楼,由此可见泽连斯基态度之坚决。
清洗:
一位“战时总统”的决心和手段
事实上,乌克兰上空的爆炸声,给了泽连斯基最好的巩固权力机会,这也是维护一个“战时总统”必要权威的强力举措。
俄乌冲突爆发后,出于紧急避险的常态反应,乌克兰富翁集体出逃,一度传出“100个乌克兰寡头跑了96个,还剩4个在坐牢”的段子。
寡头出逃数量虽可能有差异,但乌克兰政府借战火默认乌克兰寡头出逃的行为,本身就是泽连斯基政府的一种主导策略。毕竟,自乌克兰独立之后,主导乌政坛的恰恰是这些寡头。
果不其然,寡头们的集体出逃,给乌克兰带来了事实上的“权力塌陷”。
脱离寡头们有力掌控后的乌克兰,政治清洗运动立即同步展开。
乌克兰安全局已经公开的信息是,战争初期仅仅该局就已经逮捕了400人之多的“通敌亲俄分子”,还有超过200件“通敌罪案”已立案调查。
乌克兰国安会主席达尼洛夫当时甚至第一时间表示,已着手编制一份“卖国贼名单”,未来要向社会大众公开。
来自西方各媒体公布的数据则显示,战争开始5个月后,乌克兰已经逮捕了超过800名“通敌叛国”的乌克兰各级官员。
泽连斯基甚至亲口披露的数据也是“已有651起针对乌克兰执法部门和检察机关人员‘通敌叛国’案件被立案”。
上至乌国家安全局局长伊万·巴卡诺夫、总检察长伊琳娜·韦涅季克托娃,下至他自己创立的乌执政党“人民公仆党”人民代表助理尤里·兹德布斯基等等,全部锒铛入狱,而罪名绝大多数都是“通敌叛国”。
不过很显然,这个国家即便再混乱,终究不可能所有的官员都会“通敌叛国”。
对实在无法安上“通敌叛国”人,就有“贪污腐败”罪名等着他。
但万一是连贪污腐败都扣不上的乌克兰清流派,那么就五花八门的罪名都来了。
以至于还整出了对乌克兰情报部门重要官员的指控,还有“效能低下,导致国家损失”这种高度抽象化罪名。
以国家安全局第一副局长瓦西里·马柳克为例,当初此人还是泽连斯基亲自任命的官员。但最后他也被逮捕入狱。
而逮捕马柳克的罪名竟然是“他掌握了许多工作人员的不利材料,可以控制许多在关注俄罗斯问题的人”这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罪名。
针对乌克兰国内这场各方高度关注的“揪内奸”游戏,连西方各大主流媒体都在标题上用了“大清洗”一词,可见其规模、烈度、针对性、目的性有多强。
事情到最后,连发起者泽连斯基也心虚地避开了所有法律表述,转而以模糊和极富象征性的语言,将发生在乌克兰的这一大清洗过程称之为“自我净化”。
传奇:
从世界重量级拳王到总统顾问的魔幻转变
应该说,作为乌克兰首都基辅市的市长,克利钦科在这场席卷乌克兰全国的大清洗之中,至今屹立不倒,本身就说明了此人的智慧、手段和实力。
在乌克兰民间,除了“演员总统”拥有全国范围内的超高知名度外,还有一个被称之为“拳王市长”的人,同样具有不亚于总统的超高知名度。
呱友没猜错,这个市长就是克利钦科,一个货真价值的世界级重量级拳王,还曾连续18次卫冕成功。
这个1971年7月19日出生于吉尔吉斯坦的男人,曾获得过6次自由搏击世界冠军,其中2次是业余冠军,4次是职业冠军。此外还获得过世界拳击锦标赛银牌和世界军人运动会拳击项目金牌。
克利钦科的拳击生涯里,一共121次击倒过对手,战绩则是240胜17负。
1999年,这个低调拳王创造了历史。他在夺得WBO重量级世界拳王头衔后,几乎不间断地迎战全球各路顶级拳王挑战者,均全胜卫冕。
最终,他在那一年不仅无数次卫冕拳王冠军,还顺带拿下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使用最少回合以KO方式赢得26场拳击比赛的世界重量级拳王。
这位拳王更让乌克兰人民疯狂的是,一身肌肉的克利钦科不仅拳台上威风八面,更是精通5门外语,拥有货真价实的体育科学博士学位,克利钦科也是迄今为止国际拳坛唯一一个拥有博士学位的人。
拥有真才实学的他甚至把其亲弟弟弗拉基米尔·克利钦科(小克利钦科)也带成了世界拳王,先后获得WBA、IBF、WBO、IBO等大部分国际拳击组织的重量级金腰带。
最后,克利钦科甚至还是乌克兰体育教育科学院预备院士。
如此传奇的履历,让克利钦科在乌克兰获得了一个漫威英雄式的绰号——“铁拳博士”。
相比于“演员总统”那仅限于乌克兰的影响力,充满传奇色彩的“铁拳博士”克利钦科的影响力,早已在泽连斯基之前,就从乌克兰传向了全世界。
2004年是克利钦科的人生转折点,也是乌克兰国家的转折点。
那一年,克利钦科在美国加州洛杉矶举行的WBC世界拳王争霸战中,KO科里·桑德斯(Corrie Sanders),加冕WBC重量级拳王。
那一年,乌克兰爆发“橙色革命”,尤先科在一片全国性街头暴乱中,击败亚努科维奇登上总统宝座,开始了乌克兰的动荡之旅。
在“橙色革命”中,克利钦科以自己在乌克兰超强的公众影响力,公开穿上象征反对党的橙色衣服站到了街头支持尤先科,给其输送了大量“街头支持者”。
尤先科就任乌克兰总统后,立即投桃报李,任命克利钦科为“总统顾问”——半生都在拳台上打拳的世界重量级拳王,摇身一变成为能够“影响乌克兰最重要的人”。
从拳坛大佬到政坛巨擘,克利钦科一夜之间的戏剧性转变,就是彼时动荡东欧的一个缩影。
抉择:
从“肌肉花瓶”走向实力政客
朝为拳击郎,暮登总统堂。这是令无数人艳慕却不可得的政治起点,但对克利钦科这位世界重量级拳王来说,他的传奇仅仅只是拉开帷幕。
2006年1月19日,克利钦科儿戏一般地宣布:自己将参与乌克兰首都基辅市市长竞选。
为何说“儿戏一般”?因为他宣布这一重磅竞选消息时,距市长竞选日仅剩区区65天。以至于连竞选宣传品都需要日夜赶工。
但就是这么儿戏一般的基辅市长竞选,克利钦科也成功靠选票,战胜了在基辅干了整整10年的老市长奥美尔岑科。
最终,或许是因为克利钦科的这次竞选过于儿戏,他以2个百分点的微弱劣势落败。
这种标准的虽败犹荣,显然让克利钦科对自己的“政治天赋”非常上头。他立即打算继续再战,参加乌克兰议会选举。
但克利钦科开挂一般的表现,引起了包括“伯乐”尤先科在内的乌克兰政坛大佬的高度警惕,导致此后的克利钦科在政治上并无多大建树。
于是,这位世界重量级拳王又从政坛切换回到熟悉的拳坛,继续横扫拳台对手,保持了全胜战绩。
但是,别以为克利钦科就真的彻底回归拳台。相反,他一直在悄悄谋划着更宏大的手笔。
话说跨过“橙色革命”这道门槛后,乌克兰政坛彻底放飞自我,全国各地组建新的政党,成为了一种政治时髦。
最高峰期,乌克兰全境280多家合法在乌克兰司法部注册的政党,其他未注册政党和政治组织遍地开花。
2005年3月,一个叫作“新国家党”的政党,就在这种百花齐放的乌克兰诞生。据称,这个党就是由克利钦科与亲弟弟一起组建起来的政党。
知名度有了、政党也有了,克利钦科再度披挂上阵,以拳台上的狠劲,死磕基辅市长宝座。
2006年冲击基辅市长宝座,失败。
2008年,克利钦科再次冲击市长宝座,这一次结果还退到了第三名,屈居切尔诺维斯基和图尔奇诺夫。
连续两次失败后,克利钦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政坛不比拳坛,自己的拳头哪怕在拳台曾经击碎过对手布里格斯的头骨,但他没法用拳头击碎乌克兰资深政客和寡头组成的铁网。
恰逢此时,从不缺反转电视剧的乌克兰进入到新一季政治剧情——支持“橙色革命”的金主波罗申科在胜利后成为乌克兰国家安全与国防委员会秘书,由此一步步开始凸显在乌克兰政坛的存在。
面对尤先科只把自己这个世界重量级拳王当作“肌肉花瓶”的尴尬局面,克利钦科痛饮一夜伏特加后,作出了人生中又一大决定:
——抛掉自己的“伯乐”尤先科,梭哈押注彼时尚不显山露水的波罗申科。
这里犀利呱需要备注一下,克利钦科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他可不仅是世界重量级拳王,乌克兰民间盛传其智商达到160,还是出色的国际象棋棋手。所以,克利钦科的选择,都不是一时兴起。
2010年4月24日,克利钦科带着他毫无存在感的“新国家党”改组为乌克兰争取改革民主同盟,在乌克兰语中,恰巧这个名字的简称具有“打击”的含义。配上克利钦科世界重量级拳王的身份,因此也被乌克兰民间戏称为“打击党”,并开始与波罗申科全面靠拢。
历史再一次证明,这位“铁拳博士”的新选择,让此前毫无政治根基的克利钦科,开始摆脱“肌肉花瓶”的人设,走向一名真正的实力派乌克兰政客。
辉煌:
基辅市正式进入克利钦科时代
克利钦科虽然现在在乌克兰政坛只是基辅市长,但克利钦科的伟大志向,却完全不在于此。
彼时,得到寡头暗中支持的克利钦科,开始在乌克兰政坛重拳出击,并且还是全面开花。
2012年,克利钦科第三次高调宣布参选基辅市长,炮轰当时的乌克兰政府和法律机构是腐败大本营,高呼要捍卫基辅市乃至乌克兰的利益,并且提出要与欧洲和北约军事联盟一体化。
这一战,虽然克利钦科仍旧败北,但他领导的乌克兰改革民主联盟却异军突起,在乌克兰议会大选中获得了42个议会席位,他本人也成为乌克兰议会议员,开始真正在乌克兰政坛扎根,成为一名国会议员,而不是之前的世界重量级拳王这种政治上的“肌肉花瓶”。
2013年,克利钦科挟自己的一个网红议员身份、一个实力不小的新贵政党,宣布参选乌克兰总统。
彼时的乌克兰选民支持率,凸显了克利钦科超群的实力:时任总统的参选者亚努科维奇支持率第一,为24.3%;但排名第二的候选人就是克利钦科,为19.3%。
仅仅5个百分点的差距,使得克利钦科当时几乎是唯一可以与亚努科维奇争夺总统宝座的超强挑战者。
尽管2014年3月,克利钦科在形势一片大好的背景下,出人意料地宣布退出总统竞选。当时许多人都扼腕叹息,乌克兰失去了一个“铁拳总统”。
不过,2个月后的2014年5月25日,克利钦科顺利当选基辅市长。
至此,支持者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克利钦科只是以一个成熟政治家的手腕,在乌克兰总统宝座和基辅市长宝座之间,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自然也获得了某种隐秘的交换。
因为,就在克利钦科当选基辅市长的那一天,同时也是他的大BOSS波罗申科宣布在乌克兰总统大选中获胜的那一天,即都是2014年5月25日。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原来政治乌克兰的政治也搞“双喜临门”。
还更有趣的是,克利钦科的基辅市长宣誓就职仪式安排在6月6日,波罗申科的乌克兰总统宣誓就职仪式就定在6月7日。
克利钦科似乎是以此昭告天下:
——首都基辅市正式进入克利钦科时代,并且比乌克兰进入波罗申科时代还早一天。
对撞:
“演员总统”与“铁拳市长”从暗战走向热战
之所以说首都基辅市进入克利钦科时代并非溢美之词。
自从2014年克利钦科登上基辅市长宝座之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屈指一算至今已有近10年。而乌克兰这个国家独立也才31年,也就是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里,首都都在克利钦科掌控之下。
尤其值得骄傲的是,克利钦科涉足政治后,已经前前后后熬走了库奇马、尤先科、亚努科维奇、图尔奇诺夫(代总统)、波罗申科等五任总统。
除了乌克兰独立后首任总统克拉夫丘克,因在位年代太早克利钦科够不着外,就只剩下现任总统泽连斯基尚未熬走。
事实上,这位“拳王市长”一早就与泽连斯基结成了几乎无法化解的矛盾。目前乌克兰公认的最大政坛反对派领袖,正是克利钦科。
在乌克兰,泽连斯基与克利钦科的矛盾始于2019年总统大选。
彼时,依靠着一部喜剧电视剧不可思议地进入总统大选的泽连斯基,与时任总统波罗申科争夺下一任总统宝座,而波罗申科前文已述是克利钦科真正的金主老板和政治后台。
阵营决定立场。在乌克兰这种动辄就把前总统、前总理弄进监狱或逼迫海外逃亡的国家,不同的政治光谱就注定了二人将会是一生之敌。
因为克利钦科牢牢掌控基辅近10年,所以“演员总统”每每PK“拳王市长”时,都显露出力不从心之态。
早在俄乌冲突之前,两人就你攻我守地爆发过多次公开矛盾。基本做到了“你赞成的我全部反对,你反对的我全部赞成”这种政治死结,尤其是在乌克兰议会。克利钦科始终牢牢牵制着泽连斯基的权力。
过招:
总统“杯酒释兵权”的缘起与失败
这种激烈的政治博弈进入到俄乌冲突爆发后,挟“战时总统”特殊权力的泽连斯基,甚至采取非常规手段,打算“杯酒释兵权”一举夺下克利钦科手中的核心权力。
俄乌冲突爆发仅仅4天之后,也就是2022年3月1日,总统泽连斯基突发暗箭狠招,任命自己的亲信热尔诺夫,担任基辅市军事行政机关首脑。
此举意味着基本剥夺了市长克利钦科在战争期间的几乎所有实际权力。
更有甚者,乌克兰民间盛传,当时泽连斯基打算以首都进入战时状态为由实行军管,暂停市长权力。
但克利钦科毕竟扎根基辅年深日久,最终幕后较量的结果是,克利钦科继续担任基辅市长,履行市长除军事领域以外的市长权力。
这就反过来从事实上否决了泽连斯基任命的“军事行政机关首脑”,让总统的重要任命状成为了一张废纸。
此后,感受到地位危机的克利钦科穿上防弹衣,背上突击步枪,频频在乌克兰各大电视台露脸,声称要与“拿起武器为国而战”、“与敌人血战到底”等一系列充满首都战时领袖风范的行为艺术。
更为重要的是:西方各国政要都只与克利钦科这个基辅市长接触,至于泽连斯基任命的“军事行政机关首脑热尔诺夫”,无论在乌国内还是在乌国外,都无人认识。
在这场“杯酒释兵权”的冒险对抗中,克利钦科依靠深厚的政坛基础,不动声色略胜一筹,泽连斯基屈居第二。
演技:
论市长与总统的个人表演艺术造诣
自从克利钦科与泽连斯基开始硬碰硬的对撞之后,事态的走向就开始激化。
并且由于泽连斯基从演艺界带来的面对民众时超强的“艺术感染力”,克利钦科也借助他超高智商不断与之对拼演技。
从“橙色革命”开始,克利钦科就是那种随时能以名人身份,身披乌克兰国旗在广场上演讲的激情戏选手。
俄乌冲突开始,克利钦科找来电视台直播自己的临战宣言:“别无选择,只能拿起武器!”
随后,克利钦科又找来机枪,装弹上膛,目视前方,潇洒微笑,让人仰拍出高大伟岸的形象,塑造出“战时市长”的形象。
克利钦科这一系列精湛表演,抢走了泽连斯基的风头,以至于后来泽连斯基哪怕全身迷彩野战服、身着防弹衣,也不好意思再手持步枪了。
原因无他,泽连斯基的身高、身材、气势,都完全无法与一位曾连续18次成功卫冕的世界重量级拳王相比。
一旦泽连斯基敢与克利钦科穿一样的“道具服”,那么高度娱乐化的乌克兰媒体立即会把俩人照片拿来进行全方位对比。那样的话,总统会输得一塌糊涂。
为此,泽连斯基选择经常性一身戎装,身边环绕乌克兰大兵,但是自己并不持枪,以突显自己“战时总统”的气场。
当然,话说回来,无论是泽连斯基还是克利钦科,他俩都只是在镜头前才穿这些“道具服”,至于头上的防弹头盔和手上的步枪,只能是“有借有还”,拍完入库,毕竟这样才能“再借不难”。
在这场乌克兰全民关注的战争通告现场比拼中,克利钦科依靠自身优秀的外在形象,拔得头筹,总统泽连斯基只能再一次屈居第二。
对攻:
低层次政治倾轧收获乌克兰民众满屏嘲笑与奚落
两次失利之后,泽连斯基面临内忧外患的处境,他不再与克利钦科搞“网红对决”,转而借助媒体打压克利钦科,试图扳回一局。
泽连斯基数度借助媒体公开指责克利钦科称:——“基辅市政府为市民所建立的储存食物、水、电池和其他必需品的设施不足,导致大量基辅市民没有电力供应,基辅市政府还需要做更多的工作。”
克利钦科则相对低调但却一针见血地说:
——“我不想卷入政治斗争,特别是当前情况下。这是毫无意义的,我在城里还有事情要做。”
但事实上,克利钦科作为基辅市长,自俄乌冲突以来做得最频繁的事,就是与泽连斯基任命的“军事行政机关首脑”热尔诺夫,每天争夺谁先发布基辅“遭遇空袭”、“基辅又遭遇空袭”、“基辅再遭遇空袭”的官方消息。
这种被基辅市民讥讽为争夺“报丧鸟”的游戏,几乎成为了基辅官方每天必修课。但除此之外,双方可用的办法都不多。
不过,克利钦科在遭受到泽连斯基的隔空指责后,也迅速发起了自己的反击,也就是本文开头时放出的风声,即泽连斯基完全忽略了俄罗斯当时进攻乌克兰的种种征兆,导致国土沦丧。
面对克利钦科这种性质的反击,泽连斯基同样也只能保持低调。
毕竟,作为国家元首和三军统帅,泽连斯基没法将国土沦丧的原因,归于任何国内的政敌,因为他本人才是第一责任人。
他俩一个作为市长却完全无法满足市民最低的防空和生活需求,一个作为总统和三军统帅却导致国土沦丧,这种对攻呈现出来的完全只是一种低层次政治倾轧。
所以这一次在泽连斯基与克利钦科的口水对攻战中,双方大致战平,谁也没能获胜,相反收获了乌克兰人民满屏的嘲笑与奚落。
两难:
未能独立组阁的总统孤单挑战国内反对派
实际上,若从真正的政坛实力进行考量,克利钦科可能远胜泽连斯基。
2019年是泽连斯基竞选成功的一年。彼时,他非常清楚自己是靠着社交媒体和乌克兰日益娱乐化的政坛氛围登上总统宝座。因政治根基非常浅,他需要全面巩固阵地。
当年5月22日,泽连斯基宣誓就职后第三天,他就利用总统权力宣布解散议会,重新进行议会选举。
泽连斯基的目的非常明确,他想趁着选民的狂热劲头尚未散去,掌控乌克兰国会。
只是,哪怕泽连斯基在西方国家明里暗里的强力支持下,最终议会选举的结果是泽连斯基领导的人民公仆党虽然以44%的支持率名列第一,但是因为没能获得超过半数的支持率,需要与其他政党结盟才能组阁。
这种基于政治利益和政治妥协基础上的组阁,也给泽连斯基后续的执政埋下了巨大政治隐患。
自乌克兰独立后,在持续至今的激烈政治斗争中,乌克兰政府和乌克兰议会就形成了“跷跷板政治”,即在不同的时期,总统和议会的权力都不相同。有时是议会权力更大,有时是总权力更大。
泽连斯基前一秒还是喜剧演员,后一秒就成了总统。这种“外行入侵”的态势动了乌克兰政坛的集体蛋糕,也让乌克兰原本闹哄哄地经常上演全武行的各政党,进入微妙时刻。
也就是从那时起,乌克兰如过江之鲫每天互怼的各政党,极为默契地转为了具有高度一致性的“反对党”。
有所不同的是,乌克兰那些反对党彼时是真正意义上的反对党,无论对错,啥都反对!
为了消解国内庞大反对派的负面影响,泽连斯基上任后,反而比当演员时出镜次数还多,并且比当演员时更多利用社交媒体频繁发声,争取乌国内民众支持。
只是,泽林斯基此举反过来又进一步强化了他“演员总统”的烙印,令乌国内精英阶层和底层民众更加质疑总统的实际执政能力,认为他们的总统在以演艺方式执掌这个国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俄乌冲突爆发,才迎来了转机。
危险:
泽连斯基需要足够的时间窗口
乌克兰国内媒体曾经评价,俄乌冲突从一定程度上“拯救或延长了泽连斯基的政治生命”。
因为若非进入战时状态最大限度抑制了乌国内政治斗争,放大了总统权力,可能泽连斯基至今都仍陷在议会斗争的泥沼里,甚至已经遭遇被弹劾下台的命运。
俄乌冲突的爆发,俄罗斯变成乌克兰“敌人”,从底层逻辑上终结了乌克兰独立后持续数十年的“亲俄还是亲欧”的路线之争。乌国内反对派失去了对泽连斯基最大的政治攻击基础。
战时状态的管制,又无限扩大了总统的权力,从国内行政到外交事务再到国内舆论,总统都能充分行使权力,暂时无须面对国内政治斗争的威胁。
泽连斯基充分地利用了这宝贵的时间窗口,在乌国内进行大规模政治清洗,以“通敌”、“叛国”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对所有反对派势力进行大肆清洗。
不过,毕竟泽连斯基的政治根基太浅,截至目前,乌国内的政治清洗并未真正使反对派势力伤筋动骨,克利钦科作为反对派标志性人物,依旧活跃在乌克兰政治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就是一个最有利的明证。
反对派势力犹在,而战争终将结束。
当战争结束时,乌克兰人会无比痛苦地猛醒,自己的祖国在付出了自二战结束后最惨重的人力、物力、财力损失后,无数个家庭破碎,却只换来国土面积严重缩水1/5以上的局面。
这种局面,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执政者在面对国内民众时都无法交待的惨局。如果这种情况下,时任总统还能在位,那不啻于人间奇迹。
毕竟乌国内蛰伏的反对派,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理由战后不抓住这种汹涌的民意,推动战时执政者下台。
所以,留给泽连斯基的时间已然不多。而泽连斯基在找到解决方案前,最佳选择就是保持战争继续进行,靠战争给自己争取时间。
阳谋:
俄罗斯暂时停火对乌克兰的重大影响
泽连斯基知道这场战争对自己有多重要,乌国内反对派也知道这场战争对自己有多重要。这一点,只需要看看代表性人物克利钦科日益高调的作为,就能非常明显地察觉。
俄乌冲突进行到近一年时,克利钦科与泽连斯基之间不断发生的摩擦,本质上是双方实力此消彼长的外在反应。毕竟政治人物大多都不会做那种毫无意义的情绪化表达。
俄罗斯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乌国内发生的这一系列微妙变化,极其善于捕捉微小契机的俄罗斯总统普京,不会放过这种契机。
2023年1月5日,俄总统普京毫无征兆地宣布,将于1月6日12时(北京时间6日17时)至1月7日24时(北京时间8日5时)在乌克兰整个接触线实行停火。
普京的理由是,俄罗斯东正教领袖基里尔提议俄乌冲突双方在东正教圣诞节期间休战。
许多国际观察家都对普京此举疑惑,各种各样的解读和争论层出不穷。
但实际上,只需要沿着战争基本逻辑去思考,普京这种做法的目的就不难看出。
依旧处在战争状态的两方,一方宣布停火,必定依旧是为了在战争中取得优势,这一点无论用什么伟大的理由掩盖都是徒劳。
如果伟大的理由真可以暂停战争,那么伟大的理由就可以杜绝战争。
俄方的停火,正是看到了在战争持续近一年后乌国内开始出现的厌战、反战情绪暗流。俄罗斯的停火,就是对这股厌战、反战暗流的默默回应。
俄罗斯此举是一种“阳谋”手段,以公开的冠冕堂皇理由,对乌克兰内部进行分化。
泽连斯基及其智囊团,同样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泽连斯基对普京的决定,反应极大。
1月5日当天,普京话刚落音,泽连斯基就亲自通过视频讲话表示,他不认为在传统假期期间有必要进行停火。
总统这样的表态,对乌国内普通底层民众来说绝非理智。
每天承受轰炸的乌克兰民众,无论对外表态如何,但骨子里没有谁希望在自己最重要的节日里也要随时面对生命危险。但总统的表态,掐灭了这种来自底层民众的希望。
为了让自己拒绝“圣诞停火”的表态具有合理性、合法性,泽连斯基通过乌克兰总统办公室顾问波多利亚克表示,当地时间6日下午,乌克兰全境拉响防空警报,俄军并没有真正执行停火。
但事实上,当天俄军的确没有对乌克兰各城市进行任何轰炸。也就是说,乌克兰拉响了一场没有轰炸的全境防空警报。
面对俄罗斯的“阳谋”,乌克兰却没有更多的“阳谋”去回应,只能以阴谋论的方式敷衍。双方在这一层次上的博弈,进一步凸显了泽连斯基在内政问题上的被动与无奈。
沉默:
孤独的总统与虎视眈眈的市长
以阴谋对抗阳谋,一定会留下后遗症,乌克兰也不会例外。
非常耐人寻味的是,自1月5日普京宣布停火直到俄军停火期结束,这么重大的消息,除了泽连斯基自己不断地反复强调俄罗斯的停火是为了进一步军事行动外,乌克兰国内所有的政治势力和政治人物,几乎都没有做出任何正式表态。
这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按常理,当敌方宣布暂时停火并倡议己方也实行暂时停火后,除了乌克兰总统回应以外,乌克兰国防部起码需要进行说明,乌克兰议会也应该就此进行表态。
此外,乌克兰众多的政治人物,如各大政党领袖、乌克兰议员、各大地方的军事行政机关首脑等等等等,哪怕出于为总统背书、赞同拒绝停火的合理合法性出发,也应该做一个公开性表态。
但是——面对停火36小时这一重大消息,尤其是在本国总统拒绝后,整个乌克兰党、政、军、地各方势力和要员,全部保持了史上罕见的诡异沉默。
沉默是一种态度,沉默也是一种立场,沉默更是一种力量。
一国总统、三军统帅,在宣布对敌国的一项重大决定后,本国所有政客和要害部门保持集体沉默,再一次无声地暴露了乌克兰内部越来越激烈的暗流。
从这个角度说,其实俄罗斯此次对乌克兰的暂时停火“阳谋”,收到了可谓是超值的回报。并且极有可能,俄罗斯今后还会重演类似的政治攻心战。
手握乌克兰首都这一核心要地的克利钦科,已经领导着自己的政党,还与波罗申科深度绑定,在民间又拥有不亚于泽连斯基知名度和喜爱度的“铁拳博士”、“拳王市长”的影响力,在与泽连斯基持续三年多的博弈中,基本没有落过下风就能证明他的强大实力和影响力。
如今的克利钦科,通过近十年的努力,不仅在政坛拥有强大实力,也在民间拥有广泛影响力,未来是泽连斯基最大的竞争对手。
俄罗斯“阳谋”的努力,克利钦科所代表的乌国内反对派不可能感受不到。说到底,乌克兰国家根本利益摆在那里,国家需要和平,民众需要安全,这不是任何一任总统的个人意志可以永远钳制。
思想不换就换人,古今中外的政治博弈概莫能外。
现在,克利钦科只需要暗中蓄力、静静等待,等待乌克兰政坛那一股硝烟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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