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作家蒋勋称，这是北宋词里面最美的句子。“一直到今天，过了一千多年，每次读到这两句的时候我还是会被震撼。”“你会觉得自己永远活在‘无可奈何’和‘似曾相识’之间。”
写下这两句经典的，便是婉约派代表词人晏殊。2月27日，在他的逝世纪念日，在雪融草青时，读他，致意这袭流传千年的情思与风格。
十首晏殊词·哪首你最爱
◎如何品读“晏殊”
学者王国维有言，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为第一境也。而“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
道出这“第一境”的大词人，正是晏殊。
到晏殊这儿，他褪去了花间派脂粉气，开创了北宋婉约词风，以词集《珠玉词》传世，以其“珠圆玉润的品质”，与其子晏几道并称“二晏”，又与欧阳修并称“晏欧”。
一般词作往往多以抒情为主，晏殊却独能将理性之思致，融入抒情之叙写中：在伤春怨别之情绪内，表现出一种理性之反省及操持，在柔情锐感之中，透露出一种圆融旷达之理性的观照。古典诗词学者叶嘉莹点出，这实在是晏殊词最值得注意的一种特美。
简而言之，就是晏殊的词，哪怕因儿女之情而发，也特别耐咂摸，特别容易读出词外之意。
晏殊幼得“神童”之名，十四岁得宋真宗嘉赏，后官至宰相，有“宰相词人”“富贵词人”之称。对范仲淹、王安石、欧阳修这些后来名闻天下的后辈，“伯乐”晏殊都有栽培举荐之恩。
即便被贬降谪，他也仍是掌握一州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比起苏东坡，日子那可真是优渥太多了。
中国文学传统素有“诗穷而后工”之说，是说生活上所遭遇的挫伤忧患，常可以使诗人词人受到感发刺激，因而写出深挚动人的诗篇。
不过，对于一个真正具有灵心锐感的诗人，纵使没有人事上困穷不幸之遭遇的刺激，而当四时节序推移之际，便也自然可以引起内心中一种鲜锐的感动，而写出富于诗意之感发的优美的诗篇。晏殊正是得此禀赋的出色词人。
蒋勋称晏殊为“北宋词感悟的起点”，尽管荣华富贵一生，没有悲慨奋发的内容，也没有激言烈响的气势，写的是对自然景色节物的敏锐而纤细的感受也罢，可这多情善感的诗心，同样令人心动，令人回味无穷——
鹊踏枝·槛菊愁烟兰泣露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译注
彩笺：借指诗笺或书信。
尺素：书信。
栅栏内的菊花笼罩着惨淡的晓雾，兰花上露珠晶莹，像是哭泣的泪珠。罗幕微寒，燕子双双飞去。明月不理解离别的苦恨，斜斜的月光直到破晓时分还照耀着朱户。
昨天夜里秋风凋零了碧树，独自登上高楼，望尽了那远伸向天涯之路。想要给他寄上一封书信以诉相思，山川连绵不断，水面阔大漫无边际，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译注
唱一曲新词，饮一杯美酒，此时的天气和亭台，一如往昔。夕阳已经落山，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无可奈何看花落去，归来的燕子似曾相识。我只能在小园的花径上独自徘徊。
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译注
一向：向通“晌”，这里指时间短暂。
等闲：随便的，寻常的。
春光美好却易逝，生命有限，人生苦短。哪怕是寻常的离别也让人愁肠寸断，就不要嫌弃这酒宴太频繁了，还是及时行乐吧。
放眼望去，满目山河，辽阔壮观，想念起远方的亲友，风雨吹落了繁花，更让人伤春，还不如好好怜爱这眼前人。
清平乐·红笺小字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译注
红笺：红色笺纸，始于唐代，又名薛涛笺、松花笺、浣花笺等。古时多用以题咏诗词。这里代指书信。
平生意：一生里的相慕相爱之意。
红笺写满了清秀的小字，诉说着我平生对你的爱意。鸿雁在云端，鱼儿在水里，惆怅的情思难以寄出。
斜阳下独自倚在西楼上，远山正对着帘钩。如桃花般的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碧绿的江水依旧在向东流去。
破阵子·春景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译注
新社：古代指春社。古人为了祈祷丰收会在立春后清明前祭祀土地神。
燕子飞回来的时候正是春社之日，梨花落后又迎来了清明时节。池塘中点缀着三四点碧苔，枝叶下黄鹂偶尔婉转地歌唱。白日越来越长，柳絮轻飞。
在采桑的小路上巧遇东邻的女伴，她迎面走来满脸笑靥。正疑惑她是不是昨天夜里做了个好梦，原来是今天斗草取得了胜利。双颊上不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清平乐·金风细细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
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
◎译注
金风：秋风。
却：正。
秋风微微吹拂，梧桐树叶一片片坠落。初次品尝美酒容易醉，在窗户前的枕上酣然睡去。
紫薇花和朱槿花已经凋残，夕阳照耀在栏杆上。双燕要南归的时节，昨夜银屏已经微寒。
玉楼春·春恨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译注
一寸：指愁苦的心情。
杨柳依依，芳草遍地，在离别的长亭古道上，年少的人轻易就抛下我离去。楼头的五更钟声惊扰了我的残梦，花底离情就像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
无情的人哪懂得多情人的苦楚，一寸相思化成愁绪千万缕。天涯海角再远也有穷尽，可是那思念啊，却永远没有尽头。
踏莎行·细草愁烟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阑总是销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译注
凭阑：凭栏，身倚栏杆。
蕙炷：指香。
纤细的小草如轻烟，让人产生愁思，幽花上的露珠微微怯怯，倚靠在栏杆上，总是魂销肠断。太阳高悬，深深的庭院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不时有燕子双双飞过。
缓一缓罗衣上的带子，蕙香即将燃尽，残香萦绕，路途遥远比那天还要长。垂柳只知道招惹春风，它什么时候能把那行人留住啊。
渔家傲·画鼓声中昏又晓
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
绿水悠悠天杳杳，浮生岂得长年少。莫惜醉来开口笑，须信道，人间万事何时了。
◎译注
渔家傲：又名渔歌子、渔父词，至晏殊此词为正体，词牌名“渔家傲”源于这首词。
昏又晓：黄昏清晨，整天。
浅欢：短暂的欢乐。
揭调：高歌，放声歌唱。
杳杳（yǎo yǎo）：形容遥远渺茫。
在一片锣鼓喧天声中，一天又过去了。时光易逝，只会让人渐渐老去。享受短暂的欢乐时光，发现美好日子里的和煦风光。一起放声高歌吧。唱一曲神仙般的渔家傲。
碧水悠悠，天际渺渺。人这一生，不可能一直都是青春年少。所以不要吝惜开怀醉饮放声大笑。要知道，人间万事万物是没有终了的。
酒泉子·三月暖风
三月暖风，开却好花无限了。当年丛下落纷纷。最愁人。
长安多少利名身。若有一杯香桂酒，莫辞花下醉芳茵，且留春。
◎译注
三月春风和煦，数不清的花朵齐齐绽放。可惜春日总是留不住，总要花落纷纷，最让人愁怨。
城里，多少人追逐功名利禄。若有一杯芳香的桂酒，不要管会不会醉倒在花丛下草地上，且珍惜这美好春光吧。
内容参考 |《晏殊词集·晏幾道词集》上海古籍出版社
《珠玉词》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唐宋词名家论稿》北京大学出版社
配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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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央视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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