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
魔性的东北话、青春的荷尔蒙、朦胧的爱情,初看网剧《东北插班生》(第一季),以为是一部大杂烩的爆笑喜剧。内容上,既无写实怀旧打底,又无奇幻穿越加成,更少有生活的热气,这一切似乎都与目标受众的审美偏好并不吻合;制作上,没有流量明星、没有大投资、没有豪华包装。然而,这部货真价实的“三无”网剧拿下了豆瓣7.8的高分,且自来水众多。
讨喜是该剧的第一观感。主创将镜头下沉至澳门的一所高中,聚焦于一群色系分明的学生身上,他们操着东北话、台湾腔、粤语、港普,还有泰味儿普通话,南腔北调的碰撞,天然裂变出一种奇妙的怪味儿。然而,东北话的春光是遮不住的,尽管身处他乡,在方言密布的校园里,插班生王虎的东北味儿包裹着文化自信,总是出其不意地送上笑点,为疲于内卷、日渐焦虑的观众打开了精神解压阀。
《东北插班生》的喜感只是外表,好看的友情叙事总是角力中的双向奔赴。率性的王虎与钢铁直男张文峰不打不相识,虽然经历了初见时的水火不容、误解后的大打出手,但它却一点也不伤人。有个词叫“尽释前嫌”,其实在青春的词典里,“嫌”这个字是不存在的,每个人都活得那么真实自在、心事透明,因为不伪装,所以就无所谓“释”。为了替罗小贵揽下过错,王虎和张文峰被罚去操场跑圈,肉体的筋疲力尽让他们渐渐精神相吸,在一圈又一圈的寸步不让中,两人的心灵磁场也在悄然靠近。
相比友情的热血表达,剧中的爱情线要朦胧许多,王虎、张文峰与沈嘉仪、韩梅梅四人之间的交错推拉,点点滴滴尽是错位的喜剧。青春期的爱意暗潮汹涌,却总变成无法坦诚相对的欲说还休。于是我们看到自诩“最强男人”的张文峰,在面对心仪女孩时的小心翼翼;看到王虎刚要对沈嘉仪称兄道妹,韩梅梅总会不早不晚地出现,而后一秒变脸……也许这就是青春的魅力,因为还有无限可能,遗憾都有被圆满的机会。
亲情,同样是滋养青春期人格的重要养料。《东北插班生》不回避原生家庭带来的深刻议题,它将代际矛盾具象为啼笑皆非的家庭日常,消解了冲突的紧张和焦虑。“换位父子”的桥段设计堪称高妙,这源于主创对生活的细腻捕捉和对台词的精准打磨。张爸爸深入虎穴挺在儿子身前的那一刻,已是走投无路的张文峰彻底卸下了心中的铠甲;而王虎也在这种错位的父爱里完成了自我求证,懂得了父亲眼神中的希冀。其实,最真实的自己就像影子一样跟在身后,然而很多时候,我们忽略了那一转身的距离,把最真实的自己推向了天涯。友情换来了亲情的归位,同时又增进了友情,这是王虎和张文峰不幸中的幸运,也为作品平添了温暖治愈的基调。
一个学期的“放逐”不长不短,而王虎的离开亦是归来,这既是观众的意料之外,又在角色的逻辑之中。古人讲“登岸舍筏”,插班生的任务已经完成,有了人生方向的王虎,要让更好的自己拼出一个更好的未来。“来这里是想尝尝没人照顾的滋味,结果收获了一群我想要照顾的人。”他怕自己动摇,选择了不辞而别,好在少年心事总相通,从学校到机场长长的距离,张文峰跑出了百米加速度。“醉卧陪君三万场,不用诉离殇。”手足惜别的Ending戏,把观众的心烘得滚烫。
凭借独特的地域和文化设定,彩蛋部分的升国旗仪式将“多元一体”的内涵生动呈现。故事讲完,观众在感动之余看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同升一面国旗,顿时一股荡气回肠、生死相依的爱国情在胸中奔涌,这一笔不浮夸、不生硬,就像是用一场团建活动把剧情收束。此外,当郑老师在“最后一课”娓娓讲起他当年对学习葡语的抵触和无奈时,《七子之歌》的优美旋律缓缓流淌进来,让细心的观众心头倏然一热。
在一切向年轻看齐的网生文化中,青春剧是一种殊为讨巧的类型。如果在行业剧中看到过多的成全和善良,或是在都市情感剧中看到无缘由的爱,观众基本上会以悬浮论之,但当青春剧存在此类“缺陷”时,观众则大多会以“青春是需要荷尔蒙的”为由放宽标准。《东北插班生》保留了网剧与生俱来的“叛逆”基因,纵使有些情节不合常理,但它不靠高概念和撒糖,也看不到刻意制造话题的痕迹,表面上热闹夸张,内里走心而纯净,所有困境的鼓点都牢牢打在了人物关系上。
在众多好评中间,有一条留言耐人寻味:“确定没有雷点吗?没有我就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在追一部剧之前需要做如此多的心理建设。千篇一律的性别对立,选边站队的观剧苦恼,生硬的说教和尴尬的正能量,让人望而生畏。在青春剧日益呈现出社会化焦虑,青春剧的语法正在被重新定义的当下,《东北插班生》真诚地回归纯粹,凭借一种最简单的快乐,让不少阔别校园多年的观众笑中带泪,在这群有血有肉、灵动可亲的高三学生身上,他们找回了自己遗失的青春碎片。笑里藏“道”,就是这部剧能够以小博大的出圈密码。
作品并未刻意追求问题的彻底解决,而是以一种“在路上”的姿态,把答案留给了时间。从这个意义上讲,《东北插班生》正处于现在进行时,很多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尚处在构建“高潮”的进程中,我们有理由期待续篇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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