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时什么都不懂,总觉得老舍的《骆驼祥子》读起来闷坏个人。这些书哪里比得上武侠小说来得过瘾啊。要不是为了应付考试,书桌上怎会有《骆驼祥子》的位置。
如今重新翻看,才读出一点真味来——那个时代的穷人,真的太苦了。
他们为了活下去,不断的拼命,却始终逃不过大环境的沦陷,随之覆灭。
《骆驼祥子》的作者老舍先生,原名舒庆春,属满族正红旗。他是新中国第一位当选“人民艺术家”称号的作家。他出生于贫苦市民家庭,对旧社会劳苦大众接触很多,了解深刻。
老舍先生最为擅长,描写保守落后的中下层市民,在时代颠覆浪潮中的彷徨无助、进退维谷。
这本书写于1936年,它的背景是上世纪20年代,当时中国正处于,清末民初的军阀混战之中。乱世之下老百姓生活艰难困苦,命运随风飘荡。
小说里的祥子,也曾有过理想。初出江湖之时,他年轻、朴实、勤劳、健康,壮志满怀。而且,他身上没有任何恶习,不喝、不嫖、不赌;并有意识地与其他车夫分别开来,他不要过他们的那种得过且过的生活。祥子一心要攒钱奔向好日子。他认为,凭自己的力气与勤俭,一切只是时间的事。
可是,那是一个容得下贫苦人美好愿望的时代吗?
自从买了第一辆人力车开始,祥子的人生跌宕就没有停止过。有时候看似苦尽甘来,转眼间却灰飞烟灭。他买的车,被游兵抢掉;打工,被虎妞骗婚;遇见小福子,却因为没钱,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火坑。
十年不到的光阴,祥子经历多次起落的摧折。虽然有过摇摆,但他依然勇敢紧握手中的底线。祥子最后的希望,是能和小福子一起重新开始。
当他终于坚定信念,兴冲冲跑去找小福子时,却惊闻小福子死了。那一刻开始,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从此,低级的花街柳巷、赌桌酒肆,就成了祥子浑噩度日的场所。
他酒醒的时候,就跑到小福子上吊的地方大哭一场。身上染的病,慢慢腐蚀他的身体,让他寸步难行。二十多岁,他已经不能拉车。
车,对祥子来说,曾经是信仰,是奔赴美好的坐骑。但在他的人生穷途,车,显得可恶至极。最后,失去一切的祥子,沦落成为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是一个比鬼只多一口气的社会渣滓。
祥子的一生充满了悲情。然而,他不过是当时穷苦老百姓中普通的一员。即使是可恨的虎妞,也不过是想找个男人过日子才骗了祥子。她最后难产没钱上医院,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了。
小福子呢?她被亲爸卖了两百块,回来以后为了养活两个弟弟,主动把自己做成一屋一凤。她一心想着跟祥子好,但她家里的负担让祥子无力承担。在残酷的经济状况面前,“爱”,微不足道。等到祥子回来找她时,她已经因为承受不了无尽的蹂躏,跑去山边上吊。
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是吗?
流落街头的老马,本来是车夫。拉到五十多岁,拉不动了,有一顿没一顿。相依为命的孙子病死后,他也只能等着自己末日的来临。
小说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小人物的血泪。祥子的三起三落,串起所有人的故事,呈现了在那个时代里,人们无力抗击的宿命。任由他们如何争取,如何奋力抗争,他们面对的,却一浪高过一浪的摧毁,最后是无一幸免的淹没。
故事虽是虚构,却实实在在反映着,当时人们无处可逃的深重苦难。对于里面可爱的人,你爱不起来;而对于可恨的人,你会很自然地可怜起来。他们不是没有错,但是他们生存在无可奈何的时局当中,卑微是他们逃不过的注脚。
《骆驼祥子》的原型来源于,老舍先生的一个朋友说起,自己曾雇佣的一个车夫的故事。小说从头至尾文笔朴实、清澈,没有过多的铺陈渲染。一切娓娓道来、前后呼应、有始有终。只要读进第一段,你就止不住一直跟随作者的笔触,追踪各人的遭遇与命运。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浮沉。现在是2019年,我们距离这些故事,其实只有短短的100年。经过长久的战火洗礼,中国已经进入新生。
然而回观当下,在现代拼搏的故事中,我们又比祥子高明到哪里。
我们也曾踌躇满志、马不停蹄地努力;我们也曾披星戴月,见过北上广深的凌晨四点,奔赴梦想中的达诗和远方。就像祥子追逐他的人力车那样,我们拼尽全力追逐房子,甘作房奴。
同时,我们也怀有壮志不酬的恐惧:年纪渐长,身体渐差,压力渐大,却不敢病、不敢死。
狄更斯的话,最能形容我们的当下社会:
“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那是智慧的时代,也是愚蠢的时代。那是信仰的时期,也是破灭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也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之春,也是绝望之冬。我们面前应有尽有,我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都正走向另一方向。”
但我们仍是幸运的,没有生长在祥子所在的年代。虽然,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有待破茧的朦胧。生活给予我们的,是一拨又一拨的荆棘满丛林。但我们依然有提枪上马、策马扬鞭的勇气。因为,我们生长在和平年代。
美国人伊万·金,不忍心让“祥子”沦落绝路。在将《骆驼祥子》引进美国文坛的时候,他把祥子和小福子之间的无法重聚,改为大团圆结局。他这样做,在文学上,显得有点狗尾续貂。
但对于现实中的我们,确实更愿意成为改版后的祥子。即使不断受到现实打击,我们仍一次一次重整旗鼓、重新出发,奔向可望可及的美好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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