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脱发成了所有人的烦恼。学生们在学业压力下挠下大团头发；刚步入社会的青年男女因为熬夜，发缝线会宽到能开跑车；中年人作为家庭的顶梁柱更是为了生计而秃头。
不过，今年奥斯卡颁奖典礼威尔·史密斯(Will Smith)与克里斯·洛克(Chris Rock)之间上演的一幕闹剧，倒是让脱发症走到了全球观众的目光焦点上。
史密斯现场动手的起因是主持人洛克拿他的妻子贾达·萍克特·史密斯(Jada Pinkett Smith)的光头开玩笑。然而贾达其实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造成的脱发症状的受害者。所以洛克不合时宜的笑话冒犯了贾达的同时，也触动了美国680万脱发症患者的神经。
脱发症是免疫系统错误地攻击毛囊，从而引发身体任何部位的一系列脱发。人们目前还不知道这种疾病的起因，任何性别、种族、年龄和健康状况的人都有可能发病。其中有些患者的头发可以完全或局部长回来，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则可能造成永久性脱发。
美国国家脱发症基金会也就该事件表明了态度：“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发生的事情是一个具有教育意义的时刻。对很多人来说，斑秃可一点也不好笑。”
对于贾达来说，无论是公开病情还是对待病症本身，都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在2018年她的Facebook Watch系列节目《红桌议事》(Red Table Talk)中，首次谈论自己严重的脱发状况时说：“太可怕了！那是我一生中真正害怕得发抖的时刻之一。”当时她只要一洗头，手上就是大把的头发。直到去年，贾达终于勇敢地剃了光头，她在Instagram上解释说：“是威尔鼓励我这么做的，该是时候放手了。”
美国国家脱发症基金会也就该事件表明了态度：“奥斯卡颁奖典礼上发生的事情是一个具有教育意义的时刻。对很多人来说，斑秃可一点也不好笑。”
BuzzFeed新闻网在事发后采访了五位脱发患者，想了解这件事究竟对脱发人群有多大影响。
“我为她和所有脱发人群感到心碎。”
52岁的克里斯汀·沃顿(Kristen Wharton)在目睹了奥斯卡现场的惨状时说自己当时惊呆了：“我看到了贾达的脸，我能体会到她的感受。我真的很同情她，我可以与家人朋友在私下面对我的脱发问题，可她却是在全球数百万人面前被点破。”
沃顿是瘢痕脱发基金会的创造者，她在2016年被诊断为疤痕性脱发。疤痕或瘢痕性脱发发生时，毛囊被疤痕组织取代，令头发无法再生长出来。对于许多脱发患者来说，失去头发也意味着失去自尊和自信，因此“看着头发一点点消失是毁灭性的”。
沃顿还说：“开脱发症的玩笑真的很不合适。我认为大部分人无法体会患者经历的种种艰辛。这是一种枯竭，感情上、精神上、肢体上，还有经济上的枯竭。”
“这就像是重陷童年噩梦。”
许多人质疑洛克是否事先获得开这一玩笑的许可。非营利组织“秃头女孩做午餐”(Bald Girls Do Lunch)的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西娅·查辛(Thea Chassin)尤为震惊：“我当时自忖：这个笑话是谁允许他讲的?为什么要拿别人的明面上的与众不同来当笑柄？”查辛工作的组织专门为患有脱发症的女性进行教育和赋权。
不过据美国广播公司(ABC)的罗伯·缪斯(Rob Mills)在奥斯卡颁奖典礼第二天接受《综艺》(Variety)采访时表示，洛克的笑话没有出现在彩排中。这是他即兴发挥的一次“抖机灵”。
查辛认为从来都不该拿别人的疾病开玩笑，尤其是这种公共场合。这件事的影响取决于患者本人对玩笑的接受程度，以及它是否会引发童年创伤。她在接受BuzzFeed新闻网采访时表示：“如果你还不能接受自己（秃头），你就会对任何让你难堪的事情非常敏感。若你在童年时患过脱发，并因此受到欺凌，那么这种记忆会刻在你的脑海里。这场闹剧就像是让你重新陷入童年时代的噩梦。”
查辛儿时被诊断出患有普秃症，这是一种罕见的斑秃，会让人掉光所有的毛发(除了睫毛)，这给她带来了“巨大的转变”。“很多人即使在许多年之后，仍然不能坦然接受自己。”查辛解释，“但脱发确实会激发一些人内心深处的自我价值和自信，这是一个重塑自我的机会。”
“这是一个反思和理解的时刻。”
28岁的莎拉·亚当斯(Sarah Adams)在奥斯卡事件发生时并没有收看典礼，但家人和朋友们的信息已经潮涌入她的手机。
“当人们把链接发给我时，都会惊叹：天呐，看这一记耳光！但我注意到的却是那个耳光发生前贾达的一个镜头，当时她看起来吓坏了，我看着她的表情就能体会到她那一刻的心情。”亚当斯11岁便开始脱发，她在2018年创建了播客“脱发项目”，这是第一个专门针对脱发问题的播客，听众遍布世界各地。
她说，就在本月早些时候，一个12岁的脱发女孩因为不堪欺凌而自杀身亡。“不只是在好莱坞，社会和媒体都在助长容貌焦虑。头发是外貌的很大一部分，所以当你失去它时，你就告别了美，一些人甚至会失去一部分自我。”
所以亚当斯认为这个“刺痛”脱发群体的笑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有着积极的作用。她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关注能更多集中在该病症的知识普及，而非仅仅盯着那一巴掌本身。“我能理解威尔的行为，他看到了贾达当时的表情，然后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如果我们能借此机会将无知转变为教育和倡导，那么这个社会会是什么样呢?”
“我们的生活已经举步维艰，现在更难了。”
作为一家提供帮助治疗脱发的天然产品公司“自由脱发”(Alopecia Free)的创始人杰西卡·兰利(jessica Langley)来说，这场闹剧抹杀了很多人在接受自己脱发状况上取得的进步。
她说：“贾达不仅通过与全世界分享她的脱发症而牢牢拿捏住了自信，她甚至去参加这样大型的颁奖典礼也没有戴上假发或头巾。这太牛了，我很钦佩她。”兰利曾经历了大约三年的斑秃，幸运的是，如今她的头发重新长出来了。
“贾达不做遮掩，带着自爱和自信出门，却在全球直播的现场被开玩笑，这太可怕了——我无法想象那种痛苦和尴尬。”兰利更担心的是，脱发这个词可能在全球平台上与一些负面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这将令患病者们更不愿以其真实面貌示人。
“作为一个遭受脱发和剃过光头的女人，我经常会遭受奇怪的眼神和刻薄的评论。人们对脱发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假设。”兰利告诉BuzzFeed新闻，“尽管我的头发重新长出来了，但心灵的伤痛并不是那么容易复原的。”
兰利也颇为悲观地认为，目前的关注没有什么帮助。“（改变大众对脱发的看法）这事本来就很困难，而现在，当你看到名人公然取笑脱发的人时，我们面临的困难整个升级了。”
“也许现在我不会再被人盯着看了。”
克里萨·卡塞利斯（Chrissa Kaselis）是波士顿国家斑秃基金会支持小组的负责人，她认为洛克的笑话实际上对斑秃群体是利大于弊的。“尽管这一事件可能不是在最好的情况下让世界注意到脱发。但我或许不会像过去25年那样受到人们的关注了。”卡塞利斯患脱发已经超过25年了，但她却认为自己的斑秃是“一种真正的福报”。
卡塞利斯告诉BuzzFeed新闻，在她的生活中，她多次被称为《魔鬼女大兵》(G.I.Jane)的女主角，但她并不觉得被冒犯。她说：“作为脱发患者支持小组的领导者，我见证了秃头带来的考验和磨难。让我们互相支持，互相关心，彼此相爱，理解每个人都在为一些事抗争，无论这些事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
“要善良——这真的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