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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病娇前男友成了皇帝。

而且当的特别突然。

我俩是一起穿越的。

他穿成了东宫太子,我穿成了大奸臣之女。

所以一见面,我就得忍着怒气,规规矩矩给他行礼。

而他每每都是直勾勾望来,一双乌沉黑眸亮得惊心,要不是旁边还有别人,怕是能当场扑上来扒了我的衣服。

毕竟他就喜欢角色扮演。

尤其喜欢让我扮演他的白月光。

他叫苟冬溪,是个霸道总裁,二十一岁的小男孩,早早就参与了自家公司的运营安排,连创佳绩,甚服众望,可谓手腕颇高,心机深险。

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利用自身优势,小奶狗似的叫我姐姐,围着我忙前忙后,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但其实最先吸引我的,是他的手。

匀称,修长,骨节分明,肌肤是冷调的白,隐隐可见其下青色的血管,只交叉相握,随意地搭在腿上,就能让我暗里着迷。

和我初恋太像了。

所以当他问我要不要做他女朋友时,我十分动心,然后拒绝了他。

毕竟我初恋是个渣男,跟他像没得谈。

不过我答不答应并不重要。

病娇嘛,得不到就囚禁,本性如此,我见的多了,他不是第一个,想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然而当我一睁眼,发现他用来锁着我的,竟然是白金环链,还镶着名贵的鸽子蛋,闪闪发光真好看。

真有钱啊!

万恶的资本家。

「喜欢吗?」

他微微勾唇,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见我不回答,突地将锁链拽了过去。

我身不由己地扑进他怀里。

刚要挣扎,他就伸过掌心握住我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我抬头看着他:「这些我们日子过得不好吗?为什么要逃走?」

因为你有那个大病!

我拿你当恩人的弟弟,你却想我把别人替,心里全是秘密,我不哪远往哪儿避,难道等你用完弃?

我环顾四周一圈,隔音板、软体墙、防盗窗、加厚门……

一看就是老病娇狗了!

我努力思索着怎么逃跑,却越努力越心酸,脑子也莫名开始发沉。

忍不住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听着锁链相击而起的细碎声响,我心里突地恍然大明白了。

他这是给我下了药,用量精准,效果恰当,正正好是能让我保持清醒,但又不会有力气逃跑的程度。

这是高玩。

不过我也不赖,作为反病娇届的扛把子,不久前才用锁着我的铁链勒死了上一个囚禁我的病娇,让他走得很不安详。

我提起这个事儿的重点是什么?

那个病娇锁我的链子,是铁的。

而这个拿来禁锢我的环琏,是白金的。

病娇都内卷了,多可怕。

更可怕的是,有些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我已经能冷静地握着白金锁链,暗戳戳地琢磨勒死他的角度了。

然后就听他问道:「怎么,想把我也杀了?」

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他轻轻笑了:「我能让我姐为你做无罪辩护,也可以把你送进刑场。」

我权衡再三,确定自己打不过,于是我妥协了。

但又没完全妥协。

与外隔绝几个月,伏低做小又四年,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的白月光给整回来了。

结果他说他虽喜欢白月光的外表,但更喜欢我的技巧,我永远也别想跑得了。

我立马打脸,抓住机会就溜了。

然后我又回去了。

因为他手里有我不得不回去的东西。

但我还是留了后路,以举报嫖娼为由,带着 jc 蜀黍一起回去了。

一进门,烟雾缭绕,呛人味道,满屋子都是乱扔的烟头。

他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双眼憔悴,满是狼狈。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觉得他在装可怜,就想欠钱不还。

堂堂一个霸总,竟然拖欠工资,说好我当他白月光的替身三年,啥都不用干,就跟旁边让他看,他就给我三千万。

但合约临到期,本该替身完美结局,白月光出场睥睨,他却说他爱上我了。

这也不是不行,但能先把工资给我结了吗?

他说不能,因为他觉得我拿了钱就会跑路,就会去国外找我初恋。

我承认,我一开始提出交易,除了降低他的戒心,就是想攒去找初恋的佣金。

我就想当面问问:我们说好不分离,咋一出国就断了联系。

但是后来我想开了,有了三千万我干啥不好,为啥非得干他,啊呸,为啥非得找他?

浪费感情可以,浪费钱财造孽。

然而前男友跟我说三千万不要想了,还是想想婚礼该怎么安排,说完就捏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我瞬间就怒了,钱都不给,谁还陪你演戏,于是我果断踹了他。

但我踹他的时候太生气,腿抬的太高了,自己也摔了,然后就穿了。

在我确认了他是他,而他也戳穿了我的伪装之后,我俩更是一见面就吵架,天天吵日日吵,吵得我那大奸臣的爹觉得要吵去东宫吵别在他面前吵,于是赶着宫禁跟皇上唠了会儿闲磕,我俩就被赐婚了。

于是我一觉醒来成了个太子妃。

也就是说,我现在不止不能踹了他,我还得嫁给他,因为我爹和他爹都觉得我俩是冤家,一看就是他爱我我爱他,可般配可般配了,择日成婚。

对此我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我的拒绝屁用不顶。

正一筹莫展,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

当时我正在如意酒楼二层的窗前跟前男友吵得热火朝天,一偏头,就瞥见了那传说中的霍大将军一身制服诱惑,啊不是,一派丰神高澈。

我瞬间就愣了:这不是我那找不着的初恋霍宁川吗?

在我望过去的时候,骑着汗血宝马的霍宁川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视线相接,他尚显青涩的脸,让我想起了那年初见。

高中入学的第一天,微风拂面,翠柳成荫,我望着篮球场上的他跃地而起,从容投篮,空心命中了一个极为漂亮的三分球。

那球同时也投进了我的心里,一待就是许多年,成了我年少最美好的回忆。

当然如果我俩没因为他出国而分手,就更美好了。

前男友顺着我的目光瞧过去,表情一下就变了,冷笑道:「好啊,看来是没得到教训,还敢跟到这来!」

我心里吐槽:还能有你跟得紧?狗皮膏药都没你狗!

等等!

我惊诧地看着他:「什么教训?你什么意思?」

他不说话,只静静地望来,目光深沉得可怕。

我急得一把拉住他胳膊:「前几天他在海上拍摄时发生意外,跟你有关是不是?是不是!」

他握住我拉扯他的手腕,猛地将我拽进怀里,脸几乎与我相贴,灼热的呼吸喷薄在面上:「本想直接弄死,又怕你会发疯,所以只让大明星断了手脚,算是便宜他了。」

可他的手是顶级钢琴家的手!

我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不禁怒从心头起,拔下发簪就朝他心口刺去。

他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来接,但因我下了死力,锐物狠狠豁开了极深的口子,鲜血汩汩而出,霎时盈满了掌心。

他不怒反笑,甚至伸过脖子将大动脉送到我的面前:「有本事冲着这儿来,让我死在你手里。」

真是个疯子!

我骇得退了半步,下意识松开了手。

他弯了弯唇,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你果然舍不得。」

你在说什么猪话?!

我被气得七窍升天:「要不是你的律师姐姐帮过我,你早就死了八百次了。」

他却笑着摇摇头:「你说谎,我不信。」

不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正僵持着,外面的欢呼声又响了起来,霍宁川已经越行越近,全城的百姓都在夹道欢迎。

前男友见我望着窗外出神,目色阴翳地用带着血腥气的手捏住我的下巴,声音很轻,却令人毛骨悚然:「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是不是?」

「真没有。」我特别诚挚地说,「我只是纯粹又被他的颜值秒了而已。」

见几次被秒几次,我确实就这点出息。

前男友听得咬牙:「我和他,谁好看?」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你丑,你看看你这副欠钱不给的丑恶嘴脸!

然后他就更生气了,愈加执着于娶我,不依不饶地让我嫁给他,不答应就不让我吃饭。

不吃就不吃,我回家吃!

但他拦在我面前不让我走,就在我又想抬脚踹他的时候,霍宁川已经骑着高头大马到了窗下,扬声叫我:「诸葛小花,下来!」

又叫我外号!

我明明叫诸葛黑茶,毕竟我既有绿茶的婊……表面,又很腹黑智商在线!

但是低头看下去,他已经朝我伸出了双臂,一脸本将军救你于水火的坏笑,浑身都散发着骄傲。

瞧在他笑得过于好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不踹他好了。

于是凭着自小翻墙爬树的经验,我转身就从窗口跳了下去:「欧阳二狗子,我来啦!」

话音刚落,我精准地落在了霍宁川的怀里。

他低低轻笑,默契地将我往身前一拢,缰绳一拉,马儿就哒哒地跑了起来。

我回头望了前男友一眼,他正在楼上阴郁地瞪着我,脸沉得快滴出墨汁来。

我弯唇露出一排灿烂的小白牙,拜拜了您嘞!

然而人民币玩家就是人民币玩家,他瞬间翻窗而下,借势踏在墙上纵身一跃,竟也跨上了马。

马:我虽然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沉!

二人强势对线十余招,掣肘着对方双双翻落马下,你来我往,半步不让。

前男友和前前男友为我打起来了!

我最期待的画面出现了!

就是实在可惜,穿越没带手机,要不把这一 p,热搜绝对第一。

于是趁他俩打得难舍难分,我夹了夹马肚子,开心地扬长而去。

一路驱马跑到了郊外,我如同出了笼的人间鹦鹉,就想驰骋飞舞,然而这鬼精的马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就往树林里钻去。

接着就是冷冷的树枝在脸上胡乱的拍,马儿跑的格外的嗨。

嗨了好一阵儿,渐至密林深处,便越接近了一座竹亭。

亭中端坐一白衣男子,二十上下年纪,却仙姿玉骨,孤高清俊,此时正临湖观景品茗,自在逍遥。

一旁仆人见我骑马而至,微微躬身,请示般地唤了唤他:「国师大人……」

他一直面无表情,闻声微合了合眼,掩去目中波澜,甫一开口,如高山流水,声朗气清:「无妨。」

马儿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绕到他身后,虎头虎脑地探头过去,撒娇一般打起了响鼻。

国师像是没看到我,探手抚了抚马儿的鬃毛,马儿舒服得跟狗子一样,呼噜得和猫似的。

半晌,他才缓缓收了手,惜字如金:「知道了,回吧。」

知、知道啥了?

我不太懂,但马儿很懂,它来回踱了几步,找了一个吊诡的角度,尥起蹶子将我翻进了国师的怀里。

他怀里跟冰窖一样,好冷!

我懵了我木了我麻了,我赶紧往外爬了,但国师却面色微变:「别动。」

他盯着我瞧了瞧,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素白绸娟,仔细将我下巴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干净,神色认真地仿佛对待一件珍贵瓷玉。

我的心跳加快,我的血压飙升,我的经验在脑子里砰砰砰。

这种行为是病娇标配吧,是吧是吧是吧?!

「好了。」他话音未落,就拦腰抱着我站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不常做这事,身形还不稳地晃了晃。

这反而搞得我不大好意思,颤颤巍巍地开口:「要不,你告诉我我要做什么,我主动点?」

他面上一晒,冰清玉冷的脸上竟攀上浅浅的绯红,流露出些许的恼意来,语气也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别扭:「不要!」

还挺好面。

我尽量不动,由着他将我抱上了马背,还未及开口,便听他对马儿道:「送她回去。」

顿了顿,又拍了拍马脑袋:「稳一些,不准再调皮。」

我暗自好笑,你是国师,又不是驯兽师,还真当马能听的懂了?

然而得了命令的马立刻动了起来,欢快地驮着我就往回跑,最后停在了丞相府门口。

直到我被家丁扶着下了马,我还没琢磨清楚这到底是玩儿的哪一出。

等进了府,霍宁川已经等在家里。

他是来求亲的,满院子的聘礼,一脸真挚地跟我爹娘说我和他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欲聘我为妻,许我一世安稳无虞。

这不正是我梦想中的求婚场景吗?

于是我对着父母娴雅一笑,表情温良地小声问他:「亲爱的学长,当初是你对我不搭不理,如今却又说要在一起,请问你是有什么病病吗?」

「我确实有病。」

他容色微敛,总是笑模样的眼睛透露出难以掩饰的伤色与愠恼:「不然为什么要分手的是你,被辜负的是我,忘不掉的……还是我。」

不愧是演过《金牌律师》的大明星,真是舌灿莲花,颠倒黑白,张口就来。

我不欲与他争辩,只冷硬道:「我已经许了人家,攀不上将军府的泼天富贵,也抵不住嫁了人的后妈难为,将军请回吧。」

「这话怎么说?我……」他顿了顿,恍然后觉道,「今天跟回来的女子……」

我打断他:「我不感兴趣。」

「得感兴趣!」我爹闻言劝道,「女儿,谁攀谁还不一定,你就说你心仪哪个,爹给你做主。」

「我哪个都不喜欢。」我拉着我爹的衣服撒娇娇,腻歪的自己直竖汗毛:「女儿还小,只想多孝顺爹娘几年。」

意思就是放过我,等你们亲闺女回来自己决定。

说完不等我爹再开口,我立刻招人将霍宁川往外请,他还不愿意走。

但是我才不管他,硬将他赶了出去。

谁知一回到房间,前男友竟等在里面。

在我又双叒叕拒绝他的求婚之后,他还用霍宁川来威胁我,说我不同意就杀了他。

爱杀杀呗,初恋而已,想让我委屈求全,宁配吗?

他不配,但皇权配。

他这个惯会利用规则的大奸商,直接进宫请旨立刻大婚。

而并没有资格拒绝的我,不得不憋屈地穿了嫁衣,上了花轿,拜了天地,入了洞……

啊不,并没到那一步。

因为我才在八抬大轿里补觉补到一半,就被抢了!

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但是鉴于初恋最近追妻火葬场的表现,我赌半包辣条是他。

霍宁川,是个男人!

然而掀开轿门一看,是个女的。

霍宁川,你算什么男人!

等会儿,这女的好像是韶华公主,正扬着巴掌大的小脸倔强地看着前男友。

我脑中灵光一闪。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公主和太子可是亲兄妹啊!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我当机立断地把旁边陪嫁丫鬟手里的瓜子抢了过来,津津有味地等着看好戏。

却见前男友目色阴翳地看着韶华公主,低沉道:「退下。」

韶华公主不肯:「皇兄,你明明知道韶儿心意的!」

哦?什么心意?

快展开说说!

但显然前男友并不想听,直接下了命令送公主回去。

公主挣扎不过,一边喊着「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一边被架走了。

娘诶!

我好像搞到了真的!

正兴奋,啊不,正震惊着,霍宁川带着人马来抢亲了。

丫鬟当机立断地把瓜子抢了回去,津津有味地等着看我的好戏。

啊这……

我好想逃,却逃不掉。

算了再忍忍吧,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而另一边,皇上听说太子妃公然被抢,顿觉颜面扫地、怒不可遏、立刻就准备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但得知是立有赫赫战功、手握军机大权的霍大将军动的手之后,气焰顿消,弱弱地跟前男友商量:「抢了就抢了吧,父皇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然而前男友的霸总前缀,它不是个摆设,而是个人设。

所以他又将把我抢回去了,按头在大殿里拜堂成亲。

当时场面异常和谐,我一脸春风难渡,前男友满面乌云密布,霍宁川一派不喜不怒,特别符合人间炼狱的友好氛围。

说人话就是,我和前男友拜天地高堂的时候,我初恋也在对面握着一半红绸与我行礼。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大场面,可真是大场面!

我的前男友和我的前前男友,不止和我一起穿越,还同时和我结婚。

刺激!

更刺激的是,国师也牵着我手里第三条红绸的另一头,一同拜过了天地。

啊这……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女嫁三郎吗?

而坐在高堂的我爹,则一脸呼之欲出的「闺女真出息,闺女有福气」的自豪感。

而我只想问问: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至于为啥会出现如此诡异的阴间场景,全仰赖于国师大人的一句话。

当时霍宁川和前男友正打得热火朝天,他一袭白衣出尘清涟,飘然而现。

然后满目淡然地看着两人你捅我一刀,我刺你一剑地打了半个多时辰,眼瞅着皇上都要急眼了,才言语轻缓地开口。

「今日,宜抢亲。」

「太子殿下和霍将军此举,前所未有,敢为人先,定可以护我朝国泰民安,佑我百姓风调雨顺。」

听听,这说的是阳间话吗?

但架不住阳间人民都信他。

于是我就嫁给了我的前男友和我的前前男友,洞房都是他俩洞的,把墙上杵得都是窟窿,装修又得花不老少钱。

要不说是资本家。

就喜欢做一些和人不沾边儿的事儿!

至于国师?

他拜完堂后就没再露面,听说是旧疾复发,回灵山养病去了。

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说吐血就吐血。

还偏生性子倔强,人人都劝他先回国师府,他却非要强撑着与我行完大礼,那上心的样子比我上坟都认真。

要不是确定他对我没意思,我还以为他对我有意思。

——————

鉴于前男友穿越前是个霸总,还是个说一不二、喜怒无常的病娇腹黑狗霸总,他最受不了他上头有别人,倘若这个别人还是个弱鸡,他就更受不了了。

所以他就把他上头的人搞死了。

于是皇帝就成了先帝,我的前男友当了皇帝,我也升职成了皇后……

和摄政王王妃……

没错,升职的不止我和前男友,还有霍宁川。

主要还是因为前男友穿的太子,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并不够年龄亲政。

而霍宁川现在权势滔天,皇帝站边,就理所当然成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于是前男友本来上头只有一个人,现在上头有了四个人:霍宁川和三个国公爷。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儿笑劈叉,特意假惺惺地端了碗泻火的莲子羹,就想当面嘲笑嘲笑他。

谁知他竟然又穿回去了!

而真正的新帝并不认识我,他要将我打入冷宫。

但我爹可是权倾半个朝野的丞相,我二老婆是权倾另外半个朝野的摄政王,三老婆是不在朝野在民心的国师大人。

新帝不出意外地废后失败。

于是我从嘲笑前男友,变成了嘲笑新皇帝,把他搞得很生气,气得哭唧唧。

后来我好言好语地哄了半天,他往床上一歪睡着了,嘟嘟囔囔地说梦里啥都有。

心可真大!

不过经过我的劝说,我爹看在先帝的面子并未计较,霍宁川被我拦着也没计较,国师本来也不计较,新帝倒想计较计较,可惜计较不了。

然而新帝虽然认下了我这个便宜皇后,但他也有自己的白月光,一登帝位就开始放飞自我,将贤王纳为了妃。

我当时就惊艳 ,皇帝陛下你这性别真是卡的一点也不死啊!

然后发现是由于太过激动,他圣旨上少写了一个字,于是又迅速将贤王妃纳为了妃。

但贤王妃是我的亲姐姐。

她对自己被纳为贵妃,并且要跟自己姐姐和老公共侍一夫这个事儿,表示非常地难以接受。

于是到了晚间,就有宫女来报:「皇后娘娘,皇上和贵妃娘娘在寝宫里服毒自尽了。」

幸好救得很及时。

然而当我赶到贵妃寝宫,姐姐却告诉我,她不是自杀,而是有人给她下毒。

我的宫斗小雷达立刻竖了起来。

「哦?谁下的?」

「韶华公主。」

哦!难怪呢!

等等……

韶华公主下毒就下毒,但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心上皇兄下?

这不对劲。

难道……

她其实喜欢的是我?

这发展可真够新颖。

但下一瞬,就被匆匆赶来的韶华公主一巴掌打消了念头。

「起开!你挡着我看皇兄了!」

她急急走到悠悠转醒的皇帝床前,满脸的心疼显而易见。

可他们话没说两句,我发现我那霸总前男友又穿了回来。

啊你这……就还挺任性的。

有钱了不起吗?

有钱确实了不起。

有权更了不起。

尤其是前男友现在成了皇帝,所向披靡,完全无敌。

这让我有点慌。

于是我紧急联络了我那大奸臣的爹,打算劝他造反。

谁知他竟然感叹我可算肯听劝了,终于愿意跟他一块干了,终于要对那个狗皇帝发难了!

我:???

还是我:您跟先帝不是好朋友吗?

他:我装的,像不像?

我:………

于是我俩紧锣密鼓地商议好几个时辰,最终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这整得,会白开了!

然而回宫之后,半夜醒来,我一睁眼就看见床头坐了一袭黑影。

他温热的手指在我侧脸慢慢抚过,音色低沉:「醒了?」

我二话不说抽出枕头下的匕首朝他刺去,却反被他一把扣住了腕子,往床头一压便再挣动不得。

那高大的身影缓缓覆来,即便在昏暗的内室,也能看见他眼中幽转的光泽,像是暗夜盯着猎物的野狼。

我绷紧了神经:「你要干什么?」

他沉默不语,静静凝视我半晌,薄唇轻启:「以后,朕不把你当替身。」

朕个屁!你个假皇帝!

「你也把他和国师忘了,我们好好过。」

好个屁!鬼才要跟你过!

我嗤笑出声:「敢不敢先把我工资结了。」

他不敢,他还眯了眯眼,愠怒的神色深深浅浅:「没关系,朕有的是时间等你想清楚,但你若敢爱上谁,爱一个,朕杀一个。」

我讥讽地挑一挑眉:「我爱你,你自杀吧。」

「朕也爱你。」他极为满意地弯唇一笑,将我往前一带,便有轻轻的吻落在我唇上:「乖。」

妈的!

我的刀呢?

被压住了!

淦!

————————

按照约定,大婚之后,我需每月在皇宫、摄政王府和国师府各待十天。

一年下来,就只能歇七天,赶上闰年还不够分,忙得一批。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对此我是实名反对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这规矩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定的,多说一句就是大不敬的帽子扣下来,贼憋屈。

于是我跟着前男友好一番斗智斗勇,终于熬过了前十天。

第十一天大早,我寻思着终于可以去霍宁川那里喘口气。

没想到前男友这狗东西罢了早朝,紧闭宫门,谁都不准入内。

我新嫁衣都穿好了,十六层吉服套我身上跟个套娃似的,你现在跟我整这出?

就不能在我换衣服之前整吗?

你知道这凤凰于飞的礼服有多难穿、这孔雀开屏的云髻有多难梳吗?

他用坚定的眼神告诉我:不知道,但不让我走。

正在我跟他在凤仪宫前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霍宁川来了。

他一身大红喜服,凌空而至,潇洒飘逸地落在我身侧。

诶嘿!人家会轻功,宫墙拦不住,没想到吧?

看着前男友铁青的面色,我脸上的笑容几乎绷不住,终于能当面看他笑话,这可比嫁人有意思多了!

但是前男友毕竟是皇帝,他一旦没有面子,就会变成大家都没面子。

于是他一声令下,一大帮子侍卫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霍宁川沉着脸一腿踹在为首的侍卫胸膛,劈手夺过长刀,随即略微一退,长身玉立地护在了我的身旁。

「别怕,有我在。」

坏就坏在有你在,你要不在,我压根也不会被围起来。

前男友冷冷地看着我俩,寒若冰霜道:「过来。」

我过去霍宁川还有命活吗?

大家同是穿越人,既相逢来又相识,前任何苦为难前前任!

于是我对他道:「你过来!」

诶嘿!他还真过来了!

虽然他眉头拧得死紧,但还是命侍卫让出了一条道,缓步行至了我的身前。

「你选谁?」他盯着我问道。

我谁都不想选,你俩有一个算一个,但凡处得好,还能成前任?

能不能用点子智慧!

但是如果我不选,今儿这事儿是不大可能善了。

于是我劝他:「咱们作为穿越者,不给当地人添麻烦是最基本的准则,你们非得闹得这么难看,就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砍对方几刀吗?」

前男友眼睛危险的眯了眯:「你说什么?」

我怂了:「我的意思是,自己的事应该自己解决,不要连累无辜的人。」

比如我。

「你想怎么解决?」

「让我走……」他的眼神立刻变了,我赶紧改口,「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的。」

霍宁川温和地望着我:「你有什么想法,我尊重你的意见。」

你可千万别尊重!你这一尊重我还走不走了?!

「要不……」我左右看看二人,斟酌着提议,「你俩打一架,啊呸,切磋一下,赌注就是下个十天,赢者得。」

最好能切磋个两败俱伤,卧床不起,我就更喜闻乐见了。

但是霍宁川不同意,他说下个十天本就是他的,要赌就赌下下个十天。

你问过国师的意见了吗?

哦,国师不在。

那就是没意见!

所以快打起来!

往死里打!

但是前男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坚持要赌霍宁川的十天,还威胁他不同意就不让走,于是两人就动起了手。

就……还挺殊途同归。

果然前任见前前任,条条大路都能说翻脸就翻脸。

我正喜滋滋地看热闹不嫌事大,国师却翩然而至,瞬间给我整懵逼了。

霍宁川飞进来好歹还有个影儿,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只见他徐徐行来,一袭衣白胜雪,一脸苍白更胜雪。

在我面前缓缓站定,朝我伸出手来,指节修长,皓腕白皙,在阳光下几乎是剔透晶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皮肤下的青蓝脉络。

他唇齿微合,薄唇轻启:「跟我走。」

???

你这么嚣张对劲吗?

然而一对上他那双缱绻温柔的凤眸,我就如同被蛊惑了一般,身不由己地抬手搭上他的掌心。

下一瞬便听得两声疾言厉叱:

「放肆!」这句来自皇帝前男友。

「放手!」这句来自影帝前前男友。

前男友不愧是霸总,一把将国师的手臂挥开,面色阴沉:「朕在这里,看谁敢带走她!」

霍宁川不愧是演过霸总,一步上来挡在我的跟前,满脸肃杀:「有本将军在,没人带得走她。」

你俩说相声呢?!

国师眸光微转,目色幽宁,语气再从容不过:「在我的地方,没有我带不走的人。」

前男友冷笑一声:「国师似乎忘了,朕才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

他表情骤厉,大喝道:「来人!」

并没有人。

所有的侍卫都一动不动。

前男友不敢置信地环顾了一番,纵然他见多识广,此时也给整懵逼了,只死拧着眉头说了个「你」,便发现他自己也动不了了。

霍宁川也好不到哪去。

国师微微弯唇,沉静悲悯地望着前男友,似乎在看一只低微蝼蚁:「你,是天下之主,而我,是这世界之神。」

说完他轻轻转眸,目光无喜无悲地落在霍宁川身上:「想要她,就跟我来。」

话音未落,他手臂环上我的肩膀轻轻一搂,眼前的景物陡然变换,一眨眼我们就已身至宫门之外。

我看着等在那里接亲、阵势浩大的仪仗队,心里想的却是:卧槽!宫斗文变玄幻文了?

念头一闪而过,国师已松开了手,轻轻将我往旁边一推,我就一头栽进了霍宁川的怀里。

「她是你的了,」国师面色冷漠道,「你只有十天,十天之后……」

话没说完,他便狠狠咳了起来,素白的绸娟捂在唇间,几乎与他惨白的脸色融为一体,不过须臾,就又渗出殷红的血来。

啊这……

这病得还挺严重的吧?

我抬手为他拍了拍后背:「你还好吗?」

他却毫不领情地将我挡开,语气十分不客气:「与你无关。」

这倒也是。

我收回手,欢快地上了霍宁川的八抬大轿,却没看到身后的国师轻轻抬眸,目色悲戚眷恋地望着我的背影良晌。

直迎亲队伍消失在街角,他终再隐忍不住,又捂着心口吐了血。

——————

摄政王府可真大,我被霍宁川牵着红绸领进了门,走了好半天还没到新房。

头上的凤冠和身上的十四层婚服好沉,裹在身上像座山,压得我气都喘不匀。

霍宁川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温声问:「累了吧?」

我实在没力气回答,只勉强摆了摆手,明明专心走着路,却还是脚下一绊,当场就要给他科普啥叫平地摔。

幸好他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我,而我因为惯性,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直撞得他退了两步。

但他第一反应就是把我扶稳,而我的手,也下意识地撑在了他的心口上。

这手感,这胸肌,不愧是威慑四海的霍大将军。

恕我色批,我想睡他。

我老脸一红,尴尴尬尬地没话找话:「这身金尊玉贵,有点斤两哈。」

他低低轻笑,一弯身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环住他的脖颈,只觉他胸膛震震,明朗含笑的嗓音便传入了耳脉:「是不轻。」

打死你!

见我挣扎着要下去,他紧了紧手臂,在一众仆婢婆子的「这不合规矩」劝阻中,大步流星的将我抱进了新房。

鉴于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也没跟他客气,刚坐到床上,就一把将鸾凤和鸣的红盖头扯了下来。

喜婆急的大叫:「使不得!这得等到晚上吉时由王爷来挑开!」

还要等到晚上?你在想屁吃!

我没理她,直接把脑袋凑到霍宁川面前。

无需多言,他就了然地帮我把凤冠摘了下来,还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煞有介事地感叹:「真可怜,额头都压得都凹进去了一块。」

我瞪他:「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

他低笑出声,一边给我揉着硌出印子的脑门,一边殷勤道:「把我们小花美丽的小脑袋瓜都压得凹进去了一块。」

这还差不多。

接下来是喝交杯酒环节,我直接拒绝:「对不起,喝不了。」

硬气!

我都佩服我自己!

霎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霍宁川的表情尤为凝滞:「为什么?」

我郁闷地小声嗡嗡:「衣服太沉,抬不起手来。」

他瞬间嘲笑开了,一点也不文雅地撸起袖子:「来,我帮你脱。」

他说着开始动手,仿佛在剥洋葱,脱掉了一层又一层,玩笑氛围一点一点消散,到最后,他的指节停驻在我的前襟,气氛蓦地旖旎起来。

我甚至听见了他加快了的心跳。

我霎时一惊,立马捂住衣服:「这是另外的价钱!」

霍宁川的呼吸明显更快了,胸口连连起伏,那幽深的目光看起来,多少是有点想揍我。

喜婆怕我俩打起来,赶忙上前道:「喝了交杯酒,和和美美到白头。」

我跟霍宁川各执一杯,瓷玉相击,清脆悦耳。

我爽朗道:「干了这杯,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了。」

说完一饮而尽。

他却沉默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是在故意气我吗?」

被你发现了。

我笑眯眯地问他:「咱俩为啥成亲,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他看着我,目色慢慢暗下去:「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收敛了神色:「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理由。」

不可否认,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知道他当年断联的原因。

明明约定大学一起考,为啥高三没毕业你就跑。

明明说好爱到老,为啥出国就丢了你的宝。

明明我爸待你真不薄,为啥他去世你没烦恼。

为啥为啥到底是为了个啥?

他静了静,对一屋子仆婢道:「都下去。」

众人鱼贯而出,他又沉凝良久,才下定决心一般闭了闭眼:「当年的事,我确实欠你一个解释。」

他似乎颇有些难以启齿,尝试几番,刚要开口,突兀的砸门声就响了起来。

「王爷!军营里出事了!」

霍宁川一听就变了脸色,待他说完后,急匆匆跟我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我左右闲来无事,便换上常服出了王府。

在外面逛了没多久,又遇见了上次那匹鬼精的马。

它一看见我眼睛都亮了,我走哪儿它跟哪儿,还时不时用脑袋顶我,最后把我给挤到了国师府门口。

我寻思着大过年的,来都来了,想开一点,给个面子,探个病好了。

然而敲了门,却发现我好像不大受欢迎。

开门的是国师的大徒弟陆仁甲,他一看见我,就很不客气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呃……我也可以走。

但国师的二徒弟陆仁秉,他好像很喜欢我,大老远的就飞奔过来:「师娘快请进!」

陆仁甲见状立刻拦住门:「还未迎亲过门,不能坏了规矩。」

陆仁秉甚不赞同:「规矩是死的,师父是活的,不让师娘进来,你有本事你让师父把药吃了!」

陆仁甲犹豫半晌,还是让开了路。

陆仁秉热情的领着我到了国师的卧房前,径自推开了门,笑容满面地示意我直接进去。

我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了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国师。

他阖着双目,脸色看起来比早上还要苍白几分。

一袭日光从窗栏照进,投映在他的身上,明明热烈如火,却更衬得他疏冷孤寂,仿若剔透的蝉翼,从骨脉里渗出纤薄的脆弱,孱孱不堪一折。

我正看的出神,他已淡声开口:「出去。」

「好嘞!」

我转身要撤,却见他猛地睁开眼朝我望来,一双乌黑凤目幽若寒潭,沉无边际。

我愣住了……那我走是不走?

正犹豫,他又干脆利落地把眼闭上了。

你礼貌吗?

然而我刚抬了脚,他又看了过来。

来回几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康桥好半天,我忍不住祭出职业假笑:「Hi,bro,what's up!」

他并未应声,只视线锁在我的面上,直勾勾地瞧来,目光幽凝若海。

尴尬,尴尬是现在的奈何桥。

就在我脚趾抠地,一座布达拉宫马上要竣工的时候,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似是认输般叹气:「越来越过分了,以前还只是梦里,现在连幻觉都不放过。」

蛤?

他目色寂寥,声音也渐次低了下去:「你也会想我吗?」

「……会像我想你一样想我吗?」

「……会像我一样,想你想得难以入眠吗?」

我懵了我麻了我惊呆了,我奇怪的表白增加了。

就在这时,陆仁秉敲响了房门,进来将热好的汤药递给我,笑嘻嘻道:「师娘,师父就托付给您了。」

而国师大人此时终于意识到我不是个幻觉,而是个错觉,极为震骇地向我望来。

视线相接,天崩地裂。

我以为他就算不杀人灭口,也得念个咒语把记忆清走,谁知他一声大吼,吓得我精神抖擞,却是拽了被子盖了个满脸满头。

说好的造世主呢?

说好的孤冷清寂呢?

说好的国师只应天上有,我在人间雪满头呢?

我当你这人设有多厉害,不堪一击好不好?

陆仁秉却对他这个模样毫不意外,只对我道:「师娘,药再不喝就来不及了。」

我心里一惊:「来不及会怎么样?」

「会凉。」

「……」

他又道:「凉了得再热。」

「热就得烧柴火。」

「烧柴火费钱。」

我劝你不要在火化炉的边缘疯狂试探。

定了定心,我慢慢走到了卷成一团的国师床前,试探着问:「要不,先把药喝完再尴尬?」

他不回答,只左右滚了两下,然后把被子压了压,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蚕宝宝。

我哑然失笑,真要说起来,他还比我小两岁,孩子气些也能理解。

我耐着性子劝他:「听话。」

他不理我,仍旧紧紧抓着被子,只露在外面玉竹般的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泛白。

我伸手去拉被子,他死死攥着不放,来回扯了几次,眼瞧着要被我拽下来了,他急了,猛地用力,我一个不稳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瞬间我俩都僵住了。

他被我压着,被子盖着脸,看不见表情,我只能感受到相贴的胸膛下他狂乱的心跳。

半晌,我渐渐回神,见他的手已经松开了被子,掌心向上放在头的两侧,许是太过紧张,像极了举手投降的小浣熊。

我暗觉好笑,一点一点将被子从他脸上拉下来,只见他清俊的面颊漾起一片飞红,比盛开的牡丹还要艳上几分。

近在咫尺,视线相接,他的脸更红了,甚至慌乱地躲开了我的目光。

我自觉拿捏到了他的短处,笑着调戏道:「喝不喝药?不喝我喂你了哦~」

说着我故意驽起嘴啵啵两声,他惊得双目圆睁,瞬间从脖子根儿爆红到了耳朵尖儿,仿佛煮熟了的虾子,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短暂的社死之后,他终于是肯喝药了,带着豪气云天,慷慨赴死的架势。

「诶~真乖!」我连声夸他,「奖励你再来一碗。」

三碗下肚,大功告成。

陆仁秉立刻奉上蜜饯给他去嘴里的苦,他却偷偷瞟了我一眼,撇开脸硬气道:「不用,我不怕苦。」

我憋着笑:「你怕吧!」

「我不怕!」

我不多说,直接捏起一个蜜饯塞进他嘴里。

「……真不怕。」他小声嘟囔,可嘴上逞着强,嘴里却苦得受不了,几口就将蜜饯咽了,又一连吃了三颗,锁紧的眉头才算散开些。

真是个别扭的傲娇子。

我不方便多留,起身告辞后,他亦步亦趋地送我出去。

一路无话,到了门口,他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你还会来吗?」

我笑着望他:「你希望我来吗?」

他静了静,小声说道:「……不合规矩。」

他的失落太明显,垂着眼眸,长长的羽睫在目下映出晦暗的影子,像是坠落的翩翩蝴蝶。

我心里发软,笑着揶揄:「你不就是规矩吗?我的神明大人。」

他的脸又红了。

他的脸可太容易红了。

红得我都不好意思逗他了。

——————————

回去的路上,我又遇见了韶华公主,她拿了把刀挡在我的面前:「本公主今天就教你做人!」

我立刻来了兴趣:「怎么个教法?」

是讲德国骨科小故事的那种吗?

我爱听。

然而她说了半天,三句话不离霍宁川。

她觉得嫁给霍宁川的人理应是她,是我占了她的位置,我应该还给她。

我大受打击,极其懵逼:「那你那天抢亲是……?」

「抢的是霍宁川。」

「可他当时也没在啊!」

「因为我到早了。」

「……」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那你跟皇上……?」

她突然凶恶起来:「少管闲事!」

行吧行吧!

被剥夺快乐的我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

这事儿让她给整的,也太不刺激了!

我还在郁闷着,她就又是一顿输出,从我祖宗十八代阴阳怪气到我父母去买菜。

我得承认,我真的骂不过她。

所以我决定打她。

我左右开弓,一边一巴掌,十分对称地在她脸上印下了鲜明的五指印,像极了那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她惊呆了,瞪圆了眼说她可是天蛮唯一的公主。

这话说的,我还是天蛮唯一的皇后、摄政王妃和国师夫人呢!

比头衔我能输给你?

那我这么多老婆白娶了呗?

她被我堵的哑口无言,气急败坏地嚷嚷:「你给本公主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等!」我说的贼硬气,「你让我等我就等,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愣了愣,急得直磕巴:「我,我不是让你等着。」

「你刚说的让我等着,这么快又不承认了,你怎么这样?」

「我的意思是你给我等着!」

「我说了我不等。」

她急了她急了她急了:「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我怒了我怒了我怒了:「你怎么倒打一耙?」

她狠狠瞪着我:「我劝你不要惹本公主生气,我会杀了你的!」

我立刻怼了回去:「我劝你不要找本皇后、摄政王妃和国师夫人麻烦,我会反杀你的!」

因为我俩争闹不休,都觉得对方没文化,最后直接去了翰林院,找最有文化的陈大学士评理。

事情刚讲完,酉时的更鼓正好响起,陈大学士欢快地表示:下班了,二位明儿请早。

然后当天晚上,韶华公主死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跟她分开后,很快就回到了摄政王府,开启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宫……啊不,宅斗副本。

来找我的,正是初恋出征带回来的那个怀孕女子,旁边还跟着一个侍女。

她比公主还不客气,更加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是我这个摄政王妃只是虚衔,她怀的长子长孙才代表着实权。

我寻思着,公主我都不怕,还能被你骂?

于是我砂锅大的拳头蠢蠢欲动了半天,抬手就抄起了笔记。

这是多么鲜活的骂人素材,又爽又不带重样,小公主跟她压根就不是一个 level,我今晚就通宵背下来,明天骂到公主管我叫爸爸!

怀孕女子看我笔如游龙,墨似惊鸿,突如其来地懵了:「你干哈呢?」

我笑出一口小白牙:「学习先进技术。」

「啥技术?」

「口技。」

她怒目而视:「你四不四有病?」

我点点头:「月经不调而已,小毛病,不用担心。」

她更怒了:「你兹不兹道廉耻?」

「不兹道。」我回的干脆利落,见她被堵得说不出话,忍不住催促,「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就继续骂我。」

她哑然无语,大概是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种要求。

半晌,刚要再开口,就听不远处低醇的男音响起:「看来你们两个已经先认识了。」

闻声转头,正看见霍宁川含笑望来,姿仪款款,尔雅温然。

就是手里提着的红木盒子有点突兀。

那怀孕女子一见是他,立刻就来了个四川大变脸。

一泡眼泪盈起,满脸委屈无比,硬往他身上挤,柔弱得不能自理,就连东北话都变成了台湾体。

哇!这就是传说中的活绿茶吗?

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我看着她的表演,恨不得叫盘花生瓜子方便面。

却见霍宁川赶紧退了一步躲开,只手臂远远扶着怕她摔,嘴里急急说道:「嫂夫人,别这样,小花会误会。」

嚯!还是嫂子文学!

你们玩儿的够野的啊!

长见识长见识真是长见识。

然而嫂子愣了愣,问我道:「你是小花?大将军的心上人小花姑娘?」

我突然有点不知道咋回答:「呃……我是有个外号叫小花。」

她看了看霍宁川又看了看我,茫然了:「你不是公主吗?」

我比她还迷茫:「不是啊。」

她懵了:「那个人明明指着你,说最飞扬跋扈的就是公主来着!我还亲眼看着你在打人!」

我不大好意思:「说来惭愧,被我打的那位才是公主。」

她惊讶的挑眉:「你敢打公主?」

我不答反问:「你不也敢骂公主?」

「嗐,我以为是公主强行嫁入了将军府,一时没搂住火。」她看起来有些难为情,「没想到消息有误,草率了草率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道:「老妹儿,其实我是将军他副官的婆娘,我家那口子去探亲了,怕我有身子折腾,就让我先跟着将军回来,刚才那些浑话都是我瞎编的,你可千万别误会。」

哦,原来不是嫂子文学。

白激动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的笑笑,反正我跟霍宁川之间的隔阂不在这些事儿上。

「那你们忙着,我先回。」嫂子说着还把霍宁川往我这边推了推,给他使眼色让他主动点儿。

霍宁川低眸浅笑,像极了那年同学们给我俩起哄时的羞涩模样。

我不发一语,看着他小心地打开食盒,竟然拿出了一碗抹茶红豆冰沙。

他有些赧然地递给我:「你喜欢的那种抹茶味不好调,让人研究了好些日子,总算做出来了一份像样的。」

原来他之前急匆匆走掉,就是为了它。

但是这个冰沙它不是沙,它是回忆杀。

所谓年少情动,不过是盛夏剔透冰沙凉,碎冰碰壁叮当响。

那年初见,我一眼被他在篮球场上的飞扬神采所吸引,不自觉就看到了最后。

结果每个队员都有小姑娘给送烟送酒送人头,啊呸,送吃送喝送毛巾,就他一个人拿着空水瓶,擦汗四顾心茫然。

原来长得好看的人也会被孤立。

于是我就把手上刚买的抹茶红豆冰沙递了过去。

他还没说话,旁边的一个女生就翻了个白眼:「温学长的规矩你不知道吗?他从来不收女生送的东西,更何况今天还是七夕!」

不收就不收,我还不乐意给。

我刚要退回手,却见霍宁川接过去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下可炸开了锅,众女生一脸懵逼,他队友全员疯批,纷纷起哄问我俩到底啥关系。

我后来才知道,他从来都不跟女生交往,更不收女生东西,连撸猫都是挑公的摸。

但那天却破天荒地吃了我给的冰沙。

我当时就怀疑总有朕想害刁民!

却见他红着脸低声解释:「她是我妹妹。」

后来一语成谶,他妈成了我继母,我得管他叫大哥。

「记得吗?我第一次请你吃东西,就是抹茶红豆冰沙。」霍宁川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在七夕的花灯节。」

我看着他,他的眼中有温情,有忐忑,有小心翼翼,还有许多许多我读不懂的情绪。

我忍不住开口:「既然心里有我,为什么出国就断了联系?」

当年我爸车祸去世后,我再无直系血亲,他和他妈就成了我最亲近的家人。

但不久,他妈被查出了癌症,不得不去国外治疗。

然而当我送机回来,却发现我的监护权,落到了一个几乎没见过面的表叔手里。

我不明白,相处两年,我和他妈亲如母女,当初她知道我和霍宁川的小心思时都没有反对。

甚至还说既然法律允许,亲上加亲也挺好,但我们两个得保证,就算将来发现对方不合适,也不能疏远,一家人还得是一家人。

所以最后一切都变了样,我是真的无法理解。

气氛沉凝得像晕不开的墨。

半晌,霍宁川叹了口气,刚要开口,就听见不远处繁浓的藤架后传来了小小的动静。

先是嫂子压低的声音:「他俩怎么不说话了?」

然后是侍女的猜测:「难道是吵架了?」

「这也听不见啊。」

「要不再靠近点?」

「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开口接道:「小点声就不会被发现了。」

当场抓包,一片静默。

须臾,嫂子狗狗祟祟地从藤架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我们,路过。」

我好笑地点了点头:「请便。」

「那个……」嫂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盛情道,「今天是七夕,外面有花灯会,你们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侍女满脸的兴奋接口:「全城的人都会去,可好玩儿了!」

两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霍宁川,霍宁川朝我伸出了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弯成了温柔的月牙:「要不,逛逛?」

恍惚中,他的脸和多年前的七夕重叠成了一张,很难拒绝。

我暗想,或许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到了集市,嫂子给我科普了乞巧节的习俗。

花灯会上的花灯都只有一对,未婚男女背对背绕城而行,若路上买到一样的花灯,便是命中注定的姻缘,会得到牛郎织女的祝福。

不是我说,牛郎织女自己每年就只能见一回,你们真是一个敢祝福,一个敢被祝福。

但霍宁川信了,非要拉着我试一试。

我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但心里已经决定不买花灯,等他看到了我空着的手,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但是显然我命由天不由我,这剧情它有自己的想法。

本来夜市新奇,我也不急,索性开始逛吃逛吃。

路过一家果脯铺子时,打眼看去,蜜饯饱满漂亮,色泽莹润,我不自觉就想到了小国师。

顺手买了几包,打算明天着人给他送去。

谁知那摊主极为热情,非要送我个花灯。

这套路我懂。

这花灯指定跟霍宁川买的一样!

收了它我有嘴都说不清!

但这是个驴灯,还是头炸毛驴。

我寻思着,但凡是个人类审美,也不可能在这么浪漫的七夕节提溜这么个玩意儿。

所以我也没要。

我还一针见血地问道:「有一说一,你这灯是不是卖不出去?」

「瞎说!」果脯小哥矢口否决,「我这灯只赠有缘人!」

「怎么个有缘法?」

「就……今天第一个来买果脯的就是上天注定的有缘人。」

「所以快半夜了你才开第一单?」我摇了摇头,「这老板让你当的,太失败了!」

「那是他们不识货!」

「那是你卖的太贵了!」

他没接话茬,而是直接拿刀抵在我的脖子上:「你就说要还是不要?」

你咋这个暴躁!

最终,我还是收了这只炸毛驴 ber。

也就是仗着霍宁川素来讨厌甜食,不会过来买果脯罢了。

付了钱,刚拿着东西要走,突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下意识觉得不对,猛地往侧身一躲,正好避开了后面挥来的长刀。

怎么的呢?

大七夕的当街杀人,单身狗就不能过节了?

却见那莽汉一击不成,又是一刀,我闪身堪堪躲过,当即决定苗头不对,赶紧撤退。

然而刚抬了腿,就见四周围上来了一群人,乌乌泱泱全是练家子。

我一边大呼杀人啦,一边往人多的地方钻,东窜又西逃,弱小又灵活,那些歹人一时也抓不住我。

正跑得起劲儿,不知谁狠狠推了我一把,接着便有闪着寒光的利剑到了眼前。

电光火石之间,一枚丹黄石子打在了剑刃上,贼人手腕大震,竟把握不住,长剑当啷落了地。

与此同时,便有长臂伸来,将我揽紧入怀。

偏头一看,正是小国师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我愣了片瞬,猛地伸手将他推开。

才一分开,长刀便在我们之间直劈而下,锋利地削落了我半截衣袖。

正心有余悸,就见小国师看着我身后骤然瞪圆了双眼,突地伸手拉过我,长腿一跨便挡在了我和歹人中间。

下一瞬,肩背皮开肉绽。

就在这时,京中护卫闻讯赶来。

那些歹徒见势不妙,急忙四散,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我顾不得许多,赶紧查看小国师的伤势,他却神色紧张地一把拉住我:「你有没有伤到?」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的血洇湿了大半个身子,不禁急道:「你自己伤成这样,还有心思管我?」

他却一派淡定:「不妨事。」

「怎么没事!你的血都要流干了!」

「真的没事。」

他拿出一张黄符,闭眼轻念了几声咒语。

黄符唰地燃了起来,接着他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转瞬就毫无痕迹,只有衣袍上沾染着的大片血迹,昭示着刚刚的受伤不是错觉。

我怔怔地瞧着他:「既然会法术,为什么还用身子替我挡刀?」

他怔了怔,面上一红,讷讷道:「忘记了。」

我诧异道:「这都能忘?」

他垂了垂眼,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见你有危险,心里慌得厉害,便什么术法都忘了。」

正说着话,陆仁秉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师娘您是不知道,刚才师父一察觉不对,连鞋都没穿就启了闪遁术过来,就这还生怕赶不及,特意用自己的舍利子给您挡的剑!」

我闻言看向小国师,他耳根已经红透,脸更是红得欲滴血似的:「没,没有的事,别听他胡说!」

既然没有,你缩脚脚干什么呢?

心下感动之余,我又忍不住有些纳闷儿:「舍利子……不是高僧圆寂才会有的吗?」

话音未落,陆仁秉的后脑勺已经挨了后到的陆仁甲一下子。

「说了多少遍,那叫内丹,不叫舍利子!」

他说着转向小国师:「是吧师父?您的药。」

小国师侧过身去望着别处,假装没听见他说的话,也没看到他递过去的药。

陆仁甲直接转向我,那表情活像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小学生:「师娘,师父今晚的药一口都没喝。」

小国师闻言神色一慌,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药碗夺了过去,一饮而尽。

然后眨巴眨巴地望着我。

我懂!

我立刻熟能生巧地将蜜饯递过去,却被他躲开了。

「怎么了?」

「你没有夸我。」

我想了想,福至心灵:「乖~」

「……不是这种语气。」

那是什么语气?

我试探道:「好乖?」

他摇一摇头:「不对。」

「真乖?」

「也不对。」

「乖死你了呢!」我没了耐心,勾过他的脖颈强塞蜜饯,「吃了吧你!」

他没有防备地张开嘴,滑软的舌尖不小心扫到了我的指腹,我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他的反应更大,一个踉跄退出半米之远,一张清涟出尘的脸唰的红了个彻底,神色慌张,语无伦次:「失礼了,冒犯了,唐突了,对不住,在下……」

我忍不住笑,看着他那纯情到极致的羞涩模样,忽然兴致大起,将指尖点在他的唇瓣,轻轻嘘了一声:「你我夫妻,不必如此见外。」

他登时定住,怔怔地瞧着我,眸色深凝若海,明明沉静,却又恍似动魄惊心。

好像有些撩过头了……

我心里正有些打鼓,护卫军的领将走了过来。

我赶紧问道:「人抓住了?」

「是。」

「谁派来的?」

他神色有些为难:「是……」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娇喝打断:「是本公主的人!」

须臾,韶华公主走到近前,一双美目森森望来:「本宫说过,除了我,谁跟我抢男人谁死,你也不例外。」

哦豁!

傲娇变病娇?!

可以可以!

惹不起。

要不杀了吧。

我轻咳一声,微笑开口:「公主殿下想必知道,我嫁的不止霍宁川一人,所以他每月都会空余二十天出来,不如殿下……」

我把话头停的恰到好处,轻轻挑眉,果然见她目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下一秒,猛地抽出袖中匕首我刺来。

我偏身躲开,一手顺势将她的手臂反剪至身后,另一手攥住她的腕子将刀刃抵在了她的颈间。

「俗话说日出江花红胜火,做人不能太自我,我邀公主共事一夫,公主却想我死有余辜,是不是多少有些过分了?」

她挣扎不过,嘴上却不饶人:「能死在本宫手里,是你的福分。」

我挑一挑眉:「那将这福分给你如何?」

她不屑地讥讽:「你想当街屠杀公主?」

我轻轻一笑,伏在她耳边低语:「你假冒公主,行刺皇后,按律当诛,被我当街正法,以儆效尤,这个理由如何?」

她冷嗤一声,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继续道:「就算事后再为你验明正身,可木已成舟,又能把身兼三职的我怎么样呢?」

她愣了愣,目色一慌,色厉内荏地瞪向我:「本宫是先帝最宠爱的嫡女,皇上的同胞亲妹,国师预谶的天降福星,你敢动我!」

淦!

真是失算!

我竟然忘了国师还在这儿!

我瞟了他一眼,笑得灿烂如花:「公主这刀,可真是个好宝贝。」

我说着就松了手,一步跳出几米远,躲到了她绝对扎不到的距离。

不料她手腕翻转,直接把匕首当飞镖朝我甩来。

但是被小国师挡开了。

我躲在小国师的后面朝她做鬼脸:「真是每次杀人你不行,装腔作势第一名。天若赐你太辉煌,做人不能太猖狂。」

她大怒,抬手抽出旁边侍卫的配剑就朝我刺来。

然后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一把举到了空中。

霍宁川冷冷开地看着她,口中似是含着血腥:「我警告过你,别碰她,会死。」

公主脸色涨红,声音嘶哑:「霍宁川,你敢……」

霍宁川神色微沉,眸光骤然一厉,只听咔吧脆响,公主的脖子断了。

随即他的手一松,公主便如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机的跌落在地。

这操作能震惊我前半生!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霍宁川,灵魂震颤,身心荡涤。

君子如玉变成了将军疯批,臣妾搞不赢啊!

他并未察觉我的目光,只寒声对众人道:「此人假冒公主,刺杀本王王妃,按律当诛,死有余辜。」

嗯???

这是我的词儿!

我忍不住朝着小国师看:你不管管?

小国师立即会意,指尖微动,一张黄符祭出,便见公主的尸身瞬间化成了灰烬。

?!!

有一说一,我常常因为不够疯批,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我是这个意思吗我?

你们都是啥小学鸡的理解能力?

这时,霍宁川又看向我,微笑着开口:「你买的花灯呢?」

我没买,那我能说吗?

我能,但我不敢。

我不止不敢,我还把刚才打斗中掉地上的驴灯往角落里踢了踢,然后大言不惭地说花灯掉水里了。

他静静地看我半晌,看得我直发毛,才缓缓开口:「捞上来。」

「好嘞。」我应得干脆,转身就要下水,心里琢磨着要不直接从水道逃跑得了。

却听见他低笑道:「不是让你去,我怎么舍得你受半分委屈。」

话音未落,他的侍卫已经脱完衣服跳入水中,而我的心里哇凉哇凉的。

不过幸好水里真的有一个花灯,侍卫把它举过头顶游了过来。

我偷瞄着霍宁川的花灯,暗自祈祷兔子兔子兔子,一定要是兔子!

「不是兔灯。」侍卫的话一瞬间将我打入地狱。

我完了我死了我要升天了!

我赶紧护住脖子说道:「不是,你听我狡辩,啊呸,你听我解释。」

「看不出来是什么。」侍卫又说。

说话不要大喘气!

我才觉得死里逃生,就听霍宁川轻声道:「告诉我,你买的什么花灯?」

这话问的我心里一突突。

说实话吧,我不敢。

说兔子吧,我不甘。

我想了想,试探道:「要不你猜猜?」

他勾唇浅笑:「我猜你心里有我。」

哥,你真的油到了我。

油的我脑瓜子嗡嗡的。

我得怎么说,才能让他既明白我的意思,又不会对我的脖子意思意思?

见我不言声,他并不勉强,只凑过来拉起了我的手。

我心头猛跳,反射性想要抽回来:「干嘛?」

他目色温和:「回家。」

有一说一,我的病娇 ptsd 告诉我它有点害怕。

跟他回去,我怕他对我不利。

不跟他回去,我怕他跟我生气。

那我就再也没机会问他当初断联的原因了。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执念,跟我的小命比起来……不值一提!简直不值一提!!

于是我当即说道:「我不回去。」

他极为耐心地点点头:「好,那就再逛逛。」

「不,我的意思是……」我微微后退,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枣红汗血宝马,一边暗暗规划逃命路线,一边坚定地看着他,「我以后都不会回去了。」

他怔了怔,手上加了些力气握紧我的手,语气有些压抑的急切:「咱们回家说。」

说着便要拉着我走,我正要挣脱,就见小国师一闪身拦在了我们的面前。

霍宁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怎么,国师大人想率先打破规矩?」

小国师眸光冷峭:「她不愿意的事,你不能勉强。」

霍宁川挑一挑眉:「子非鱼,安知鱼不愿意?」

小国师反唇相讥:「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不愿意?」

喂喂!本鱼还在这儿呢!这么比喻真的合适吗?!

霍宁川冷哼一声,抓着我的手便要强行带我离开。

小国师倏地攥住了他的小臂,分寸不让:「放开她。」

「不放你奈我何?」霍宁川目中唰地燃起了火光,对上国师的一双冰寒凤眸,如浪惊涛,激荡愤涌。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我暗暗诧异,小国师看似病弱,竟能在征战杀伐多年的霍宁川手下丝毫不显劣势。

却仔细一瞧,他喝完药才回暖几分的脸已经开始发白。

不过须臾,手臂也开始微微发颤。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陆仁甲和陆仁秉。

陆仁甲面无表情,只有几袅轻烟不着痕迹地从指间消散。

但下一瞬,小国师的手不抖了,只脸色愈加难看,惨白得几乎透明,像极了拜堂那日吐血的先兆。

而素来没心没肺的陆仁秉,则求救般望向我,神色焦灼。

我心头猛地一跳,这小国师,该不会是在用某种损伤元气的术法硬撑吧?

于是急忙开口:「你们也算位极人臣,当街僵持像什么样子,快松开。」

小国师抿了抿唇:「他先松。」

霍宁川扬了扬下巴:「他松我就松。」

「你先松!」

「你先!」

「你!」

「你……」

「够了!」我打断他俩的小学鸡式吵架,直接去掰国师的手。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满脸的受伤与不解:「你向着他?」

「我心疼你!」

我硬把指节挤进他的掌心,将他的手从霍宁川的小臂上撬了下去。

他委屈得红了眼:「你骗人。」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只掰我的手不掰他的?」

因为你明显撑不住了我在给你台阶下啊傻瓜!

但这话不能明说。

于是我赶紧把霍宁川的手也扒拉下去,对小国师道:「我还有些事要跟他问清楚。」

小国师大受打击,眼中情绪翻涌,心口急剧起伏,连身形都微微晃了晃,语尾甚至带了些微的颤音。

「所以……你还是要跟他走?」

这话说的!

我不跟他走,你就得继续跟他僵持,对你身体不好。

我走吧,明显对你心理不好。

我也太难了!

正纠结着,嫂子突然大叫了一声。

她要生了!

谢天谢地谢霆锋!

以后您就是我亲嫂子!

兵荒马乱地把嫂子送回了摄政王府,大夫一诊脉,说是诈胡。

满头大汗的我和霍宁川这才长舒一口气,看着对方匆匆忙忙,惊惊惶惶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却又静默下来。

莫名的尴尬。

半晌,我开口道:「走吧,回去了。」

一路无话,月光倾洒,盈池覆满地。

然而树影横绰中,总觉怨念丛生,背后发毛。

好半天,这怨念终于说话了:「你为什么只掰他的手不掰我的?」

救命!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掰谁的顺序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他似乎已经忍了很久,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你下午还去探望他!你喂他喝药!给他买蜜饯!还……还在我接亲的时候扶着他,给他拍后背!」

诶呦,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反口相讥:「我至少没有招惹个公主到处追杀你!」

「但你嫁给了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你的前男友!」

他压抑着怒气和伤心看着我:「你当年就是为了他才跟我分手的是不是?」

「……」你这话题跨度比新闻联播都大。

「是不是?!」他又追问。

「是个鬼啊!」我也火了,「明明是你失踪不回消息,怎么还倒打一耙?!」

他脱口而出:「我不回消息是因为我的手机被我妈收走了!」

我愣住了:「……什么?」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憋在心里太久的东西终于宣泄了出来,只要先开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容易出口多了。

「我妈……当初我妈的癌症是装的。」

「她想用你爸的死亡赔偿款送我出国留学。」

「但是怕你不同意,又怕我不肯走,就装病骗我跟她一起出了国。」

我懵了。

「……就为了那五十万?」

「是三百五十万。」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满脸羞愧:「那个人是律师,他为了得到你的监护权,除了赔偿款,还额外给了我妈三百万。」

嚯!我还挺值钱!

这是我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我才意识到,折磨了我这么多年的困惑,终于有了答案。

而我却像一个猹田里的瓜,茫然又无措。

见我不说话,他有些发急地拉住我:「我发现我妈骗了我,就立刻想回来找你,可没有护照哪都去不了,拿到手机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所有的记录都被删光了,只剩了一条你说分手的微信。」

我疑惑地摇头:「我,我没有发过分手的……」

话说了一半,我忽然意识到了那条微信是谁发的。

霍宁川没在意这个,只急急地继续解释:「去年我终于回国了,但是我找不到你。」

「所以我去参加选秀,上了综艺,拍了电影和电视剧,拼命增加曝光量,我就想让你看到我,让你来找我。」

「前阵子我在海上拍戏的时候,我终于有了你的消息,没想到赶得太急,在回来的时候发生了意外。」

那不是意外,是苟冬溪的特意安排。

但这个事儿,我想了想,还真怪不到我头上。

要不是他妈把我卖了,我就不会落到那个人的手上。

如果不是被那个人囚禁,我也不会情急之下杀人,因此上了社会新闻,被苟冬溪看成白月光替身,他又因嫉妒把霍宁川的轮船撞沉。

但现在再追究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正沉思着,霍宁川突然握住了我的肩膀,郑重道:

「我会补偿你的,小花,你相信我,我会用我的一切补偿你的。」

「我保证会对你很好,我不能没有你,我离不开你。」

「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这话问的我一激灵。

我觉得你没有。

但我不敢说。

他的手还搭在我的肩上,很大,很暖。

可刚才也是这双手,毫不犹豫地拧断了公主的脖子。

我只觉得可怕。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他看着我,眸中泪光闪动,「你不知道,后来我妈真的查出了癌症,但我以为她又骗我,直到她死,都没来的及见她最后一面。」

我默了默,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总归是她自作孽,我不仅同情不起来,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脱身计划。

毕竟和各色病娇纠缠周旋多年,他这态度,明显就是不会轻易放我走。

所以我必须要利用好他现在的愧疚。

「节哀。」我说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他有些惊讶:「你不怪她吗?」

「当然不。」我摇了摇头,看见他露出了松缓的神色,旋即转口道:「我恨她!回去我就把她的坟给挖出来鞭尸!」

他僵在当场,满脸震诧,似乎不明白我怎么突然从小绵羊变成了一头狼。

但我的思路却很清晰,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趁他还没生出禁锢心思之前,赶紧跑路。

我一边暗暗观察路线,一边继续怒道:「我恨她,也恨你,是你们毁了我的一生!」

说完便佯装伤心欲绝,丢下一句哽咽的「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就往外面跑。

他下意识地想要追上来解释:「小花……」

「别过来!」我一声厉喝,果然让他止住了步伐,神色讷讷不敢上前。

我赶紧快步离开。

一路出了门,那匹鬼精的汗血马果然还在外面,看见我便打着响鼻亲热地凑了过来。

我利索地翻身上马,直到进了丞相府,一颗心才算稍稍落下来。

——————

一连几天霍宁川的登门求见都被我拒绝了。

我现在只想见小国师。

听说他又去了灵山。

我不禁想起那晚的对峙,就更加担心起来,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顶着俩大熊猫眼终于熬到了第九天,眼瞧着明天就是小国师来娶我的黄道吉日,谁知早上正吃着饭,我那贵妃姐姐的侍女就哭着跑来了。

「皇后娘娘,你快救救我们小姐吧!她被韶华公主抢进府里了!」

我虎躯一震,一口老鸭汤差点喷出来。

「谁把贵妃抢走了?」

「韶华公主。」

「韶华公主抢走了谁?」

「贵妃娘娘!」

「贵妃怎么了?!」

「被韶华公主抢走了!」

「……」

我眼前直接一黑:「公主不死了吗?」

她波澜不惊:「又活了。」

「谁活了?」

「公主活了。」

「公主怎么活了?」

「被国师复活了。」

「国师复活了谁?」

「复活了韶华公主。」

这就离谱!

我亲眼看着她咽气的!

「你、你、你……」

我几乎语无伦次:「……这公主葬礼都举行完了,头七都过了,还死而复活你就不惊讶吗?就不该在全城起个轩然大波吗?」

她却十分淡定:「公主月月如此,大家都习惯了。」

蛤?!

「公主月月都被拧断脖子吗?」

啥癖好?

「不是,公主月月都举办葬礼。」

她解释道:「自从三年前公主和太子殿下第一次因小姐冷战开始,公主一闹别扭就办葬礼,闹得人尽皆知。」

「太子殿下宠她,每每都会强令朝臣出席,等公主消气后,还会把得到的份子钱分给太子殿下一半。」

「……」你们礼貌吗?

事态紧急,不容我多想,就又被侍女急吼吼地拉着去了公主府。

但是在半路,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个来自灵魂的疑问:「公主为什么要抢贵妃?」

侍女言之凿凿:「她嫉妒我家小姐。」

「为啥?」

「因为我家小姐最得太子殿下,啊不,最得陛下宠爱。」

「等等……」我捋了捋,「公主喜欢的不是霍将军吗?」

「她不喜欢霍将军,她亲近霍将军是为了让陛下吃醋。」

侍女露出愤然的神色:「公主平日就仗着圣上宠爱多番胡闹。」

「当初若非她设计,小姐怎会嫁给镇守苦寒边关的贤王?!」

「今日她同圣上争执了几句,心里不痛快,竟直接抢了小姐出宫,不知又要怎么欺负她!」

啊这……

信息量有点大啊!

公主府到了。

我进屋的时候,公主正醉眼朦胧地掐着贵妃下巴要亲上去。

信息量更大了!

我赶紧走过去把两人分开,贵妃已经被蹂躏的不行,仪容不整,衣衫凌乱,双颊生粉,眉目熏红,一看也是喝了不少。

公主满面醉态地半撑在榻上,拎着酒壶就往嘴里倒,飞流直下,潇洒不羁,恣意中却隐隐透着几分绝望。

「你哪儿比我好!让我看看你哪儿比我好!」

「别喝了!」

我把她的酒夺过来,她还不乐意,巴巴地护在怀里,嘟嘟囔囔地不肯给。

笑话,我还争不过你一个醉鬼了?

我按着她就给抢了过来,然后……她哭了。

嚎啕大哭那种。

像个失恋的小女孩。

抱着我死活不肯撒手。

一边往我身上蹭鼻涕眼泪,一边问我是谁。

「我是你爸爸!」也就只能占占口头便宜这样子。

谁知她眯了眯眼,哭得更厉害了,满腔的怨怼:「你不止是我的爸爸!你还是皇兄的爸爸!还是霍宁川的爸爸!」

啥玩意儿?

她突然又笑了,凑近了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霍宁川是你的私生子,他是你的私生子!」

笑着笑着,却又哭了,眼泪成串的落下,满腹委屈的模样,看的人心酸。

「皇兄心里明明就是有我的,可却死也不肯承认,无论我怎么胡闹,都在他那兴不起一丝波澜,除非……除非我去招惹霍宁川。」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霍宁川跟他一样,都是我的哥哥!」

「他最忌讳伦理,所以他永远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和我在一起。」

「可若我嫁的不是他,那是谁又有何分别?!」

她忽然恼怒起来:「我就是要嫁给霍宁川!我就是要让他为我焦灼,为我难过,为我夜不能寐,体会我半分的心情,才算得公平……」

啊这……

就在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会被灭口了的时候,贵妃将她揽了过去,一把抱在怀里轻轻拍打,软声安慰。

啊这这?

公主眼角垂着泪渐渐睡去。

贵妃仔细温柔地为她擦了脸,随即掖好了被角示意我出去说。

一出门,我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俩……?」

她垂了垂眼,叹息一声:「是我对不起她。」

哇哦!

「快说说?」我爱听。

她目中涌上回忆神色:「当初父母不同意我嫁给贤王,为了我能如愿,她替我担了多年骂名,也因此与陛下生了嫌隙。」

嗯?这怎么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她继续道:「如今,我背叛夫君,检举他在边疆暗中勾结胡人谋朝篡位,陛下为了不打草惊蛇,上演了一出纳贤王为妃的闹剧,兵不血刃地缴了他的军权。」

嗯嗯??这怎么跟我看到的也不一样?

「为了护我不被贤王余孽报复,陛下顶着各方压力将我纳入宫中,却……却狠狠寒韶华的心。」

啊这……没一句我爱听的!

这剧情属实跑偏了的有点多。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我问道。

她摇了摇头,满脸的担忧:「不知为何,最近陛下性情大变,心思实在难以捉摸……」

我莫名地心虚,沉思半晌,开口道:「要不……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她有些意外,默了默,便道:「也好,看得出来,陛下确实待你不同。」

呵,全世界他只想囚禁我一个人,可不不同嘛。

贵妃没有回宫,而是和我一起回了丞相府。

前阵子她和贤王入京时,因心里愧对双亲,未敢回府探望。

但如今,思亲心切,也是顾不得了。

丞相夫妇见到她自然大喜过望,尤其丞相夫人,又哭又笑,直到午间用膳,都舍不得松开她的手。

她最喜的吃食,一波接一波的呈上。

她最爱的衣饰,尽数由着她挑选。

她幼年的趣事,更是如数家珍。

仿佛她还是当年那个未出阁的小女孩。

我微微淡笑地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突然,心头连日来的隐隐疑惑瞬间清晰起来。

我发现,丞相夫妇说的所有回忆里,都没有我。

而这丞相府,所有的下人对贵妃的喜好习惯,都了如指掌,对我却陌生如客。

还有我们俩的闺房,她的一应物件俱全,而我的纤尘不染,毫无私人痕迹。

就仿佛……就仿佛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或者说,其实在我穿越来之前,并没有我这个人。

那为什么要陪我演戏?目的又是什么?

带着重重的疑虑,终于到了第二日。

喜婆和侍女一早就过来服侍我梳洗更衣。

这次的喜服与前两次都大为不同。

不止是样式,还有材质。

之前俱是繁琐沉重,压得我喘不上气来,今日依旧是十几层套在身上,却如若无物。

喜婆满眼羡慕地连连称赞:「夫人好福气,这浮云纱由天际云霞织就而成,乃稀世珍宝,世间也就只国师大人有此手笔。」

嗯?

我以为他养病去了,原来他织纱去了?

这小国师会的倒挺多。

更合我心意的还是那烁金镶南海珍珠凤冠。

不止好看,还轻便。

没戴上的时候,喜婆就递给了我一方折成三角的黄符。

「夫人将这个戴在颈子上,便可以驱使符人抬着凤冠,国师大人已提前施了隐形咒,不会有人看出来的。」

这么高级吗?

咋不早用!

我接过来,脑子里刚闪现了一个念想,凤冠竟真的凌空而起,缓缓落到了我的头上,甚至可以随着我的意念上上下下。

我得了趣儿,正玩儿的起劲,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嚣声。

「王爷先容小的通报一声……」

话音未落,霍宁川已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看着我一身大红喜服,艳若桃李,登时脸上就闪过一抹痛色。

「你当真要嫁给他?」

我将下人都遣了出去。

倒不是因为胆子多大,而是有恃无恐,小国师就在外面接亲,我相信他不会让霍宁川胡来的。

然而喜婆却说国师是道家弟子,按照规矩是不能下山接亲的。

淦,失算!

但自己造成的局面,跪着也要收拾完。

于是我示意霍宁川先坐下。

对视半晌,我先开了口:「你还记得你出国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约着一起去看电影吗?」

「当然。」他立刻点一点头,面上浮现愧疚的神色,「如果我知道那是跟你看的最后一场电影,我绝对不会失约!」

我摇了摇头:「不怪你,你也是好心将路人送医,却反被家属讹上了而已。」

他眼中蓦然升起了希望:「电影票我还留着,我们……」

「可是学长,」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把在心头萦绕几日的话说了出来,「十六岁时候的电影票,已经看不了二十二岁的电影了。」

他的喜色僵在脸上,还未及完全消散,目底已盈了薄薄的泪光,语色哽咽:「小花……」

我静静地望着他,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对视半晌,他慢慢单膝跪了下来,泪若雨下。

「我做错了……我做错了是不是?如果当初我聪明一些,再有勇气一些,不顾一切的回来找你,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我心痛如绞,隔着泪光看着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难过的不成样子,伏在我的膝头,几乎是乞求一般开口:「小花……小花……」

我死死地咬着唇,生怕自己一出声就松了口。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快刀斩乱麻,对我对他都好。

但到底是不忍心的。

我伸手轻抚了抚他的发丝。

我少年的欢喜,我挚爱多年的初恋,终究都留在了回忆里。

————————

小国师最后还是来接亲了。

我颇有些意外,看着他红着脸牵过我手中的喜绸,忍不住低低笑着打趣:「国师大人,这不合规矩。」

他却一派淡定:「我就是规矩。」

好霸气我好喜欢!

但这喜欢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这礼节如历劫,实在是太繁琐了。

偏生小国师还做的一板一眼,极为郑重。

而我琢磨着这估计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嫁人了,也不敢有丝毫轻率。

到了洞房,他用如意称挑起了我的盖头。

红烛帐暖,莹莹的烛光下,他眉若远山,目似桃花,即便穿着大红的喜服,依旧清涟出尘,白玉无暇。

他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

见我望的失神,他莞尔一笑:「怎么,我的面上可是有什么古怪?」

我察觉自己的失态,急忙摇头:「没、没有!」

他脾性极好,又笑了笑,一贯染着病色的脸上难得的透着几分红晕,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待与我结了发,又喝过交杯酒之后,他便尽数遣了仆人。

我心头噗通噗通直跳,该来的终于要来了吗?

谁知下人退下后,他也跟在后头要走。

我一急,脱口而出:「你要去哪?」

他怔了怔:「书房。」

书房?!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不行!」我胡乱地想着借口,「你走了别人会对我这个主母有想法的!」

「不会的。」他正色道,「我御下极严,国师府绝没有人敢不敬你。」

「面上不敢,并不代表心里不敢。」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开始耍赖,「反正你不许走。」

他脸又红了,一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好,那便不走了。」

然后他就开始打地铺。

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我主动得自己都害怕:「你身子不好,不能睡地下。」

接着不待他拒绝,我就一把将他拉上了床,按在枕头上,再盖上辈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但他浑身的僵硬气息实在难以忽视。

我不禁有些纳闷,这费劲巴拉把我娶回来,难道就是为了跟我盖着棉被纯聊天的?

哦不对。

只有盖被。

没有聊天。

那就聊吧!

过了良久,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其实知道我是穿越来的,对吧?」

我借月光觑着他的神色:「也知道皇帝和霍宁川也是穿越者。」

显然这个话题不对。

他的气息更僵滞了,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但我我心里实在有很多很多的疑惑。

最大的疑惑就是:「那你是不是也有能力把我们送回去?」

他猛地睁开眼望来:「你想回去?」

我道:「我想让你送人回去。」

他目色黯了黯,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好。你选择谁,你想要和谁在一起,只要你开心,我自然都成全。」

我挑了挑眉:「谁都可以吗?」

他闭了闭眼,掩去满目的波澜,音色却带了几分颤颤:「谁都可以。」

「那我选你。」

他怔了怔:「……什么?」

我扬起下巴冲他狡黠地笑开:「我说我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几乎不敢置信:「……你……」

我道:「我不想走,我想留。」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这里。」

我收起了玩笑神色,认真道:「现实世界我已经无牵无挂,留在这里是我最好的归宿。」

顿了顿,又说:「但他们两个不一样,他们有亲人有朋友,会有人为他们伤心难过,留下还会给这里的人带来灾祸,最好还是回去。」

他沉思半晌,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我嗯了一声,目中冷光闪烁,「但一定是在不损伤你的情况下,才送他们回去,否则我还不如把他们杀死在这里。」

他眼中有温然漫上:「没关系的,这般小事,还不会让我劳神。」

我点一点头,心下不禁有些雀跃,思绪一转,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么你呢?」我问道。

他有些不解:「什么?」

「我留下是因为喜欢这里。」我笑着凑了过去,「那你呢,你对我这么好是为了什么?」

他猝然怔住,脸腾地红了,胸口起伏的幅度突然大了起来。

「嗯?」我挑一挑眉,又靠近了些,眉目弯弯地笑问,「说啊,为什么?」

他颈间耳后红了一片,被我追问到极致,便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却并不躲避,只脸上的绯色云霞又浮上一层,艳若桃李,直如醉酒一般。

我倚靠在他的肩上,撒娇地轻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嘛!」

他喘息蓦地加重,一瞬不瞬地瞧着我,似被我勾住了魂,喃喃道:「因为喜……」

我没听清:「什么?」

他涨红着脸,连眼尾熏染成了薄薄的绯色:「因为喜欢,我喜欢你,我很爱你,非常非常爱……」

「可我们,我们才只见过几面啊?」

「不止,你曾救了我两次。」

他的眼中漫上回忆的神色:「我本道士,在施法时出了意外,是你为我叫了救护车。可那恶灵太过强大,没有人在外界帮扶,我无法再回到躯体,成了游魂,只创造了这个世界暂做栖身之所,不至于魂飞魄散。」

「那这里的人……?」

「都是现实世界昏迷的人。」

「那原太子和韶华公主……?」

「现实世界并非兄妹关系。」

「哦。」我有那么一丢丢失望,「所以我们三个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昏迷?」

他默了片瞬,还是坦诚道:「你和霍宁川是,至于苟冬溪,太子马上要在现实里醒了,我出于让苟冬溪远离你的私心,想把他困在太子的身体里。」

难怪,难怪我和霍宁川没有这个世界的身份,只有苟冬溪有。

「那另一次是怎么救你的?」我继续问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捐赠过一笔数额巨大的钱给医院。」

我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儿。

当初第一个囚禁我的那个人虽是被我杀的,但他死前早就留下了遗嘱,将所有的遗产都指定给我继承。

不过我嫌恶心,就索性捐了出去。

小国师见我想了起来,便羞赧地笑了笑:「我是那笔钱的受益者之一,当初我的身体成了植物人,没有人为我交医药费,医院打算停了我的呼吸机,又是你救了我。」

「原来是这样……」

我还想问些问题,却听外面猛烈地敲门声响了起来。

国师起身披了衣服,便见陆仁甲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说皇帝带着人攻上了灵山。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小国师,他也正转眸望来,淡定温和地安抚我:「无妨,我去处理。」

他说着便要走,我紧随其后,一把拉住他的手:「我和你一起。」

他目色一亮,与我十指回握,粲然而笑:「好。」

因着上次见过小国师施展定身术,我便不怎么担心。

可没想到,这场仗打得极为惨烈。

因为苟冬溪上次回到现实世界时,找了几个高人道士,里应外合,一心摧毁小国师创造的这个异世世界。

小国师本就为了维护异世耗费了极大心力,在几人猛烈的攻击下,终是不敌。

寒风猎猎,一阵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的震颤之后,刚才还如蓬莱仙境的灵山,转瞬已是断壁残垣,尸山血海。

而他的身体也像是受到了无形的巨大冲击,终是再隐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我急急跑过去抱住他,心疼的眼泪成串的掉。

他强撑着探手捂住我的眼睛,将我隔绝在那百万伏尸之外,可浓烈的血腥气却像冷箭一般冲入鼻腔。

我心力苦涩至极,不明白刚刚还觉得幸福触手可及,转眼却是血滔如浪,隔如天堑。

苟冬溪一身黑衣,像是居高临下的死神,一步一步走近。

我心中涌上一阵绝望,我到底……到底还是斗不过他吗?

手上突然动了一下,几近昏迷小国师将一方黄符放进我的怀里,气若游丝:「我答应过你,要护着你的……这是避见符,你带在身边……会帮你避开苟冬溪和霍宁川。」

「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护不住你。」

我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待我已经很好了!已经足够了!」

「对不起……」他音色渐低,他的手也慢慢没了力气。

我心如刀绞,几乎在一瞬间被毁天灭地的绝望吞噬。

我在大婚之夜,失去了我的夫君。

苟冬溪已经到了跟前,冷冷的嗓音在静谧的夜晚极为刺耳:「小茶,跟我回去。」

我抬头看他,万念俱灰。

「好。」

我缓缓起身,秋风卷过,冷彻心扉,我忍不住环住自己发起抖来。

他将我揽进怀中,脸埋进我的侧颈,几乎沉迷一般深深吸气:「小茶,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

我扯下颈上戴着的驱使符人的三角黄符握在手心,慢慢回抱住他。

下一瞬,心念微动,离我最近的一把长剑便倏地落进了我的手心。

我毫不犹豫地调转剑锋,用尽全部力气捅进了苟冬溪的后心。

他缓缓地松开我,双目圆瞪,不敢置信:「……你……!」

我冷冷一笑:「在这个世界死了,除了小国师,你找再高的高人来,都没有人能复活你。」

我将剑抽出来,又狠狠刺入:「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姐帮我脱罪都是你授意,方便你日后囚禁玩弄我吧?」

「我确实欠你们的,可你不该动他,你真的不该。」

「……小茶……」血从他的口中不断地涌了出来。

我松了手,他轰然倒地。

而我看着不远处闪着灿金光芒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半背半抱地扶着小国师一起走了过去。

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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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睁眼,满目刺眼的白,浑身都像散了架似的。

一阵恍惚之后,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我急忙下了病床朝外面走去。

从墙上的医院名字来看,这就是小国师提到的他住的那家医院。

没走多远,我便在不同病房里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韶华公主、小皇帝、贵妃、陆仁甲、陆仁秉……他们都陆续清醒了过来。

快到最后一个病房时,我迎面遇见了一群推着病床的医生。

擦肩而过时,有风刮过,蒙着刚过世的病人脸的白布猝然被吹起。

那下面,赫然是和小国师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我心头悚然一惊,腿一软就跌了下去。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将我扶住。

我下意识回头。

苟冬溪!!

他没死?!

我吓得一跃而起,刚要大叫,便见他露出了一个极温柔的笑容。

「茶茶,是我,任净殊。」

任净殊……是小国师的名字。

他笑着从身后拿出来一个玉坠:「喏,你母亲的遗物,我在苟冬溪那里找到的。」

我大喜过望,羞赧地对他笑道:「既然是夫君帮我找回来的,那就由夫君为我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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