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爸
全文共3764字
2023年的元旦没能送走新冠，却送走了我的父亲。
父亲的爱很大，大到可以填满我的一生。父亲的爱很小，小到每次听说我回家，就坐在村头张望得快要成为一尊塑像。这一别就是一辈子，一辈子有时是几十年，有时却仅仅是一瞬间……
感谢妈妈十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安心工作，感谢妹妹妹夫给爸爸买衣服买零食，以及洗澡照顾。此情我将永远铭记心间。
没有哪句话比这句更能确切地表达父爱了，“问是关心，不问是理解。”父爱如酒，热烈奔放，又有点不善表达。当我们回首，父亲的爱虽然没有母亲细腻，但一如那崔嵬的山魂，矗立在我们的心头。像北斗一样为我们指明方向，像火焰一样为我们点燃希望，像儿子唱的那首歌里的歌词，就像那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
爹，从元旦起，我再也不逼迫你锻炼了。给您买的康复训练脚踏车，静静地躺在您的床前，一次都没有用过，儿子女儿再也不为难你了，几十年的往事历历在目，让我泪眼朦胧。
撕心裂肺的呼喊，再也唤不回您老的脚步，可记得我们一起发誓一定要锻炼好，我们等你接孙子放学，你答应我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
四十不惑，这个词语终于让我明白，有些路，有亲人同行，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那些约好一路前行的人，终究会在某一个渡口离散。父亲的离去让我明白了珍惜眼前拥有的是多么重要。
2023年的雪比2002年的雪来得更冷一些，和夏天有仇的父亲还是选择了他最喜欢的季节，悄然地离开了人间。此刻我诅咒新冠他八辈，带走了我最亲的人，看着父亲紧闭的双眼，我第一次对父亲产生了深深的埋怨——
爹啊，你不是说只要阎王爷不要命，你就使劲活的么？你不是说要看着孙子考上大学的么？你为什么骗我和你的孙子，这辈子你骗我们一次，骗到儿子和孙子肝肠寸断。
一向做事总为别人考虑周全的父亲，此次依然不例外，选择在大雪节气的早晨上路。据老家的老人讲，早上离世的老人，没有吃一顿饭，这是给子孙后代留下了所有的口粮，爹啊，你连走了都为孩子们考虑如此周全，难道是为了让我们更加伤感么?
您一生教书育人，为人正直，就像冬天的片片雪花一样，纯洁剔透，不为世俗折腰。刺骨的北风和冰雹是苍天也为您哭泣的眼泪吧。
最痛苦的瞬间，不是父亲离去时候的伤感，而是以后的日子每当醒来，那种思念钻心的痛。
哭了又笑，笑我如此幸运，有一个那么懂我的父亲。笑了又哭，哭我一生乐观的父亲，没有一句告别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再也没有一个边骂着我，一边默默为我倾其所有的人。
每次醒来，我哭不出眼泪了，放大你以前的照片，瞪大了眼睛看您慈祥的微笑。忍不住地回想往日的一幕幕，有细心的叮咛，也有严厉的呵斥，更有棍棒无情的教育，但这一切都会成为我美好的回忆。
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向往，眼之所见皆是遗憾。
忘记一个疼我入骨的人太难，需要耗尽我一生。父亲的笑容存在我内心深处，父亲的声音在我的硬盘里。遗憾的是，如今却再也不能相伴我的左右了，您老人家，在我的心里，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睡梦里，却永远不能再让我抱一抱，陪伴在我的身边了。
父亲很严厉，毕业后上山下乡，在一个中学任语文老师，村办中学合并后，就在家附近的小学教书，能多照顾点家里。
在学校他治学严谨，很多学生都怕他，一群上课聊天的学生，只要一听说父亲来了，顿时，像一坑蛤蟆扔了块砖。
在家对我专制般的严加管教，秉承了奶奶棍棒出孝子的祖训，只要犯错，必然是一顿暴揍。直到我十八岁还不敢对父亲大声说话，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他。怕我稍有不慎就会一顿狂风暴雨。
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奶奶抱着我喊父亲吃饭，我也学着别的小孩调皮的样子，喊着父亲的名字回家吃饭。回来后奶奶告诉了父亲，几巴掌下去让我记了一辈子，从那以后，一直到高中没敢喊过父亲一次名字。这件事情教会了我要懂得尊敬长辈。
在很久以来，当别人问我你爸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总是让跟我一起的小伙伴帮我回答。在八十年代的农村，那时候直接喊父母的名字，有一种大不敬的意味，时过境迁，我对过去的事情依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一生的爱和这个相比，也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插曲，早已淹没在生活的长河里。
父亲宽容，小时候他给我讲了一个在八十年代，他看校的真实故事，当年人们物质比较匮乏，总有学校的桌椅板凳丢失，就两个老师一起轮流看校。
父亲半夜醒来，听到有人进入旁边教室的声音，起床拿着手电筒，照见那个偷板凳的年轻人，也是比较熟悉的邻村的一个村民。
那个人顿时吓坏了，父亲说这是学生的板凳，你不能拿走，每年我们都发一个新藤椅，我的也闲着没用，需要的话你搬回家吧。那个偷板凳的年轻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事情过去了几十年，这几十年每当那个人在路上遇到父亲，总是远远地打招呼，应该来自他内心深深的感激。
宽容的父亲，保住了学生们的板凳桌椅，只是偶尔教育我们时候提起，不曾对外人谈及，保住了那个年轻人的面子，保住了那个人偷板凳的秘密。
这个事情让我学会了宽容别人，在能力范围内能帮的人，我们一定尽力多点帮助。就像他常说的那句话，一辈子那么长，谁能没点难处呢？
父亲思路清晰，虽然病了，但是思路清晰心态非常豁达。
去年夏天，我在医院照顾父亲，趁着两个妹妹不在，我故意逗他，开心问他：“你认为是闺女好还是儿子好？”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闺女和儿子都好。让我感叹，对于亲情老先生一点都不糊涂啊，圆满的回答不得罪任何人。
十年前爸爸因为高血压得了偏瘫，颅内出血40毫升，不幸的是父亲生病了，幸运的是奇迹般地活下来了。走路行动虽然有点不便，但是我还是很欣慰，至少回家我叫爹的时候还有人答应。
一生要强的父亲，这次大病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这个我小时候无所不能的英雄，躺在ICU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我的父亲没有七十二变，没有无敌神功，更没有超能力，也没有变形的铠甲，他也不过是一个血肉之躯，他以一个爸爸的责任和信念，支撑起一个家，用一辈子的努力来对抗这个世界的困难，丝毫没有畏惧之感。
特别是我儿子的出生，对父亲的性格产生很大的改变，一生不苟言笑的父亲，竟然变得乐于表达自己的爱。
这些年，因为行动不便，他们就选择住在了老家，六十岁得孙子的愉悦心情难以掩饰。我就经常把我儿子的照片拍好，过塑了带回老家。父亲看到孙子的照片，那种开心的表情无法形容。
一辈子不爱表达情感的他，竟然破天荒地在我面前说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一个那么聪明可爱的孙子。”
这句话让这个和我相处三十多年的父亲，瞬间变得陌生又不可思议起来，一向不爱表达爱的父亲，是怎样的一种深情才能说出如此动情的话？是幸福，是开心，是思念，更是情不自禁。
有一次，我故意逗父亲说：“爹，我小的时候你打我，现在轮到我打你孙子了，他不听话我也要狠狠地打，俗话说‘棍棒出孝子’，我也要打他。”
他急忙连声说：“不打，不打……”笑着躲开了我的眼神，好像五千年沧桑都写到他脸上的褶子，顿时舒展开来，他笑着慢慢地扭过头去，知道儿子又在逗他开心了。
如果说还有一个遗憾的话，那就是儿子长那么大，还没有见上他亲爷爷一面，他爷爷就离开了人世。
这是我一生无法弥补的缺憾，虽然视频电话里聊了很多，懂事的儿子还在春节给爷爷奶奶唱歌。几首歌唱完，父亲脸上的皱纹像湖面上的涟漪，荡漾开来。
我仔细看着父亲的表情，儿子稚嫩的歌声，就像甘甜的泉水流进了父亲的心窝。他的笑容是那样的自然甜蜜，连脸上的褶子都熠熠生辉，又像阳光一样温暖地照在了父亲的身上。
看着父亲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我能体会到他的那种幸福。这一刻，他乐得手舞足蹈，被孙子的歌声感染得像一个快乐的孩子。他一定觉得给自己唱歌的孙子，简直胜过大明星，是人间最能打动他的歌曲。这哪里是听歌，听的明明是多年渴望的幸福。
前几年春节北方太冷，没有回去，这几年孩子大点了，疫情管控加上孩子上学，总是有一个回不去的理由。
有时候想一想，很多人的一辈子又何尝不是这样，总觉得来日方长，而实际上很多踮一踮脚尖就够得着的幸福，就这样从我们的指缝溜走了。
疫情解封了，您日夜盼望的孙子来到了您的面前，再也唤不回他亲爱的爷爷。时间像一个盗贼，无情地偷走了我们够得着的幸福，而我们又像一个帮凶。看着父亲带着没有实现的愿望遗憾地离去，才顿然醒悟。这又有什么用呢？
父爱深沉的另一面那同样具备细腻，就藏在你不经意的一瞥，回忆起来却能让人泪流满面。父爱像陈年的老酒，绵甜净爽，余味悠长，又容易让人沉醉不知归路。纵然是丹青妙笔的国画大师，也无法勾勒出那如山梁般坚挺的脊梁，即便是百川入海的海洋，也难以包罗父爱的深沉。即使是文学大家，也难以描述父爱那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
在我童年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巨人走了，那个给我犯错机会，给我自由空间的严厉和慈祥并存的老人走了，那个拽着一只耳朵把我揪起来的父亲走了。那个渴望送孙子上学被儿女逼迫锻炼的老人走了，那个严厉宽容而又思路清晰的父亲走了……
爹，不孝的儿子对不住你，一生儿子没能让您骄傲，您却视我如宝。我会教育好您的孙子，像您当年教我一样，照顾好母亲。您一路走好，您长眠，我们常念！
——END——
#乡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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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墨爸（笔名），自由职业者，毕业后做过建材行业招商，从事一年外贸翻译，后来一直从事民办幼儿园和中小学英语培训工作，爱运动，偶尔写下身边的人和事，记录下最平凡人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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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学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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