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贾樟柯有些苦闷。
他说，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谈论作品与艺术了。
△ 图源：微博@王太弱
这段话不指向谁，没攻击什么，却隐隐刺痛着好多人。
谈艺术，谈作品本身，在当下需要的前缀太多了。
艺术家、导演、演员，渐渐被划分为“非必要职业”。
前段时间，张一山被喊话：
“要是因为你让《家有儿女》下架，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虽然这事是个乌龙，张一山也没爆出什么事，《家有儿女》也还好好的。
但这届网友就是这么患得患失。
同样被反复“鞭策”的，还有《甄嬛传》《武林外传》的集体演员。
一人塌房，砸倒一片。
内娱是怎样进入高风险的呢？
历数明星塌房史，这条路好像是单向道。
后果自负
八十年代，有一首另类的歌流行了。
不唱爱情，不唱梦想。
专门唱的牢狱生活——
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望外边
歌手迟志强现身说法。
可能是内娱第一位塌房鲜肉。
迟志强本是改开后第一代根正苗红的鲜肉偶像，是当时文化部认证的全国优秀青年演员。
1983，因打架斗殴、跳贴面舞、看小电影等一系列“流氓行为”，被捕入狱。
当红小生沦为阶下囚，轰动程度一点不亚于现在的李某、吴某。
有期徒刑四年。
按说，演艺路是此生无缘了。
但出狱后，迟志强改变路线，成了红极一时的“囚星”。
一首《铁窗泪》发行，卖了几千万盘。
戏继续拍，各种发唱片，媒体争相报道他“重新做人”。
说来也戏剧。
这位“法制咖”，在那个剧变的时代，成为了颇具警示意义的活教材，以继续演艺生命。
新世纪初，又有个女明星犯事了。
2000年，刘晓庆因涉嫌偷税漏税，度过了422天的牢狱生活后，被前男友姜文捞了出来。
那可是第一位内娱女巨星，经典作品又多，影响力又大。
一朝下狱，轰动全国。
刘晓庆犯了法，也受了罚。
该付的代价她付了，一切从头再来。
昔日巨星从从跑龙套开始，50元一天的小配角演起，只要别人肯给机会，她就牢牢抓住。
每天我准时到现场，安静地坐在角落。细细看剧本的台词，等待着拍我的镜头。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小姐，请喝茶’，我都要琢磨出十几种表现方案。劫后重生，不知道多珍惜重出江湖的机会。
她还有戏拍，只是失去了曾经的市场地位。
2005年出演的《宝莲灯》，还在央视播。
那是犯错艺人“后果自负”的年代。
翻身的路没封死，找不找得到出口，看本事。
更重要的是，内娱还未进入流量时代，作品才真正掌握着话语权，作品才是硬道理。
犯错的人必须惩罚。
而作品独立。
不予公映
规则大概在十多年后开始起了变化。
2014年，是进入互联网时代后的首个内娱塌房大年。
违法犯罪的，私德有亏的。
那一年，互联网有一个流行梗，叫“监狱风云”。
杀伤力最大，是柯震东。
被朝阳警方逮捕后，柯震东还有好多戏约和商业代言在身上。
《小时代4》定档。
《捉妖记》他是男主，已经拍完。
当年面对丑闻频发的娱乐圈，有关部门一看，这必须得治了。
怎么治？
对于明确违法犯罪的艺人，比如吸毒嫖娼，作品不能上映播出。
有人急坏了。
郭敬明《小时代》拍了四部，分开上映，本想着能最大力度赚取票房。
眼看着还有最后一部了，都定档了，柯震东来了这么一出。
没办法，片子只能从春节档撤下返工。
郭敬明对记者表示，已经剪辑了几个版本送审，希望故事能够完整，但也会遵守国家相关规定。
最后的结果是，柯震东正脸全被剪掉，只留下声音和某些身体部位。
但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让小四留下了些漏网之鱼。
《捉妖记》就没那么好运了。
《小时代》是放PPT，抽那么几张影响有限。
《捉妖记》里，柯震东可是推动剧情发展的绝对男主，这不是剪辑能解决的事。
没法办，制片江志强一咬牙，赌了一把大的。
又砸了七千万，换了井柏然来，再拍一遍。
整个剧组都得陪着重开。
白百何对着记者吐槽：“天天都要去找厕所车，拍一回找了两个多月，拍第二回再找一个多月”。
但凡出品方资金紧张点，这部后来的票房黑马直接就埋了。
从2011年凭着《那些年》爆红内娱，到2014年出事后灰溜溜回到台湾发展，柯震东的盛势也不过短短三年。
大陆这边是凉了，但柯震东还有台娱混。
说来也有点好笑。
在内娱，顶流柯震东，演的都是《小时代》这样的作品。
回去以后，没想到先入围最佳男主，今年又转型得到最佳新人导演提名。
当年犯事的艺人太多，一纸令下，很多作品都受到了波及。
电影《一个勺子》上映受阻，陈建斌只能删减了大量的戏份，结果是王学兵从主角变成了配角。
电影海报上，王学兵的位置只留下影子。
这是陈建斌在“叫板”。
海报上不见其人，只见其影，主演里又留了名字。
那纸史上最严封杀令一出，有人因为无法忍受乱象频出的内娱而大声叫好。
但也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
徐峥。
“电影是一群人集体创作的成果。一个人犯了错，凭什么株连九族？”
本想获得支持，哪知下面的评论一边倒。
“我觉得还不够狠。”
“就应该这样。”
确实，和现在相比，不够狠。
当时虽下了封杀令，但规定也不波及艺人犯错前上映过的作品，法不溯及既往。
即使到现在，这一时期犯事的艺人，早年的作品也并未下架。
而且，明文针对的是吸毒、嫖娼这类违法犯罪艺人，出轨等道德问题则未提及。
那恰是内娱最后的狂欢。
互联网入场，IP当道，内娱进入资本流量时代。
微博正式成为一线吃瓜追星阵地，鲜肉崛起吸金，饭圈加速扩张。
热钱的摇篮，也是乱象滋生最好的温床。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2018年，轮到她了。
《手机2》《赢天下》《她杀》等待映作品，进入雪藏状态。
CG电影《爵迹2》，郭敬明重新捏了她的脸，电影才得以上架。
但天有不测风云。
一年后，此片又因为吴某凡消失了。
人间蒸发
有人把2021年说成内娱塌房元年。
但艺人并不是从2021年开始塌房的。
只不过现在塌房并不只是名声的坍塌，也包括从线下到赛博空间的一键清除，一旦被划定为劣迹艺人，将得不到任何曝光机会。
这两年，《还珠格格》《情深深雨蒙蒙》这样国民度极高的剧，也会因为一个人说没就没。
从前艺人犯错，影响的是未来、前途。
现在，就算过去也会被连根拔起。
所以每当有艺人出事，大家都条件反射一般担心那些往日的作品——
“Ta演过的xxx会下架吗？”
“已经失去了《还珠格格》，恳请《甄嬛传》《武林外传》的演员们遵纪守法！”
但有时候，下架不下架，炸号不炸号，总带着一种不确定式的惴惴不安。
有人问微博CEO，艺人封号的依据是？
来总表示：违法犯罪才封，行政处罚没封。
当然。
事后李云迪、李某峰、霍尊的“区别待遇”，证明了这事CEO也说不准。
倒霉的还有出品方，导演和其他主创、工作人员。
辛苦了一地。
入行这么多你演过什么，拍导过什么？
抱歉。
查无此剧。
如此大的杀伤力之下，从业者都在试图最大限度规避风险。
据报道，过去一年，客户委托某数据公司做艺人尽调的次数已经超过200次。
而在以前，一年没有10次。
内娱迎来了疯狂之后的巨大反噬。
曾经为流量铤而走险。
如今，安全成了唯一标准。
行业真的怕了。
但纵使再怎么背调，能查到的不过是历史，而非保证未来。
所以有人甚至提出，有塌房保险卖吗？保险可以担保未来吧？
可在舆论对内娱越来越严苛的要求下，没有哪个保险公司敢对艺人的人性做出担保。
还是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明星自己。
而粉丝对明星唯一的期盼，只剩下“别塌房”。
最大的不安，恰恰就是把希望寄托到一种不确定性上。
但这种不确定，一开始往往以一种确定的、承诺性的，立竿见影的姿态的出现。
在赢得大批簇拥之后，滑向一种不可知与不可控。
如今回看，2014年徐峥发的微博。
那时候，大家讨论的问题还是劣迹艺人的未映作品能不能上映。
如今，无人讨论。
或许再过时日，抹去一切痕迹，也会成为新的基本共识。
不确定性从历史延伸至未来。
可怜的终究是作品，和贾导谈不了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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